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一声令下,府令迅速行动起来,全府的侍人被调动,关于公子玄仁善之言广为流传。
    每到饭点,热气腾腾的食物就会从府内送出,沿途飘散饭菜香味。
    粟饭和热汤分发下去,数个机灵的侍人混到人群中,一边和众人套近乎,一边传扬迁往郅地的好处。
    真有那么好?一个新来的庶人道。
    那是当然!公子玄英武仁善,岂会诓骗我等!不用侍人回答,早先来干活的人就给出答案。
    随着口口相传,跟随郅玄去封地,开荒三年不交赋,五年半赋的消息迅速传开。有侍人和决心迁移的庶人鼓动,更多人开始动心。
    当日回到家中,不少人和家人商量,想要举家迁走。
    真要走,这里的田不种了?听到丈夫的话,女人不太情愿。
    为何不走?男人抹去脸上的汗水,将分到的粟交给妻子,口中道,邻家有了奴隶,明年不会再雇我耕种。靠城外那些薄田,种不出多少粮食,还要交赋,怎能养活全家?
    妻子打开口袋,抓起一把粟米,看着米粒从指缝间滑过,没有几粒沙子,就知道是好粟。
    都是听人说的,当真可信?若去了还是要交赋,该如何是好?她不是不动心,可家中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位老人,要是千里迢迢去了边境,过得还不如当下,一家人怕是没活路。
    不会。男人坚定道,公子玄守信,每日让我等吃饱,还有粟和麻布分,跟他走不会错!
    见丈夫信誓旦旦,女人也不再多说,转身将粟米筛洗下锅,让年纪大一些的孩子看着火,自己从架子上取下一只陶罐,打开罐口,用长筷挟出几块腌菜。
    粟饭的香味逐渐飘出,女人正准备盛饭,忽然被男人拉住,将几块油乎乎的肉渣塞到她手里。
    我今天吃肉汤,运气好得的。等下放到粟饭里,母亲和孩子也能尝尝肉味。
    肉渣用叶子包裹,一直被男人藏在身上,虽然没有变质,味道也不会多好。即便如此,女人还是如获至宝,舍不得冲洗,直接放到碗里,再压上满满的粟饭,递到老人和孩子面前。
    老人不舍得吃,又给了孩子。问出肉渣的来源,连声道公子玄仁厚,让儿子卖力干活。
    看着吃得香甜的家人,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下定决心,跟着公子玄去郅地!
    他们不想再饿肚子,至少要让老人和孩子吃上饱饭。留在这里是奢望,不如拼上一回,跟着公子玄去郅地开荒。
    类似的情形发生不同的庶人家中。
    在见到亲人带回的粮食和麻布,听到去郅地的种种好处之后,全家人经过商量,都决定迁走。
    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多开荒,三年不交赋,总能吃饱!
    第二天,侍人就向府令报告,决定跟着离开的庶人有一千一百多人,加上家人,已经接近郅玄预期的数量。
    府令不敢耽搁,立即禀报郅玄。
    郅玄马上进行第二步,以运送粮食和拆除部分营寨为名,尽快将人送去城外,去了就留下,不要再进城。
    诺!
    府令领命下去,侍人们抓紧行动。
    庶人接到消息,回家后立即整理行装。
    能带的都带上,明早你带着孩子出城,到营地附近等着。记得,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去挖野菜,不要漏了口风。还有你们几个,男人转向几个孩子,一定要听话!
    孩子们用力点头,帮着父母一起收拾行李。
    有郅玄的大车做掩护,这些行李很容易伪装成粮食,一起运送出城。
    翌日,天刚蒙蒙亮,庶人坊就出现人声。
    几家同时打开大门,发现对面的人都和自己一样,或背或扛,将家底全部带在身上,就知道彼此的打算。
    一起走。
    一个年级最大的男人带头,其他人鱼贯跟上,小心避开巡城甲士,一起到约定的地点集合。
    府令亲自带人过来,身后跟着五十多辆大车,排在长街上,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别愣着,装车!一个侍人从车上跳下来,请示过府令,指挥众人将行李放到车上,两侧围栏支起,上面堆上几袋粮,再盖上草席,就算伪装完毕。
    部分庶人和奴隶也被安排上车,用草席和麻布盖上,借此减少队伍中的人数,尽量避免引起注意。
    走。
    大车全部装满,府令下令出城。有他同行,守城门的兵卒不会横加阻拦。例行检查也不会像对过往商队一样严苛。
    由于时间还早,车队经过城内,道路两侧难见行人。遇到巡城甲士,知晓是公子玄的车队,知晓他会派人运送物资,也未引起多大注意。
    庶人们跟在队伍后,半点不见紧张,反而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只要出了城门,他们就能和家人汇合,离开西都城,一起奔赴郅地!
