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每日前往工地和工坊,抓紧时间完善各项措施,遇到问题提前解决。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能赶在动身离开之前确认各项章程,提拔干练人才,保证他返回西都城后,工程仍能有条不紊照计划进行。
    日复一日,郅玄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顶多睡两三个时辰,脸上挂了两个黑眼圈,靠冷水才能打起精神。
    巫医和桑医抓住间隙给他诊脉,为保证身体无恙,亲手熬煮汤药,定时定点送上一碗,亲眼看他服用。
    汤药十分有效,哪怕再苦,郅玄也要捏着鼻子喝下去。
    偶然一次,赵颢看到他喝药,在郅玄放下药碗正被苦得皱眉时,忽然倾身靠近,在他的唇角舔了一下。
    甚苦。赵颢道。
    郅玄眉心跳了两下,突然一把抓住赵颢的领口,把人拽过来,用力堵住对方的嘴唇。
    他苦得舌头发麻,这位胆敢说风凉话!
    既为伴侣,自当同甘共苦!
    经此一事,郅玄发现赵颢不能喝苦药,尝过苦药之后,一个人吃了足足半罐蜂蜜。郅玄看着都齁嗓子,他却面不改色,一勺接着一勺,最后竟直接往嘴里倒。
    见状,郅玄佩服之余,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该搜集甘蔗榨糖。
    西原国没有甘蔗,北方诸侯国都没有,绝大多数人恐怕见都没见过。
    南地诸侯国才有这种东西。
    据史官回忆,他在家族的藏书中看到过相关记载,南幽国向人王贡柘,制成柘饮,味甘甜。
    此物唯南地生,北地罕见。
    听着史官的讲述,郅玄有九成肯定,柘应该就是甘蔗。只是条件限制,只生长在南幽国一带,路途遥远,运输不便,想要大批量采购不是那么容易。
    想到要和南幽国打交道,郅玄不由得皱眉。
    经过商队和密纪被杀等事,南幽侯和南幽氏族令他不喜,甚至是厌恶。和这样一个群体打交道,郅玄本能感到排斥。
    原料暂时无法解决,制糖一事只能搁置。
    通过这件事,郅玄发现史官的又一职能,各国史官都是家学渊源,博文广识,简直就是人形图书馆,还自带问答功能。
    发现这一妙用,郅玄双眼放光,有茅塞顿开之感。
    今时不同往日,他要搜寻资料,大可不必埋首书简,召来史官询问,当场就能得到答案。即使不能马上回答,回去翻一翻家族藏书,或者和同行交流一番,很快就能给出回答。
    人形图书馆如此好用,对郅玄来说,轻松的感觉简直像发现新大陆,如同飞一般!
    面对国君突来的重用,史官感觉压力巨大。
    他的本职是记录,不是回答问题。奈何国君垂询又不能不答,答不上来还要翻书,要么就是给家中长辈写信,寻求最准确的答案。
    在这种情况下,史官不能放弃本职,又不能无视国君,唯有笔耕不辍,一心二用,一边记录一边回答。
    等到一天结束,回到家中,翻阅刻录的竹简,想起白日里种种,史官又不免产生疑惑,对年轻的国君充满不解。
    郅玄遇到问题询问史官,史官心怀疑问唯有请教亲人。
    史官提笔写成书信,询问家族中的长辈,原氏国君是否都是如此,还是唯独一人特立独行。
    接到书信,长辈们面面相觑。
    国君的行为的确古怪,可要说是太出格,又的确没有。
    史官的职责是记录,但也没有哪条规定说不许为国君参考。遇到国君询问,还是和史料有关,自然要诚实回答。
    问题多一些,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年轻人嘛,压力大一些也是无妨。
    接到家中回信,史官沉默许久,对灯独坐,终于悟了。
    隔日,郅玄再次召见史官,发现对方有了很大不同,最突出的一点,气质产生变化。硬要形容一下,很像是北安国的史官言录,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大踏步行走,进而撒丫子飞奔。
    这种变化带来的后果就是,每当郅玄开口询问,史官都能巨细靡遗给出答案,并能举一反三,滔滔不绝,郅玄想拦都拦不住。
    君上,此事我国有,他国亦有,兼中都城。
    史官打开话匣子,各种秘闻奇事信手拈来,甭管诸侯国还是中都城,也甭管郅玄是不是想知道,全都竹筒倒豆子,一铲子挖到底,绝不留白。
    面对这样的史官,郅玄开始暴汗。
    事情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史官洒脱一笑,诚恳表示君上多虑,哪里有不对,哪里都对!
    他终于发现了职业的又一重真谛,决定贯彻执行,争取早日登上新的台阶,走上职业巅峰!
    还要多谢君上提点。
    郅玄:
    他怎么觉得自己拧开了不该拧的盖子?
