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子昂却是狐疑地看他一眼,心下了然似地道:好,没有就没有。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下面。
    顾惊羽这才想起来,他的修为本该在筑基期,虽踏入了修仙的门槛,但尚未辟谷,是该要感觉到饿的。
    于是点点头。
    回到这个世界还没吃过东西,即便为了掩饰修为,他也该照常吃饭才行。
    甄子昂抬脚刚踏出门外,却见人群并未散去,而是聚集在院门外,见了他出来,有人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甄师兄,是真的吗?宗主亲自点拨林师弟了?
    甄子昂面露一丝得意,仿佛得了点拨的是他自己,颔首道:那是自然。说着还瞪一眼对方,悄声道:师弟不愿张扬,你可别到处乱
    话未说完,人群便一哄而散。他顿了顿,须臾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转身往小厨房去了。
    屋内的顾惊羽听见门外的动静,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好像今日的行为确实有些高调了。
    可当时若不接下战书,便会被坐实嫌疑,日后定会遇到源源不断的麻烦。他不仅要接,还必须要赢,否则真落入执法堂的手里,他怎么受得了那皮肉之苦?
    不过他的担忧并未持续太久,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一缕清香从门外飘来,令他双目一亮。
    乳白色的细面淋上一层热腾腾的香油,盘底的酱香透过面身涌入鼻腔,葱花点缀下,显得异常可口。
    他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师兄的手艺这么好?他充满期待地尝入一口,却瞬间僵住了。
    筷子悬在半空,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往嘴里送。
    甄子昂见他顿住,面露诧异,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这葱油拌面了?
    他尴尬地讪笑了一下。
    喜欢?这原身是个什么口味?
    这面淡得像直接从白水里捞起来的。
    他在脑海中努力回忆花揽桂鱼、五香仔鸽、金丝酥雀、持炉烤鸭伴着记忆中的香气才勉强下咽。
    他要下山!
    他一向心动就要行动,待打发走了甄子昂,暮色四合之时,再次悄悄没入了后山小径。
    上回来到醉仙楼,听见了几句关于魔尊的传言将他兴致消去大半,早早便回了,今日他一定要将最爱的菜式全点个遍。
    待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他双眼一亮,迫不及地提起筷子。
    此时堂倌正在一旁上菜,有些诧异地打量他一眼,啧啧两声道:没想到这位客官如此年轻,竟也是个老饕,连五珍雀舌这道十几年不上单的菜都点出来了。
    顾惊羽闻言有些微讶,前世他记得这道是招牌菜,于是问道:为何不上单?
    这道菜费功夫,一日做不了多少,如今店里生意好,忙不过来,掌柜干脆便将这菜撤了,只给知晓这道菜的老顾客单做,之前看您点菜,还以为您是咱店里的老客了,可我看着您的年纪又不像
    堂倌说着还面露一丝疑惑。
    二人话说到这,顾惊羽感到不远处投来一束视线,他顺着视线望去,见二层雅座一袭宽袍大袖的蓝衫身影。
    那人施了隐容术,望之只能看见朦胧的面部轮廓,但周身出尘的气质却与热闹的酒肆格格不入。
    发觉他看了过来,对方收正了原本微侧的脸,随后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
    顾惊羽一眼看见其桌上冷清地放着一壶秋露白。
    他莫名地感到那个身影有些熟悉。
    有些像秋照夜?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就被他自己嗤了一声否定了。
    秋照夜怎么可能来这么热闹的地方?
    那个冰块脸恨不得距人于千里之外,月亮上的广寒宫比较适合他。
    没有多想,顾惊羽自顾品尝起美味来,未久后他忽地感到一阵若隐若现的灵流波动,再次抬眼时,那个蓝衫人影消失了。
    他定定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座位,一旁堂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嘿嘿一笑,那位客官走了,我得赶紧收桌子去,免得被抢了先。
    堂倌刚迈开腿,就被顾惊羽按住了。
    你认得他?
    堂倌摇摇头,认得,也不认得。
    这倒令顾惊羽好奇了,什么意思?
    堂倌嗨了一声,要说不认得吧,这位客官每月都来,每回都只点一壶秋露白,有时小坐一会,有时枯坐半宿,这都快三十年了,咱们店里的都知道他。
    要说认得吧,他从没露过脸,更没留下过名讳。
    他说着还微叹了一声,望着那空荡荡的桌椅微微出神道:每回都是只身一人,像是在等着谁,却从未等到过,看着挺孤单的。
    说到这堂倌回过神来,忙讪笑了一下,委婉试图推开顾惊羽按住他的手,我得赶紧收拾桌子去,那位客官特别大方,去晚一步,打赏可就被别人抢先了。
    顾惊羽微一挑眉,松开了堂倌,去吧。
    堂倌乐颠颠地跑开了。顾惊羽的视线跟着堂倌一路到了二楼那空荡荡的座位上,停顿一会,最后收了视线。
    这里是修界,气质出尘的怪人多了,他在意什么?