    与此同时,郅玄也做好了准备。
    他要从西都城带走五千人,事情不可能一直隐瞒。只要这些人今天不回城,西原侯和卿大夫们马上就能发现不对。
    无意面对西原侯的怒火,他决定提前动身,和队伍一同离开。
    少部分没来及接收的人手和物资,郅玄并不担心。
    不触碰对方的家族利益,以六卿为首的氏族不会违约。双方的利益交换仍在,人和物资迟早会送到郅地。
    正是知道这一点,郅玄才会设计出这样大胆的计划。
    反正只是一锤子买卖,人带出去就是胜利。至于如何收尾,他人都已经离开,几年不打算回来,还管收尾不收尾。
    西原侯怒归怒,难不成还派兵来抓他?
    显然不可能。
    把人要回去?
    也得这些人愿意跟着回去才行啊。
    最重要的是,他几次三番被西原侯算计,如今回敬一次,怎么看也不过分。
    旁人怎么想,郅玄管不着。
    他不要别人觉得,只要自己觉得,就是合情合理!
    府令奉命带人出城,除了郅玄和几名侍人,整座府邸已是空空荡荡。该带走的东西已经提前送出城,尤其是书房,全部搬空,连一片竹简都没留下。
    公子,府令已经带人出城。一名侍人穿过回廊,急匆匆来到郅玄面前。
    一切都还顺利?郅玄问道。
    禀公子,一切顺利。
    善。
    郅玄现出笑容,命侍人跟上自己,一路走出府门,登上牛车,去见拜访老友的桑医。
    在他身后,府门关闭,表面看并无异常,事实上府内再无一人。
    牛车穿过长街,道路两旁是泥土建起来的矮墙,墙后是规模不同的坊,分别为氏族、国人和庶人居住,并由此得名。例如粟氏所居即为粟坊,密氏所居就是密坊,一目了然,简单明了。
    国人和庶人不能独占一坊,都是数户比邻而居。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坚持国人和国人为邻,庶人和庶人同坊,从不和对方居住在一起。
    这样的居住方式方便了郅玄,让他能从容安排布置,让大批庶人提前出城,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牛车经过几个庶人坊和国人坊,来到桑医提前告知的地点。
    牛车停下,确定地点无误,郅玄让侍人上前叫门。
    等了片刻,木门打开,门后走出一名老人。约五十左右的年纪,脸颊和颈项刺有图腾,身板硬朗,手臂还能见到鼓鼓的腱子肉,肩背十分宽阔。
    见到来人是郅玄,老人不由得惊讶,匆忙行礼。
    见过公子玄。
    桑医拜访的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唤醒公子玄的一名巫,还是一名少见的巫医。
    早在会猎之时,郅玄就打算拜访巫医,可惜一直被事情绊住手脚,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准备动身之前,他突然想起这件事,和桑医商量一番,经他举荐,决定请这位巫一同去往封地。
    三人回到室内,郅玄开门见山,当面提出邀请。
    未知意下如何?
    事实上,在他登门之前,巫医已经被说动。
    桑医告诉他,药材可以种植,等到了郅地,公子玄还会专门赐下药田,赏赐药仆和药奴,他无比心动。尚未来得及开口,就遇郅玄登门。
    公子玄当面提出邀请并亲口承诺,去到郅地后,桑医所言均会兑现。
    这样的待遇不会再有,巫医感激对方的诚意,不再迟疑,当场点头答应。
    郅玄很高兴巫医的选择,这让他不必采用第二套方案。无论如何自愿很重要,强行把人绑走总是不好,何况还是一名巫。
    既如此,今日便动身。郅玄道。
    今日?巫医以为自己听错。
    今日。郅玄颔首,继续道,现在就出城。
    巫医确定郅玄不是开玩笑,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他虽然不上朝,消息却十分灵通。有关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有自己的渠道获取,也能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郅玄奉命戍边,迟迟没有动身,如今突然要走,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巫医开始迟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选择过于草率,不知现在反悔是否还来得及。
    答案当然是来不及!
    既然点头,断没有反悔的余地。
    察觉到巫医的犹豫,郅玄和桑医对视一眼,决定一起动手,一左一右架住巫医的胳膊,在侍人震惊的目光中,将巫医强行架出了门外。
    公子玄亲自动手,巫医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求救?
    向谁求救?
