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纸鹤收进随身的锦囊中,墨榮云面露担忧:“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也不知母亲身体如何?”一病几个月,虽说后来服了药,但到底不如从前,单看头发全白就知。
    不由得叹息,她现在只担心女儿拿不下那紫俊宇。不过胜在有无圣庵做依傍,紫俊宇一时还不敢放肆。
    提及老师,岳致铣心情也变得沉重。谁能想到都这般年岁了还经此一事,身体……不欲往坏里想,伸手揽住妻子,安慰道:“小七回来了,老师肯定很高兴。这人一高兴,就什么都好了。”
    “但愿如此吧,”墨榮云头靠着丈夫的肩:“你说咱们小七还是一个人吗?”
    岳致铣闻之蹙眉,不甚欢喜地说:“修仙人活得长久,小七现才五十二岁,不着急找夫婿。”
    听出话里的酸意,墨榮云莞尔,拽着搭在肩上的大手转身向内殿:“早点休息吧,明日天不亮就要启程,我们得养好精气神,路上还有很多美景在等着观赏。”
    “好。”
    ………………
    卞启城,墨姿服侍祖母睡下后,手搭上其脉搏,探入一丝灵力,蛾眉渐渐蹙起,眼底有怒。五息后,帮祖母把手放进被中,在床边坐着,看着呼吸平缓的老人,手指轻抚过她额际的苍发。
    “你祖母年事已高,生机流逝本就快于年轻时。”钟晓声音在墨姿神府里响起:“之前几月体内阴阳失衡,致经脉堵塞,真气凝滞。后虽服了回春丸,但五脏衰竭之势不可挡,她至多还有一年时日。”
    揽月镜受墨姿影响,心情也变得低落。一年是多说了,墨柒语只撑了十个月,不过去时并没有经受什么痛苦。十月后,墨墨会亲送她入轮回,从此与紫俊宇不两立。
    要不是墨墨顾忌卞启城的百姓,那紫俊宇也逃不了。后来紫俊宇躲了两百余年,再加上墨墨误入同越界,两人再遇上时都三百六十年后了,那时紫俊宇已成唐雎儿的裙下臣。
    墨姿沉默片刻,闪身出了墨府,悄没声息地进了皇宫。
    三十二年前,与绥玉之战,大岳大胜。岳暝骁自边关回来后就开始协助其父处理政务。康泽帝岳致铣也非妒贤之君,见子优越,屡放大权予他,之后更是于康泽三十九年退位。
    执政二十年,岳暝骁一点没让他父失望,虽其间也与邻国起过战事,但未有大伤。三免四方赋税,重农重科举,开商税又大力发展海运,建海狮军等等。百姓日子是越来越好过,对皇帝歌颂不绝。
    岳暝骁有此功绩,四发敬母书,细述嫡母对其倾心教养,爱重感激之情浓浓。世人动容,皆赞扬墨氏教出圣明之君,于世有大功。
    夜近子时,乾明殿中灯火还亮着。近日有事烦心,岳暝骁在处理完政务后又拿了两本经书来读,以求静心。
    守在一旁的御前首领太监汤芍第四次去瞧龙案上的沙漏,犹豫再三后小声提醒:“皇上,过了亥时正了,您明日还要早朝。”
    岳暝骁恍若未闻,继续翻着经书,心神里思绪万千。小悦悦应该已经到那边,也不知有没有见着她姑祖?七妹会回来吗?静宜仙子说七妹在庵门闭关稳定修为,那她听到消息定是要回来。可若是不能及时赶回……
    “三哥,”墨姿徒然现身在大殿中央。
    三哥,谁是你三哥?汤芍嘴都张大了想喊“护驾”,却见皇上丢下经书,冲下大殿。
    “七妹。”