    可事情已经发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盖子拧不回去,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必须受着。
    好在史官只是放飞,看起来洒脱一点,尚未发生其他变化。就目前而言,这种变化还是可以接受。今后如何,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郅玄为史官的变化头疼时,羊琦一行人即将走出草原。
    队伍途经一条小河,暂时停下来休息。
    奴隶检查过大车,确认酒坛完好无损,利落解开缰绳到水边饮马。
    羊琦和几个氏族青年聚在一起,他们都被家族安排到队伍中,准备积累经验,作为踏入朝堂的第一步。
    众人休息时,有巡视的卒伍从上游奔来,看到取水的奴隶,立即大声道:水不可用!
    听到卒伍的声音,众人立即停下动作,羊琦等人更是站起身,问道:发生何事?
    前边、前边埋着死羊!卒伍翻身落马,重重摔在地上,由于奔跑太急,马口流出白沫。
    什么?!
    众人大吃一惊,奴隶迅速将战马从河边拽走,满脸都是惊色。
    由于宣传到位,队伍上下均知生水不能饮用,更知被污染的水源具有危害。听卒伍禀报,死羊是被人为掩埋,羊琦等人更是心头一震,觉得事情不同寻常。
    整队,马上出发!
    领队的氏族下达命令,众人迅速行动起来。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即使打出西原国的旗帜,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
    就在这时,破风声陡然袭来,箭雨从天而降,接连落入队伍中,战马受惊,拼命挣脱缰绳。
    奴隶控制不住马匹,第二波箭雨趁机袭来,并有锋利的短矛,一次能贯穿马颈。
    攻击来得太过突然,甲士卒伍组织起防御,奴隶却被重点攻击,来不及反应,刹那间人仰马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袭击者十分狡猾,从最开始就以箭矢和短矛覆盖,大批屠杀队伍中的奴隶,以此扰乱队伍。
    西原国甲士和卒伍仓促应战,仍以惊人的速度组成战阵,将羊琦等氏族青年护在阵中,隔绝漫天飞矢。
    领队是一名中大夫,毕生经历大小战阵无数,一眼看出敌人的打算。
    盾阵,冲锋!
    己方被困住,不动就是活生生的靶子。袭击者在外围策马奔驰,游刃有余,随时都能再组织一波箭雨。
    中大夫当机立断,舍弃辎重和奴隶,以大盾格挡箭雨,保护羊琦等人冲出包围圈,抢马奔回草原。
    武!
    为保护继承人,各家派出的都是百战之士,实为精锐中的精锐,遇到狄戎都能以一当十。
    命令下达,甲士同时擎起大盾,以盾成墙,横向铺开。
    盾墙后是持长刀和弓箭的卒伍,再之后是失去战马和战车的羊琦等人。
    袭击者不只盯准奴隶,还大肆射杀队伍中的战马,以致于中大夫不得不下令夺马,否则根本无法脱身。
    战阵向前横推,甲士每向前迈出一步,手中的大盾就会重重砸在地上。卒伍趁机开弓,以飞矢对飞矢,打乱对方的攻击,为甲士争取时间。
    袭击者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改变策略,马上骑士甩掉弓箭,纷纷平举短矛,意图发起一波冲锋,撕开对面的战阵。
    想法很好,奈何难以实现。
    西原国的盾阵独步天下,不足千人亦有排山倒海的气势,以步兵对骑兵照样不落下风。
    见对方有意发起近战,中大夫抓准战机挥下长刀,大声道:冲!
    如果袭击者继续在外围游走,西原国甲士和卒伍没有战马,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当真奈何不了对方。
    如今对方改变策略,选择近战,于中大夫而言,此举正中下怀!
    羊琦等人身在阵中,始终严守命令,不给战阵添乱。遇中大夫下达军令,几人迅速加入新阵,和各家甲士互相配合,同骑兵正面对冲。
    西原国尚武,西原国氏族想要立身朝堂,必须获取战功。
    无论父辈多么荣耀,本人没上过战场,没亲手斩杀过敌人,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功,就没资格成为继承人,强行上位也不会被族中承认。
    在这种情况下,西原国氏族子弟自成风格,暴戾弑杀者并不鲜见,遇战畏缩不前者实在罕有。
    西原国内根本没有纨绔成长的土壤。
    无论出身如何,在战场上表现得懦弱,注定被整个阶层唾弃。
    羊琦等人深知这一点,无人藏于阵后,自幼受到的教育驱使他们拔剑冲锋,越过甲士带头拼杀。
    飞矢擦身而过,丝毫不能减弱他们的战意。
    呐喊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每一次挥剑均不落空,身上的血属于敌人,每一颗滚到脚下的头颅都是战功和荣耀。
    西原国甲士再次变阵,盾阵分散,以百人为一队,凶狠凿向对面的骑兵。
    甲士全身披挂,无惧短矛飞矢,双手举着盾牌,如人形坦克碾压向前。凡拦路者,人和战马一同撞飞。
    卒伍紧跟在甲士后,用长戟和长刀挑飞马上的敌人。更有甚者,就地翻滚,冒险滚到战马蹄下,挥刀斩断马腿。
    战马嘶鸣跌倒,全身染血的卒伍探出大手,将受惊的骑士拽到地上,狞笑着扭断对方的脖子。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骑士仍不明白,骑兵对步兵且人群居多,为何会败,还败得如此迅速?
