大火已经熄灭,焦黑的巨木倾斜倒塌,断口处腾起大片黑烟。
    冲出密林的南幽国卒伍多达百人,除特意留下的活口外,尽数毙命骑兵刀下。全部身首分离,个别被砍得支离破碎,死状十分可怖。
    身着皮甲的卒伍在战场穿梭,收敛的武器堆叠在一起。完好的发给役夫,破损的直接丢弃。
    林卒身上穿有皮甲,大多被锋利的长刀划开,破损太大,没有修补的价值。卒伍们扫过一眼就失去兴趣。
    山蛮和藤蛮蜷缩在一起,看着北安国卒伍打扫战场。见他们将尸体和皮甲一同焚烧,全都惊愕不已,心都在流血。
    他们做梦都想拥有一件皮甲,破损也没关系。北安国卒伍却不屑一顾,破了的直接不要,更当场烧掉。
    北方诸侯国的军队都这样财大气粗?
    简直是壕无人性,令人发指!
    换成两年前,北安国军队并非如此。除了甲士和精锐卒伍,军中上下也是精打细算。一场战斗过后,能回收的尽量回收,只要还能用,武器皮甲绝不能浪费。
    之所以如此,不是军中无钱,也不是氏族们不舍得,而是关系到甲胄兵器,很多时候捧着金绢也无处购买。
    有矿场和匠人的氏族大多敝帚自珍。生产力低下迫使他们对外吝啬。武装封地尚且不足,如何对外出售。
    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
    别的都可以买卖,唯独甲胄和武器不行。
    氏族们心中有一杆秤,清楚界限在哪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越过。
    北安国是大国,实力在北方诸侯中数一数二。可惜国力再强,国人再善战,也摆脱不了条件和规则限制。
    大氏族尚好,很多小氏族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手下大部分人凑不齐全副甲胄,武器也是断了补,补了用,刀剑上布满豁口也舍不得丢弃。
    这样的日子,氏族们都已经习惯。没有对比,自然也不会觉得难熬。
    不承想郅玄横空出世,年轻的西原侯拥有各种奇思妙想,更能将设想化作现实。自己想方设法武装军队不说,还带着西原国氏族一起大踏步迈进,策马奔驰在一条金光大道上。
    在别国局限于自家一亩三分地时,郅玄早将目光放远,逡巡北方,囊括更广阔的天地。
    在他的带领下,西原国上下向北开拓,氏族们陡然富裕。矿石充足的情况下,匠人技术飞速提高,冶炼出的金属用来制作武器甲胄,装备三军绰绰有余。
    时至今日,西原国新军全体换装,三军甲士配备铁甲和铁剑。甲士规格的甲胄和武器分发卒伍,卒伍用的刀剑皮甲交给役夫。
    于他国而言,遇上这样的军队简直就是噩梦。
    对此,不久前经历惨败的东梁可以现身说法。
    遇见武装到牙齿的西原国甲士,就像是碰见全身钢针的刺猬。弓箭射不穿,刀剑砍不透,对面砍过来一刀,自己当场歇菜。
    按照郅玄的话来讲,这就是射手脆皮的悲哀。
    一场战斗打下来,东梁国甲士卒伍侥幸未死也开始怀疑人生,遇到这样的敌人,究竟如何才能取胜。
    西原国的强大有目共睹,军队的装备也让人眼馋。
    北安国氏族看得眼热,却也明白界限。没有让西原侯心动的条件,最多只能看一看,买上一件都难如登天。
    赵颢是例外。
    自从和郅玄结成婚盟,赵地甲士和卒伍待遇直线提升,皮甲换成青铜甲,部分还能穿上铁甲。刀剑变得更加锋利,在草原上试用,遇到任何对手都如砍瓜切菜。
    当然,这一切都要付出代价。
    郅玄不介意帮赵颢武装军队提升战斗力,但该给的必须要给。
    按照西原侯的要求,价钱必须给足。减价不可能,打折更不要想。亲兄弟明算账,两人关系再亲密也不能破例。
    赵颢对此毫无异议,没有任何不满。对购买铁甲和铁剑,他本没抱太大希望。不想郅玄同意出售,只在交易数量上有所限制,还提前约定不能转让给他人。
    至于战场上遗失,完全不可能。
    纵观天下,诸侯国挨个数,能击败赵颢的军队凤毛麟角,近乎是没有。在赵地军队换装之后,想打败他更是难如登天。从他手中抢夺兵器纯属于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和之前的交易一样,郅玄公事公办,开出的价格一点不客气。