    七七妹?汤芍两眼大睁,望着殿中女子,那不就是仙……仙人?慌忙跪下请罪:“奴才有眼无珠罪该万死,康乐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无人理他,倒是揽月很是不快,那张乌鸦嘴在咒谁呢?她家墨墨少说也要活个上万岁,岳暝骁皇帝赶紧让人拖这乌鸦嘴下去洗洗嘴巴。
    “七妹,”还以为是夜深生了幻觉,可到了近前熟悉的寒凉袭来,岳暝骁才意识到人是真的就在这,神情激动:“回来好回来一趟好,”眼眶湿润,“父皇母后还有墨家的几位先生都甚是想念你,哥……哥也惦记你。”
    目光扫过龙案上的经书,墨姿轻笑:“三哥,别来无恙。”
    “无恙,都好。”
    妹妹容颜更胜从前,丝毫不见岁月。岳暝骁终是看清仙凡之别,虽自己无缘仙途,但他的妹妹、孙女却踏入了修仙界。日后族内还会有更多人入那地,豪气、骄傲油然而生,也许有一日会如柒语先生所说的那般,墨、岳两族脱离世俗,迁居修仙界。
    请墨姿入内殿,他亲自煮茶。
    “我回过墨府了,”墨姿没将祖母的状况告知。青泥灵泉药力温和,非一般灵药、灵果可比。凡人能服用之,已是万幸。以祖母目前的状况,她是再做不到为其增寿了。
    “柒语先生把紫俊宇的事都跟你讲了?”
    “讲了,”墨姿两指一拨,一滴青泥灵泉入了茶壶,见三哥愕然,不免劝说:“国事再繁忙,你也要注意身体。”拎茶壶倒了两杯茶,奉一杯至对面,“我不能长久陪伴在两老身边,有你在我才能心安。”
    被这般信任,令岳暝骁很是愉悦,双手接过茶,明明和妹妹一样笑着,眼泪却淌了下来,垂首看杯中茶水:“十三年前,我也开始服用灵泉了。五年一滴,身康体健。”
    “你将大岳治理得很好,堪得灵泉养身,”墨姿举杯:“妹妹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好,三哥也祝你大道直上登九天,逍遥四海,不负此生。”
    墨姿来时悄悄,去也悄悄,不过白日里陪祖母外出,却不避讳。几天下来,卞启城有些底蕴的世家都知太上皇、皇太后嫡女,传说中的“鬼姬”康乐公主回来了。
    过去他们对“鬼姬”是又敬又怕,现在不一样了。“鬼姬”成仙女,多是神往。
    倒是宫里安静得很,像寻常时候一般。
    入冬后,天气严寒,进到北地路上常有积雪,极为难行。太上皇御驾直至十一月底才到卞启城外,皇帝岳暝骁亲自出城迎驾,文武百官随之。
    墨姿与岳暝骁并肩同行,皇后及太子、太子妃跟在后。百官均低着头,不敢去窥圣颜与那位。
    落后太子半步的墨茜林还是头次见到七姑姑本尊,观其容颜气韵,心中不免欢喜,但也有苦涩。七姑姑入道快四十年,加上这回,也就回过两次卞启。可想而知,将来她的小岳悦也会是这样。
    只身为母亲,即便膝下落得空虚,她还是望岳悦不困顿于世俗陈规,展翅高飞,活得尽情自在。
    御驾慢慢停下,墨姿缩地成尺一步上前,抬手一拨,车帘自开,见着车辇中两位鬓角斑白,鼻间灼痛,他们也老了。
    “小七,”岳致铣一眼认出女儿,语调中不乏欢喜,她真的一点没变。不等讲第二句,就见妻子递手出去,先一步下了车辇,挽住女儿臂膀。
    墨姿笑开,右手紧握娘亲温暖的手,伸出左手向僵在车中的父皇:“我扶您,”见人不动,不禁戏谑,“三哥还有五步就到。”
    闻言,岳致铣立马把手放在女儿腕上,撑着下了车,瞪了一眼妻子。墨榮云这会一心全在闺女身上,压根没瞧向太上皇:“你一人回来的?”
