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人声慌乱,胆小的哭出声,一时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紧跟着外面人进来,长眉鬓染,年迈之相看不出老态。他身侧护着一妇人,是后宫的刘贵妃。
    “皇上,刘贵妃有喜,太医断定是个儿子,请您退位让贤,皇位就给您这个儿子坐吧。”刘彦之先道。
    “荒唐!”昭和帝拍案怒声。
    刘彦之不卑不亢,“臣只是依照旧例行事,何来荒唐之说?”
    “殿内酒水已被加了软筋散,奉劝诸位不要动,说不好哪一杯里就是有毒的。”刘彦之眼直看向高坐的魏砚。
    沈瑜安听后,扣着喉咙干呕,手腕递到沈瑜卿面前,“绾绾,你快看看我有没有事。”
    沈瑜卿眼直注意着上首,刘彦之放药,只会给挡路的魏砚。
    魏砚无事般,淡然地站起身,“与耶律殷通信之人就是刘首辅吧。”
    刘彦之并未否认,“耶律殷那个废物,这么久都没把王爷除掉,留着也没用了。不过王爷算是回来晚了,这些年朝中早就被我布满了眼线,如今时机成熟,奉劝王爷主动传位于小皇帝,否则别怪老臣不客气。”
    魏砚笑,“刘首辅当真以为皇上会放任你在朝内肆意妄为,任由刘贵妃和别的男人珠胎暗结?”
    “本王在漠北这么多年,也并非不问世事,就在几日前,本王摸清了上京军营的底,刘首辅那些人现在应该在牢狱里关着了。”
    “你什么意思?”此时刘彦之明白过来,回想这一切的遗漏点,确实是太过顺利了。
    他本以为当年贸然离京的狂徒小儿能有什么本事,倒底是他掉以轻心。
    刘彦之被压入牢狱,宴席提前散去。
    宋福德要扶昭和帝回宫,魏砚吩咐下面站着的小太监过来,对宋福德道:“公公侍奉我母妃辛劳,是该回去颐养天年。”
    “三皇子,老奴…”宋福德心中咯噔一下。
    魏砚道:“那些药皇上并没吃,念在母妃情面,公公以前做过的事本王不会追究。”
    “三皇子,皇上害死您母妃,又害死了小皇子,您怎么能轻易放过。”宋福德不甘心。
    魏砚抬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乾坤殿内,昭和帝唇略张开,眼眸半合,呼吸浅浅微弱,已是风中残烛。
    魏砚守在榻边,黑眸漆冷,抬手用帕子擦掉他嘴角方才干呕出的污秽。
    昭和帝视线模糊,感受到身旁人的动作,微微一笑,“朕没想到这个时候陪在身边的人会是你。”
    魏砚没什么表情,将帕子扔到水盆里,拍拍手上的水。
    昭和帝知他对当年事耿耿于怀,笑意敛了,“朕近些日子总梦见你母妃。”
    “记得当年她入宫之时,她对朕笑,可那些笑意总入不了眼。朕一直知道,她不喜欢这,像你一样。”
    魏砚冷漠道:“最没有资格提我母妃的人就是你。”
    “这就是朕的报应。”昭和帝沉默了会儿,缓缓道,“朕这些年越发想她。”
    他忽而自嘲一笑,“死了也好,死了或许还能见她一面。”
    魏砚面色沉了沉,倏忽开口,“我母妃腹中的孩子还活着。”
    昭和帝微怔,眼里又出现了亮光。
    魏砚道:“当年母妃料到会出事,将孩子提前换了送到了外祖住处。”
    殿门打开,外走进一少年人影,气质青涩,眉眼与当年人有三分相像。
    …
    事情告一段落,五日后,昭和帝病逝,传位于四子魏景,引起满朝哗然。又因淮安王手段凌厉,震慑八方,无一人敢质疑魏景身份。
    服丧期满,上京步入寒冬,夜里霜雪遍地,放眼望去尽是皑皑一片。
    沈瑜卿昨夜便来了。
    自那日魏砚在殿上提起两人婚事时,回府后父亲态度显然不悦,却没再像从前般。
    昭和帝病逝,魏砚面上不显,该做什么做什么,但昨夜两人见到的第一面,沈瑜卿看见他眼里的沉默痛苦。
    入夜时两人合衣相拥在榻里,他掌心碰着她的脸,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像是山林里舔舐伤口,汲取温暖的孤兽。
    沈瑜卿心口抽痛了下,埋在他怀中轻声,“魏砚,你还有我。”
    第74章 .提亲他是我心之所向。
    夜色浓稠,家家灯火黯然退下,宫墙高筑,圈住城中人。
    乾坤殿内
    尚且年少的帝王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批改案前的奏折。
    服丧一月,议政停了五日。
    初次坐到那个位子,魏景心中五味杂陈,有对前途的担忧,亦有来日的意气风发。他相信自己会是成为一个名垂青史,受万民敬仰的好皇帝。
    “皇上,殷大人请见。”小太监弓着腰从门外进来。
    魏景放下手中墨笔,沉声道:“请祖父进来。”
    殷墟打算明日回扬州了,白天人多眼杂不好辞行,有些话夜中说才显得肺腑至深。