    如果他还想继续活着沟通上天,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郅玄之所以如此霸道,也是为了领地发展。
    他从匠人身上得到启发,知晓这个时代的手艺人不说全部,大部分也是一专多能。
    桑医能种药,巫医必然也能。
    两人能培育出更好的药材,应该也能挑选和培育出好的粮种。不期望出现亩产千斤,在现有的基础上多增一两百斤,总能想想办法。
    虽然属于跨职业,却也存在共同点。再者说,谁规定桑医和巫医不能转职农学家,完全可以尝试一下。
    于是乎,巫医被迫坐上牛车,随身的行李还是侍人帮忙收拾。回首望着远去的家门,当真是欲哭无泪。
    打着巡视军营的名义,郅玄并未遭到阻拦,十分顺利地出了城。
    一行人来到军营,府令早在营外等候。
    一切都安排妥当?郅玄没有下车,直接开口问道。
    回公子,仆幸不辱命!府令答道。
    两人说话时,营中甲士开始列队,在甲长的带领下组成队列。因出身地不同,人数也有多少,队列并不十分整齐,看起来是各自为政,很难融合到一起。
    郅玄早料到这种情况,因此才提前送走一批人。只是如今看来,功效并不是很大。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动身离开,赶在西原侯发现不对之前,走得越远越好。至于甲士之间的关系,可以路上慢慢磨合。实在磨合不了,也可以到封地再说。
    思及此,郅玄下令队伍全部集合,桑医和巫医换乘另一辆马车,自己也登上早就准备好的车驾。
    牛车虽然稳,速度有限。相比之下,马车就快上许多。
    人员齐备,立即启程,去往郅地!
    营中甲士训练有素,随时都可以开拔。庶人、役夫和奴隶出现短暂的混乱,也很快被组织起来,找到各自的位置。
    更多大车和独轮车被推出来,大量的马被系上绳索,由甲士和役夫控制,牵引车辆向前。
    国君赐下的牲畜已经提前送走,有专人进行安排。粮食也送走大部分,余下的则堆在车上,随队伍一同运往封地。
    郅玄的车驾经过特殊打造,不会像战车一样颠簸,车厢十分宽敞,还铺了兽皮。
    车板藏有暗格,下面是一方小桌。车角放着几只木箱和口袋,里面是从府内带出的竹简,以及提前准备好的点心和肉干。
    这辆车是匠人们精心打造,别说是西原国,就是中都也找不出相似的第二辆。
    郅玄坐在车内,感受不到太大的颠簸,对匠人的手艺十分满意。
    城外的营寨也没有浪费。
    在动身之前,郅玄下令快速拆掉,能带走的全部装上车带走。
    奴隶们严格遵守命令,动手拆除营寨时不放过一根木头、一把草料。等到大车全部装满,营盘所在完全清空,变成光秃秃一片。
    在这段时间里,庶人们的家人陆续找来,不少人还带着新采摘的蘑菇和野菜。
    人员全部到齐,郅玄一声令下,队伍立即开拔。
    城墙上,兵卒望见营地中的变化,一阵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即禀报甲长。
    甲长早知今日会拆掉部分营寨,听到禀报,未将兵卒的话放在心上。等他登上城墙,亲眼望过去,发现城外哪里还有什么军营,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地皮时,不由得呆滞当场。
    你方才说,公子玄今日出城?甲长一把抓住兵卒的领口,猛地将他拽到跟前。
    兵卒被勒得说不出话,只能挥舞两个胳膊,挣扎着点了点头。
    甲长一把丢开兵卒,又看一眼城外,转身迅速跑下城墙。
    西原侯和六卿接到消息,第一反应都是愕然,还有些不信。
    郅玄的保密工作十分到位,大家都知道他要就封,却没想到会如此突然。
    之前始终不动,突然间动身,实在出乎预料。就算他要走,总该禀报国君一声。一声不响就离开,于礼仪上总归有所缺失。
    西原侯感觉十分复杂。
    郅玄留在城内时,他盼着儿子离开。如今郅玄动身,招呼都不打一声,他除了有几分丢面子,还隐约觉得事有蹊跷。
    很快,西原侯和六卿都知道了郅玄这么做的原因。
    一千户?!
    翌日朝堂上,听人上报城内消失的人口,西原侯既惊且怒,险些当场失态。
    禀报此事的中大夫也很无奈,面对国君漆黑的脸色,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臣已命人查实,共一千三百零六户随公子玄出城,皆是庶人。
    不是国人,就不能以兵役为由将其召回。不是奴隶,也不在自家封地,就不涉及各氏族利益,他们大可以旁观看戏。
    在这场由郅玄主导的人口迁移中,唯一遭到损失的就是西原侯。
    西原侯屡次设下陷阱,意图使郅玄同氏族对立。郅玄没有正面对抗,而是采用这种独特的办法予以还击,可谓做得相当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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