    “是。”
    不提挂在腰间的桐花小珮,明面上是这样。墨姿察觉异样气息,转头看去,见一紫衣鹿眼青年,面目平静。这应该就是紫俊宇了,如她推测的一般,其修为在金丹,金丹前期巅峰。
    才两息,紫俊宇就已看清墨姿气运与功德,心中大喜。不说气运,光功德其一人就胜过墨氏累世积攒。再观修为,墨姿康泽七年七月十五生,现润贤二十年,满打满算她今年也才五十有二。
    五十有二,达金丹,且周身灵力平稳,可知并非近日才结丹。这样的成就,在寻常小千世界绝对可引领一代,就是于轲来中千世界也是凤头之辈。墨柒语是一点没夸大墨姿的优秀,如此优秀,师承也必强势。
    跨步向前,拱手行礼。
    “墨道友,紫某唐突了。”
    因祖母之事,墨姿对此人毫无好感,冷眼看他,淡而笑之:“我家人承你关照,不胜感激。”
    在没弄清紫俊宇因何盯上墨氏之前,她还不宜与其大动。
    进到一丈之地,沁凉扑来,紫俊宇敛下眼睫,遮住眼底的诧异,天水灵根?墨姿竟然是天水灵根,这个发现令他更是欢喜不已。体内赤阳三熠火蠢蠢欲动,他无意压制。轻眨眼,本就漂亮的瑞鹿眼多了一丝水气,让其看起来显得尤为干净无辜。
    墨姿眼眸一凝,紫俊宇竟在纳入她吸纳间流散出的冥阴之气,顿时收敛气息,不留情面道:“紫道友,你确实唐突了。”
    “抱歉,”紫俊宇见墨姿冷脸,赶紧再拱手:“紫某无意的,冒犯了墨道友,还请多包涵。”
    虽没明说,但已点明无意,这墨姑娘若是不傻定晓他体质特殊。而卞启墨氏女生来盛阴,她又是天水灵根,想来也深受阴气困扰。
    一阴一阳,他与她互利互补,缘分天定。文水之行前,老族长断言他会否极泰来,还真是如此。
    其他本事尚且不知,但这紫俊宇挺会恶心人。墨姿轻嗤一笑:“那从此刻起,烦请你多收着些。我不想被冒犯第二次。”她的阴气,只一人能享。
    紫俊宇舒了一口气:“墨姑娘不怪罪就好……”
    “不,我怪罪,是你故意没听出来,”墨姿说完,牵着爹娘往三哥新备的辇车,不欲再理紫俊宇。
    几个回合下来,一直静默旁观的三位已从墨姿的态度中明了,紫俊宇非她对手。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可以落地。
    岳暝骁走在前,去掀车辇的帘子,请父皇、母后、妹妹上车。
    见紫俊宇如前生一般又死皮赖脸地跟上墨墨,揽月没了看好戏的心,有些暴躁地抓了抓乱发:“这只癞.蛤.蟆真真真讨厌,长得丑大白天就别出来勾引人,太吓人了。”
    还有钟尧日,紫俊宇都敢偷摸吸食墨墨流散出来的冥阴之气了,他这都能忍,不是老相好吗?他们天刑一族属龟的?
    狂奔入桐花仙府,她要找钟尧日说道说道,希望他别像前生那般忍到一月后才冒头。瞧见墨小白在仙府里打瞌睡,揽月扒在门边,伸长脖子左看看右瞅瞅。
    人呢?
    望向玉架右侧的门,想过去又又……没胆,万一看见不该看的,她岂不是要完?挪步向墨小白,偷摸样像极了入室盗贼。走到边上,小光脚推了推墨小白,小声问道:“你二主子呢?”