    “臣拜见皇上。”殷墟手平举过头顶,恭敬地做宫礼。
    “祖父这是做什么。”魏景起身下了三重台阶,双手扶住殷墟的肩,少年的声音青涩,“祖父,景儿现在虽是皇帝,但祖父养育教导之恩景儿不会忘记,这些规矩在祖父这通通都作废了。”
    殷墟撑膝起身,面目慈祥,枯槁的手抚过魏景的肩背,“祖父知道,你是个孝顺知恩的孩子。”
    因这句话,魏景心中一动,莫名觉出不舍难言的悲戚来。
    “你母亲自小性子跳脱,先帝巡游之日,她在家中不老实非要跑出去看,两人因此结缘。她入宫前我曾问她可否后悔,你母亲说她不悔。”
    殷墟微微一笑,“她性子就是这般执拗。当年她心知自己成了别人眼中钉,为保下你甘愿一死。”
    “祖父…”魏景喉中一堵,心中酸涩,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殷墟拍拍他的臂,“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母亲是家中幺女,几个哥哥都护着她,她深悉兄弟情义重要,将你托付给行止就是希望你们兄弟二人能相互扶持。”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景儿,不要负你母亲所托。”
    “景儿明白。”魏景双膝而跪,少年消瘦的脊背挺得笔直,“三哥是景儿兄长,护景儿多年,无论何时景儿都会以三哥为先。兄友弟恭,永不忘却。”
    “如此,我就放心了。”殷墟含笑,双手叠住举过头顶,“明日老臣要回祖家了,今日一别,望皇上珍重。”
    …
    驿站
    魏砚吻着怀中人的眼。黑眸幽幽盯住她。
    两人的呼吸缓缓连在一起,黑白相织。烛光在她背后,乌黑的发披了满肩,她美得摄人入骨。
    “卿卿。”他声音低低的哑。
    沈瑜卿抓着他的手臂,“嗯?”
    “叫我。”他含住她的唇。
    沈瑜卿呼了口气,“魏砚。”
    “还有呢?”
    她顿了片刻,红唇启开,“三哥。”
    他一抖,目光更加深了,贴住她耳边。
    沈瑜卿咬住唇,好一会儿缓过来道:“夫君。”
    结束后,魏砚抱紧她,轻轻亲她的脸。
    “夫人。”他含住她的唇,回应方才的话,声音温柔至极。
    至夜,门外传出响动,魏砚警醒地睁开眼,怀中人睡得熟,他轻声下地给她掩好被角,着了中衣便出去了。
    魏砚提了案上的刀不动声色地往外走,到门边,低声,“谁?”
    “是我。”外面人影走近,“行止,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来人是殷墟。
    魏砚搁置下刀,系了外氅革带出了屋。
    他这身装扮分明是从榻里刚出来的,不甚雅观。殷墟见他这副模样,又看到他脖颈的抓痕,笑意深了,没说什么。
    魏砚关好门带人往旁侧的屋走,“外祖深夜前来是出了事?”
    两人落座,魏砚曲起腿,一手搭到膝上。
    殷墟道:“如今上京事平定,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动身回祖家。”
    见他正要说话,殷墟摆了下手,“你不必劝我,我一把年纪了,无心朝政,只想回去养老。”
    魏砚合起唇,略点下头,双手抱拳,“明日我带人送您一程。”
    “不必。”殷墟推拒,“我能出什么事,有来时带的人就够了。”
    他看他一眼,忽道:“你若一心回漠北,沈岁寒那一关可是难过。”
    魏砚薄唇抿了下,沉默不语。
    殷墟从袖中掏出一物置到案上,“我与沈岁寒的父亲有些交情,这是他给我的信物,你去沈府时带上它,沈岁寒不会有意为难你。”
    魏砚掀眼,接过翡翠的玉佩,玉佩呈弯月状,是有两块拼凑在一起,这是其中一块。
    “多谢祖父。”
    “不必谢我,除了这些,我也没别的能帮上你兄弟俩了。”殷墟沉下声,“现在大局已定,你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别再后悔,能去镇守漠北也好。”
    “景儿自小心思就不同寻常,他虽敬你是兄长,但君心难测,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镇守漠北反而也是一道护身之法。”
    魏砚咧了下嘴角,满不在乎道:“我此生只想永驻漠北,护住边关。除沈家幺女,再别无所求。”
    听他所言,殷墟捋着白须,笑,“任谁能想到生性放荡的淮安王还是一个情种。”
    魏砚灌了口酒水,没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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