    疯子!
    这些西原国人是不折不扣的一群疯子!
    袭击者发现战况不利,想要更改命令,却已经来不及了。
    骑兵和步兵撞到一起,如犬牙交错。
    本该凿穿战阵的骑兵举步维艰,陷入泥淖。处于劣势的步兵成功反杀,杀得敌人步步后退,心生惧意,进而趁机夺马。
    中大夫本意是夺马冲出包围圈,见到战况发展,迅速改变主意。
    敌胆已丧,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杀!
    中大夫一声令下,全军发起冲锋。
    不只是甲士和卒伍,连藏在车下的奴隶都壮着胆子冲出来,抓起地上的武器,跟随甲士奋勇厮杀。
    战场的形势呈现一边倒,西原国的甲士卒伍越战越勇,哪怕刀砍在身上,只要不致命,依旧会和同袍一起前冲,拿下对面的敌人。
    袭击者本来占尽优势,哪想到战况转变得如此之快。
    眼看己方节节败退,对面的攻击愈发疯狂,继续纠缠下去恐将全军覆没,领队当即命后方的弓箭手放箭。
    用毒箭!
    家主不可!听到命令,伪装成盗匪的家臣面现惊恐,连忙出声阻拦。
    箭上的毒药见血封喉,擦破一点皮都可能使人丧命。
    双方纠缠在一起,尚有三百多骑兵被对方困住,其中就有他的两个儿子。若是无差别射杀,岂不是都要遭殃?
    家主家臣满脸焦急,还想要再劝。被称为家主的人却不为所动,丝毫不讲情面,坚持下令,要将骑兵和步兵一同射杀。
    眼看毒箭飞出,自己的两个儿子接连中箭,家臣双眼赤红,眦目欲裂,竟然挥剑斩杀过去。
    梁盛,我与你不共戴天!
    剑光袭至,保护梁盛的甲士立即冲出,轻松挡住长剑,顺势将家臣拽到马下,一拳砸碎他锁骨,继而夺过长剑,反手向下,将他直接钉在地上。
    家臣口中涌出血沫,艰难抬起胳膊,手指向马上的梁盛,口中发出模糊的单音,当场气绝身亡。
    毒箭飞来,战场中的西原国军队和袭击者均被覆盖,一时间死伤惨重。
    指挥战斗的中大夫不幸中箭,剧痛贯穿伤口,意识变得模糊,马上意识到不好。
    盾阵!
    拼着最后一口气,中大夫下达命令,旋即双眼圆睁,不甘气绝。
    甲士和卒伍迅速聚拢,以大盾护卫四周,擎起圆盾罩住头顶,哪怕箭矢飞来,也无法伤及阵中之人。
    梁盛见状,表情中闪过得意,下令再次冲锋,意图撕开盾阵,继续以毒箭射杀。
    不想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是飞来的箭雨。
    破风声接连不断,锋利的箭矢凿进马队中,顷刻杀伤数十人。
    什么人?!
    攻击自身后来,梁盛大惊失色,顾不得围攻盾阵,迅速调转马头。
    不远处出现一条黑线,目测超过百人。
    马上骑士没有着甲,看不出来自哪国,却个个身形壮硕,骁勇剽悍。战马奔驰中,骑士开弓仰射。开了血槽的箭头一旦射中,人马皆会重伤。
    这些骑士的到来扭转了局面。
    梁盛手中的毒箭不是用之不竭,之前消耗大半,对付战阵勉强够用,再加上这支骑兵绝对不够。
    心知自己绝不能被抓,梁盛当机立断,命两百人留下断后,自己带着心腹虚晃一枪,策马逃走。
    逃走的路线早就确认,对方想要追击,中途必会遇到拦截,都是事先设好的埋伏。
    可惜梁盛的计划落空,救援的骑兵和羊琦等人汇合,全力斩杀断后的队伍。谨慎起见,留下几个活口,没有再行追击。
    穷寇莫追。狐商翻身下马,迈步上前和羊琦等人见礼,当面表明身份并出示郅玄赐给他的木牌。
    他会出现在这里并非巧合。
    不久之前,狐商接到郅玄命令,盯紧城内一支商队。
    借助商人的身份,狐商轻松接近对方。在打交道的过程中,他发现这支商队很不对劲,对国君府的动态异常关注,还盯上了运送果酒出城的队伍。
    在羊琦等人出发后,这支商队依旧留在城内,没有跟着一同离开,这让狐商有些拿不准。
    直至几天前,手下逮住一只携带秘信的鸽子,方才真相大白。
    看过信中内容,狐商猛地咬牙,发现自己大意了。当即将书信和信鸽一并送入国君府,自己带上队伍追出草原,意图追上羊琦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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