    他耸了耸肩,很快将这微不足道的插曲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地对付满满当当一桌子的好菜。
    许久后他终于酒足饭饱,晃晃悠悠地一路返回院落,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里。
    直到翌日日上三竿,他在意识模糊间,听见门外练武场弟子们喧闹的声音。
    都午时三刻了,收功吧,再晚膳堂要关了!
    他听见这一声猛地坐直了身体,午时三刻!他竟一觉睡到正午!
    因他顶着伤患的名头,无需当值,更无人管束他,于是睡多晚都没人打扰。
    他将脸埋入掌中,有些哭笑不得,这幅躯壳的酒量也太差了他为了保持时刻警惕,还特意克制了酒量,压根没喝几杯。
    上回下山拎了两坛酒回到梨花林,躺上树杈没多久就睡着了,他当时以为是自己刚刚穿越神魂未稳,如今看来,当时竟是醉过去了!
    他有些郁闷,原本千杯不醉的他,落差有点大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秋照夜让他每日辰时去内殿治疗,他已晚了快两个时辰!
    他匆忙换了身干净衣衫,如风般刮入常清殿。
    *
    内殿高座上,一个青白身影正盯着一样东西出神,见了他来,即刻将那东西收入袖中。
    弟子来迟,请宗主责罚。他来到座前,有些忐忑地行礼道。
    迟到了这么久,不知道秋照夜会怎么罚他,他胡思乱想着,脑海里浮现出前世师尊掏出戒尺抽他掌心,而秋照夜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场景。
    他做好了心里准备,最多挨几鞭子就是,来就来吧。
    却许久没有听见回应,他疑惑地缓缓抬头,却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二人视线相交,秋照夜的瞳孔极度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无人察觉到。
    顾惊羽不知道的是,宗门上下,无人敢这样直视秋照夜,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从未关注过旁人与秋照夜的相处细节,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理所当然地把直视当做稀松平常的行为。
    过去的他,不需要谦卑。
    安静了许久,秋照夜终于开口,你刚出声又顿了顿,似是深思熟虑后才继续道:听说你,剑术不错?
    顾惊羽愣了一下,消息这么快就传入常清殿了?
    他眼神微动,敷衍道:侥幸胜了位师兄罢了。
    同时心里泛起了嘀咕,怎么秋照夜似乎完全没有要罚他的意思,反而问起他的剑术?
    舞一段,本尊看看。
    顾惊羽闻言诧异地抬头,难不成还真想点拨他?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召剑而出。
    好在内殿足够宽敞,施展凌太虚这样的基础剑招还不至于畏首畏尾。
    舞剑不比对战,不需要赢,于是他并未灌注剑意,只是单纯将招式舞出,动作到位便是了。
    秋照夜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翻转的手腕与身姿,一向如深井般漆黑不见底的眸子微微亮起,似乎充满了某种期待。
    可随着顾惊羽的身法运转,十几式下来,那双眸子里燃起的火苗又渐渐黯淡了下去。
    直到演练完毕后顾惊羽迅速收剑,却迟迟不闻秋照夜发声。
    宗主?
    他试探性地提醒道。
    秋照夜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不错。
    但你这身法有些不同寻常,甚至更胜一筹,是何人所教?
    顾惊羽心中一惊。
    他前世剖去金丹后落入魔门,为了快速恢复修为,他打破系统限制,强行调用算法将所有本门功法重新推演,改造了一遍,又配合使用各式灵宝,故而修为突飞猛进,几年时间便恢复至化神期。
    他本不是个勤于修炼的主,前世师尊没少为此责罚他,可当时事急从权,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恢复修为,是不得已而为之。
    正因如此,他练习的所有功法都与常人有所不同,可这种变化非修为高深的大能绝看不出来。
    他自从落入魔门之后只有死的那天见过秋照夜,故而他这身法对方从未见过。
    他想了想道:之前在御风堂,基础剑招都是由师兄们指点,许是教导的人多了,难免乱了些章法。
    是吗?秋照夜凝神看了他一会,那目光里含着审视,亦如一湾寒潭,片刻后道:既然他们说你得了本尊的点拨,我若是不指点你一二,岂非辜负了这流言?
    *
    作者有话要说:
    秋:我又看错了吗?(委屈,难过,绝望)
    作者:没看错~~宝~相信自己!