    墨小白不高兴地瞥了她一眼,翻个身埋头睡觉。
    “你还想不想你大主子跟二主子天长地久了,”揽月抬脚轻踩墨小白,脚趾紧抠着,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墨小白回头就是一口,好在揽月早有防备,收脚就跑。墨小白紧追在后:“汪嗷……”
    “不带这样的,吾和你共伺一主,”揽月一边跑一边躲着墨小白:“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能同根相残,墨墨会伤心的啊……不要咬吾,吾来找钟尧日商议大事的。”
    墨小白根本不懂揽月的心,不依不饶地要报刚那“践踏”之仇。
    而钟晓此刻正悠闲地走在卞启城东西主城道上,一袭金凤纹白锦衣在他通身矜贵下显得分外普通,加之相貌不凡,引得路上行人屡屡驻足回望。
    仙府里一狗一镜灵的打闹全在识海,他面带微笑,但笑意却难达眼底。
    两月前,墨姿与其祖母谈及紫俊宇时,孟里表现很明了,再结合两刻前紫俊宇的放肆,他已知接下来紫俊宇要干什么。
    听到敲铜锣声,宫人吟唱“肃静”,钟晓并未随行人退避,望向街道那头,见禁卫打马开道,不禁弯唇。
    退到路边的百姓见他不动,急了却又不敢大声,连连招手压着音催促:“哎,小伙子赶紧让一让,那是皇帝仪仗。快点到边上站,冲撞皇帝是要杀头的。”
    钟晓似未闻,禁卫已到五十丈外。
    “让一让,”禁卫拧眉看着挡在路中央的人,手已握上刀柄,就在抽刀时,一清冷女音自太上皇御辇中传出。
    “不可无礼,那是我夫婿。”
    钟晓闻言不禁凝目,笑意自眼底涌出。他说过若她结婴后仍想成亲,便娶她。以“夫婿”来定位他,虽尚早,但没有错。
    第42章 不同
    御辇内,墨榮云与岳致铣夫妇惊愕非常,四目盯着女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墨姿莞尔,两腮透粉,再次肯定道:“是我夫婿,钟晓。”
    没有听错,墨榮云回头看向车帘,可惜月影纱虽轻薄但却不透,仅能瞧见个大概的身形。只即便是身形,依旧优越。墨榮云已存一丝满意,发自内心,她希望女儿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不是自己眼界窄,看不到高远云端,而是身为一个母亲,她想女儿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能得一人携手相伴前行,能有一处心安地,能有一时松快。
    相比妻子,岳致铣就没那么快活了,不过他也望小七寻一知心人,毕竟依她目前的势头,小岳悦望其项背都难,更何论与她并肩同行相伴相护?
    不掩心里的酸意,岳致铣问女儿:“他比你优秀?”
    别怪他势利,像他这样出生在大岳皇族的人,还未断.奶就学会了争宠。启蒙后,一边读《道德经》一边习制衡之术、驭人之道,赢了夺嫡之争又执政四十年。现在虽退位了,但他早已习惯看事看利弊。
    “是,”墨姿目光迎向父皇,笑意甜甜:“我心悦他。”
    岳致铣也不考虑对方是否喜欢他闺女,又问:“他的家世如何?”
    天刑上神的家世?墨姿乐了,毫不夸大地回道:“三千世界顶级世家。”只之前因孽帝承天之故,钟家遭到迫害,现族口寥寥。不过少有的族口在上界却是十分强悍。不说钟晓和韩尘微两位天刑神,单四仙帝之一的戊量仙帝钟昇就足矣令人侧目。
    这样啊,岳致铣换了张脸,也不酸了,端正态度望向车帘:“观身形举止,可见家学高尚,不错。”
    他这番表现,看得墨姿不禁咧嘴大笑,她父皇还真的是现实得直白又坦荡。
    出于尊重,钟晓并未将神识探入御辇,只他五感可通天,虽御辇内墨姿有设下结界,但防的却非他,故其中对话尽数入他耳。
    女子笑声如风铃,清脆动听。原来她还有这般面貌,钟晓望着停下的御辇,这一世她虽因冥神之体,生来受苦,但好在有亲族爱惜,活得无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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