    赵颢答应得十分爽快,没有任何不情愿,表现如同天上掉馅饼。
    为表达喜悦之情,公子颢身体力行,连续三天让郅玄切身体会到什么是春宵帐暖,什么是祸国妖妃,什么是君王不早朝。
    铁甲和铁剑之外,赵颢还从郅玄手中购买大量器械,以相当高的价格同他借调匠人,在草原冶炼铜矿石,专门打造兵器。
    仰赖公子颢,挥师南下之前,北安国三军陆续换装,战斗力随之拔升,锐气益壮,士马精强。
    因困在河边多日,始终不能前进,全军上下都憋了一口气。林卒伍恰好撞到枪口上,成为赵地骑兵开刃的第一滴血。
    战斗规模本就不大,加上一方碾压,结束得相当快。
    卒伍们清理完战场,才有空闲去看蜷缩在一起的藤蛮和山蛮。
    北安国军队习惯对战狄戎,对草原部落的行为模式了如指掌。抓捕南蛮实属首次。
    虽然之前有所准备,营盘中设下严密布置,对于未知的敌人,军中上下还是绷紧神经,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万万没想到蛮人会如此之弱,弱得超出想象。
    带头的队正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蹲在地上的蛮人,和北方狄戎对比,很快看出区别。
    南蛮长期生活在林中,和野兽搏斗,还要应对诸侯国的驱赶追逐,无论男女都身强体壮。个头虽然不高,却全身覆盖肌肉,上臂和大腿上的肌肉尤其发达。
    湿冷的冬季,男女老少只裹着兽皮和藤叶,大多袒露双臂,赤着双脚。
    大概是为战斗方便,强壮的部民扯开上衣,赤裸胸膛,能清晰看到刻画在身上的艳丽花纹。
    男子如此,女子也是一样。
    对此,北安国卒伍并不感到奇怪。
    立家掌权不限男女,只分强弱。无论氏族、国人还是庶人,女家主并不鲜见。若是女子当家,男子着装多有限制,女子全无顾忌。
    南蛮的规矩和诸侯国不同,却也能看出是实力为尊。能战的女子和男子并列,有的还胜出对方一头。
    队正打量着蛮人,没有收缴他们的武器,丝毫不担心他们会暴起伤人。
    之前没人看管都不跑,看得出胆气尽丧。胆子都被吓破了,哪里还能挣扎反抗。类似的情况在抓捕戎狄时发生过,如今套在南蛮身上,没有任何区别。
    如队正所想,藤蛮和山蛮老老实实蹲在地上,别说抓起武器,连头不敢抬。
    前往营中请示的卒伍匆匆返回,向队正传达公子颢的命令。
    公子言,一人带路,余者充为奴隶,不从者杀。
    卒伍没有压低声音,藤蛮和山蛮都听得一清二楚。
    部民依旧战战兢兢,缩着脖子动也不敢动。两部首领已是面孔狰狞,看向对方的目光十分不善,电光石火,眼底有杀意掠过。
    一人带路,名额只有一个。
    不想成为奴隶就必须抓住机会,将昔日盟友踩在脚下也在所不惜!
    将双方的反应尽收眼底,队正下令将首领带出来,收走他们的武器,命他们赤手空拳对战。
    胜者引路。
    草原戎狄难驯,西原国氏族能靠国君刷脸,北安国氏族没有这个条件,只能另想办法,将抓到的狄部进行分化就是第一步。
    队正耳濡目染,还曾亲手执行,用到藤蛮和山蛮身上驾轻就熟。
    两部首领被带出来,死死盯着对方,眼睛一眨不眨,如同锁定猎物。在队正许可之后,两人同时大喝一声,握拳冲向对方,浑似两头斗兽。
    两人身高马大,在蛮人中鹤立鸡群。在搏斗时不遗余力,拳拳到肉。重拳落在身上砰砰作响,几乎能砸碎骨头。
    几个来回,两人脸上挂彩,身上多出不少淤青拳印。
    队正观察部民,发现大多抬起头,紧张关注场中胜负。在己方首领踉跄倒地时,控制不住发出大呼,望向对面,表情中满是愤怒。
    队正达到目的,命卒伍去场内拉开两人,停止这场搏斗。
    胜负已分。
    山蛮首领技高一筹,将藤蛮首领击倒在地。趁对方没能爬起来,曲起膝盖,狠狠压住对方脊背。如果队正不叫停,很可能会压碎藤蛮首领的脊椎,使其当场瘫痪。
    你随我来。
    队正令山蛮首领跟上自己,其余的蛮人被聚到一起,由卒伍带入大营。
    藤蛮首领从地上爬起身,盯着远去的山蛮首领,狠狠啐出一口血沫,还吐出一颗被打掉的牙齿。
    此仇早晚要报!