    第7章
    顾惊羽从常清殿出来时,已是黄昏。
    他一路若有所思,秋照夜竟然当真指点他招式,而且经其修正后,剑招确实更为精湛。
    这令顾惊羽大为震惊,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优化系统推演出的功法?
    而且今日疗伤时,他隐隐感到对方的灵流不稳,秋照夜的灵流一向平静,如夜晚静谧的海洋,伴随若有似无的潮汐涌动,又像是山林间清徐的夜风,柔和的凉意令人灵台清明。
    可今日他却感到那平静的海面下暗潮汹涌,似乎被某种力量强压下了。
    而另一边的常清殿内。
    秋照夜掌心静静躺着一条暗红色绣回云纹缂丝发带,他的目光里含着深深的失望,许久后闭眼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手心也攥紧了,将那发带揉进掌心。
    似乎因着长时间的压抑,此刻他终于支持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记忆中的画面再次浮现脑海
    漫山遍野的梨花林里,身着玄色衣衫的身影在纷飞如雪片般的花瓣雨中舞动,墨染剑破空发出如银铃般清脆而低频的嗡响。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他隐没在繁茂的梨树间,看着那如精灵般的身影,试图上前,却似有千斤巨力将他困在原地。
    他只能发出一声轻叹,抬眼却见那灵动的身影停下了,缓缓朝他走来,和煦的秋日阳光照亮了乌黑的发尾及暗红发带,凛凛身型,芝兰玉树。
    灿若星尘的双眸,眼尾微微扬起一抹若隐若现的淡嫣红,令人看一眼便会不由自主地沦陷。
    如沐春风的笑容洋溢在瓷白的脸上,师兄。
    声音如有回音般在脑海中回荡,他缓缓抬起纤长的眼睑,蝶翼般的睫毛微微抖动,你看,他对着掌心的发带自言自语。
    我又将旁人错认成了你。发带被揉皱了,他瞳孔微颤了一下,十分轻柔地将发带抚平,眼里满是爱惜。
    是啊,不过是知晓几道你喜欢的菜式,我便持心不定。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一声,但他的神态与你像到了极点,我几乎
    他说着,声音弱了下去,他顿了顿,微叹了一声,可一个人的身法应当是不会变的不是吗?
    一切都是妄念,他终究不是你。
    他说出最后一句时,心头仿佛有万刃翻绞,同时强大的反噬力袭遍周身灵脉,袭击他的五脏六腑。
    一向如寒潭般波澜不惊的脸上,长眉蹙紧,他缓缓垂首将脸埋入臂间,似竭力抵抗着什么,咬牙发出十分低沉微弱的闷哼。
    五感逐渐散尽,四周陷入无限的漆黑与死寂,他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只有仿佛永无止境的痛感一瞬不停地将他的身体与神魂翻绞着。
    在寂静而空旷的大殿内,只有一个青白身影,蜷缩在高座上,微微颤抖着,承受着这凌迟之痛。
    *
    宗门上下都传遍了这样一个消息
    得了宗主青眼被调入内殿的林殊雨,头一日入殿就蒙受宗主开示,剑术突飞猛进,竟打败了金丹期弟子。
    真是前无古人,看来宗主属意此人,也许从不收徒的照夜天尊就要破例将其收为亲传弟子了!
    谣言越传越玄乎,顾惊羽一时间成为了舆论的中心,以至于不论他走到哪,都能感觉到路人对他投来的视线,以及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声。
    连带着怀疑他的舆论也被压下了,毕竟若他是嫌犯,宗主怎会亲自教导?
    他虽不在意流言蜚语,但也不喜欢时刻被关注,于是更常往溧白峰去了,那里距主峰较远,是个僻静的地方。
    因他是个病患,算是整个常清殿最清闲的人,往梨树上一躺,一睡就是半日。
    近日去往内殿,秋照夜不再与他谈论与治疗无关之事,看他的目光也变了,之前看他,虽也冰冷,但神色里似乎总含着些别的什么,可如今看他,却与看花看草并无分别。
    更甚至,其目光里多了些凌厉,仿佛随时等着他露出马脚。
    也不知那块冰疙瘩脑子里成天都装着什么,永远令人捉摸不透。
    他仰面躺在树杈上,回想起今晨去到内殿,秋照夜对他说过的话
    你的灵脉已恢复大半,今后不必来了,本尊教你一套心法,照此修炼,数日后便可痊愈。
    宗门的心法他都清楚,于是面上应付着,心里却想着对方果然从他的灵脉里探不出什么,终于可以不用来了,他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谢过宗主。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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