    藤蛮首领不恨队正,却对山蛮首领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血食其肉。
    猎物不会怨恨猎手,只会感到畏惧。在藤蛮首领眼中,北安国大军就是猎人,他和部民身为猎物,落在对方手中没什么需要怨恨。山蛮首领和他地位相当,从他手中抢走好处,会让他牢牢记在心里,迟早要报复回去。
    山蛮和藤蛮被被带入大营,遇见迎面走来的巡逻队伍,都是大气不敢喘。
    经过一片竖起的木架,发现十名林卒被吊在上面,仿佛一个个血葫芦。被这一幕惊吓,藤蛮山蛮无不寒毛倒竖,不约而同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一眼。
    两名中大夫负责询问,奈何手段用尽,鞭子都打折两根,始终没问出多少有用的消息。面对空白的竹简,两人眉头紧锁,不知该如何向公子交代。
    史官言录走出帐篷,径直来到两名中大夫跟前,将一张绢递了过去。
    他本来不想插手,实在被吵得心烦。提笔难以落字,工作效率太低,令他无法忍受。
    照此做。言录言简意赅。
    一名中大夫展开绢布,从头至尾看过一遍,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将手中绢递给同僚,数息后,对方的表现别无二致。
    言录达成目的,朝两人颔首,转身回到帐篷。
    两名中大夫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庆幸言氏专出史官,若非如此,各国不知会有多少令人心寒胆战的酷吏。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史官出手,自然是非同凡响。
    林卒之前铁骨铮铮,打折鞭子也不开口。这此没能坚持半个时辰,绢上的手段没用到一半,一个个就熬不住,开始鬼哭狼嚎,争相要求招供。
    中大夫朝卒伍示意,后者分批放倒木架,解开架上的绳子。林卒被放到地上,缓过一口气,再被带到一旁询问。
    说。
    为防林卒串供,两名中大夫分开记录。事后将录下的口供仔细核对,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整理到一起,亲自送到大帐。
    赵颢刚刚放飞信鸽,目送圆滚滚的灰影消失在云后。
    中大夫联袂前来,恰好遇见赵颢归帐。
    三人进入大帐,中大夫拱手行礼,送上整理好的供词。
    不负公子之命。
    酷刑之下,林卒几近崩溃。不想继续遭受折磨,全都老实招供,问什么答什么,没一人敢继续嘴硬,更不敢遮遮掩掩胡编乱造。
    问出林卒的军职,中大夫重点记录前方城池及各城布防。
    林卒乃三军精锐,对南幽国境内各城了如指掌。尤其是大氏族的城池,有人专门潜伏其中,对城池规模、城内驻军以及物资储备全是一清二楚。
    关于南都城,林卒也知之甚详。
    据几人口述,此乃掌控下军的氏族密令,要求他们分散各处搜集情报,特别是各家大氏族,必须掌握得清清楚楚,不能有任何疏漏。
    这些情报有何用处,林卒有所猜测,却不能宣之于口。不想舍弃财富地位,不想全家被诛,必要老实从命,强压下好奇心,完成卿下达的每一道命令。
    林卒成为俘虏,酷刑之下全部招供,情报落入赵颢手中。
    掌控下军的卿辛苦多年,依靠林卒搜集大量情报,还没用到实处,全给北安国大军做了嫁衣。
    过河之后,前行百里有大片私田,属三家氏族,一年能种稻三季。
    大军远征,本该重点关注城防,中大夫有些走偏,军情之外,几次提及南幽国的粮食产量,语气中充满羡慕。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粮食能种三季,更没想过亩产能超过三百斤。
    南北交通不便,导致信息不畅,加上南幽国刻意隐瞒,严禁粮种流出国,世人仅知南方种稻,亩产较丰,从不知能富裕到如此地步。
    难怪南幽侯和氏族敢随意造作,闹得国内乌烟瘴气。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手握三季丰产,底子厚得超出想象,造作起来自然全无顾忌,从上到下有恃无恐。
    中大夫异常羡慕。
    如果北安国有类似条件,三军数量能翻上一番,各家私军也将猛增。氏族无需担心养不起军队,国人也能完全脱产,放心去战场上撒欢,去草原上放浪。反观南幽国,手握财富密码,没想到对外开拓,一直窝里横,吵闹起来没完没了,白白浪费丰厚资源。
    中大夫实在气不顺,恨不能大军马上开拔,狠狠教训这群无能之辈。
    关于三季稻,赵颢曾听郅玄提过。
    在草原新城时,郅玄看到开荒进度,不只一次感叹种粮不易。
    他试过多种方法,从改进农具到深耕堆肥,再到改良粮种,专为提高粮食产量。
    深耕堆肥颇有成效,农具在全国推广,起到不小的作用。改良粮种始终没有进展,巫医多番尝试,一直收效甚微。
    每当这时,郅玄就会想起南方的稻米。
    双季稻,三季稻,亩产最低也有两三百斤。
    在后世人眼中,这样的亩产量完全不够看。但对亩产不到两百斤的北方各国而言,这样的产量足以让国君氏族们赤红双眼。
    粮食的诱惑实在太大,赵颢难得感到好奇,问得十分仔细。
    郅玄没有隐瞒,谈性大发,从改良粮种开始说起,中间提到南幽国禁止粮种流出,他派人南下搜寻一无所获,碰巧得知南幽国有三季稻,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粮产如此之丰!
    那一刻的赵颢无比震惊。若非知道郅玄不会虚言,更不会无的放矢,八成会认为对方在说笑。如今看到中大夫的反应,赵颢回忆当日,仍能清晰记起加速的心跳,嗡嗡作响的耳畔。
    如果他有这样的粮种,如果北安国有这样的粮食产量,如果
    多种设想闪过脑海,从那一天起,赵颢就坚定了挥师南下的决心。
    南幽国几次挑衅,北安国上下群情激愤,出兵是迟早的事情。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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