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筝在六点十分给她回了电话。
    怎么了?杨筝问。
    陈念恩被问得缩回了自己坚硬的伪装外壳。
    一时激动,忘了撤回。陈念恩答。
    杨筝沉默了。
    良久,她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去挑明吧。
    我和你,一起面对他们。
    杨筝的声音熨烫了陈念恩的心,她握着手机,手轻颤。
    好。
    天知道陈念恩用尽了多大的自制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
    要不是隔着电话,陈念恩很想抱着杨筝在地上转圈圈。
    杨筝是个理性聪明的人,她能觉察出陈念恩对她们这段关系的敏感与不确定。
    毕竟,在一段感情中,谁先动了心,谁就容易变得更卑微。
    陈念恩。杨筝的声音很柔和,这声呼唤,缱绻着说不尽的心疼与爱意。
    我从来不是个对感情随意的人。我认准了一个人,就认准了一辈子。
    杨筝说:你对我怎么样,我都记在心里。
    我脸皮薄,一直觉得张口闭口的爱很轻浮。
    杨筝的声音有点哑了:我不会把爱字挂在嘴上,但我心里明白,我爱的人是你。
    那一刻,陈念恩的心疯狂跳动,惊喜与感动烧红了她的眼眶,她努力眨眼,想把眼泪逼回去。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杨筝在给她安心,杨筝告诉她,她,爱她。
    这个柜是出定了,有了杨筝这句话,陈念恩现在就是在微博上官宣,然后飞去国外结婚都没问题。
    杨筝听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出声问:掉眼泪了?
    陈念恩仰头看天,哑着嗓子答:没有,我是风沙迷了眼睛。
    杨筝低低地笑了,笑声很性、感。
    嗯,我也风沙迷了眼睛。
    陈念恩也笑了。
    我先挂了,我要去跟我爸出柜了。陈念恩说。
    杨筝又笑了,她等陈念恩挂断了电话,才重新回到书桌前。
    沈自山的手稿被她压得有些皱。
    杨筝处理了将近一夜的手稿,凌晨四五点时脑袋昏昏沉沉地,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沈自山已经将《回溯》的设置主题推进到第二季了。鸢都文化遗产拍摄完毕后,沈自山又策划了齐服文化专题。
    在沈自山的规划里,杨筝的位置显得尤其重要。
    杨筝明白沈自山的用意他想提升杨筝专业方面的知名度,让更多的人知晓杨筝在齐服研究方面的成就。主动消除偏见,主动尊敬起她。
    杨筝摩挲着这一沓手稿,心底满是感动。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长辈为她操心事业,谋划未来。心爱的人将她纳入自己的将来,自己的人生。
    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
    第43章 曲线救国
    =========================
    陈念恩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 主动邀请父母看电影,看的是《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陈钟迟没意见,他知道这个电影拿了奥斯卡。陈母更没意见,她觉得封面上的甜茶很好看。
    电影前半部分同性情节还不是很明显, 陈钟迟耐着性子看主角表演。
    陈母忍不住跟陈念恩感慨了好几句提莫西查拉梅的颜值。
    快到吻戏片段时, 陈念恩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Eilo吻上了Oliver。
    他们在明媚的阳光下, 静谧的乡野间,吻上了彼此。
    电影的构图很唯美, 主角颜值都很高,画面赏心悦目。
    陈钟迟却蹙着眉,法令纹因为面目表情变得很深。
    陈念恩偷偷瞥着他的表情, 心里有点失落。
    换个电影吧。陈念恩提议道:爸爸好像不是很爱看。
    不用管他。陈母盯着屏幕,目光炯炯。
    陈念恩:
    一家三口各怀心思,剧情慢慢推进到和谐片段。
    陈钟迟起身,端着茶杯走了。
    陈母往陈念恩身上靠了靠, 没舍得赏陈钟迟半个眼神。
    陈念恩觉得这场面有点滑稽。
    电影推进到Eilo和Oliver外出旅行。他们在山间奔走,远离俗世的目光;他们在深夜空旷的街道热舞,宣泄着自己的感情。
    离别时, 他们只是淡淡的拥抱。
    Eilo失落地给母亲打电话,希望母亲来接他。坐上车, Eilo抑制不住地流泪。
    陈念恩看着很心痛,陈母眼睛里闪着泪花。
    陈钟迟端着茶杯回来了,看着她们母女, 有片刻无语。
    播到结尾Eilo接到Oliver电话那段,陈母攥着陈念恩的手越来越紧了。陈钟迟惊叹于査拉梅的演技, 也看得目不转睛。
    壁炉前,Eilo掉着眼泪, 他没有痛哭。别人唤他时,他答应了,然后转过头,面着壁炉。橘红色的火光浮在他的眼眸里,里边盛满了压抑的悲伤。
    陈母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画面渐渐暗了下来,制作者的名单投上了屏幕。
    一家三口都没说话。
    陈母回过神,觉得自己有些丢脸,偷偷把眼泪揩了,跟女儿拉开距离。
    陈钟迟还在回味查拉梅的演技。
    陈念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怎么开口。
    爸,妈。陈念恩声音很轻。
    陈钟迟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太了解自己女儿了,没事干跟他们一块看电影这个行为就很反常。
    陈钟迟端着水杯走出去,思索了一会,打消了心里的那个猜想。这会陈念恩一开口,又涌上来了。
    怎么了?陈母坐姿端庄。
    我有个事想坦白。
    陈母和陈钟迟一堆眼,两人心里都有个不确定的猜想。
    我陈念恩的头垂了下去。
    我交了个女朋友。
    陈母震撼到有片刻失语,她看了眼眼陈钟迟,眼里透着慌乱和惊讶。
    陈钟迟脸色发了沉。
    这年头的年轻人受了文学创作和影视剧的影响,容易被带偏。陈钟迟缓缓道:你有没有分清楚,自己是受了诱导,还是一直都是?
    我跟她在一起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陈念恩垂在膝盖上的手,捏皱了衣料。
    我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自己一直有这样的倾向。
    空气里弥散着火药味,陈钟迟看着要发飙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陈母及时插嘴。
    是临大考古系的副教授。她入职时我刚好快毕业了。陈念恩声音更低了:我追她时,被拒绝了好多次。
    一直到《懿仁太后》杀青,她才答应了我。
    她很优秀,达到了我难以企及的高度。
    陈念恩。陈钟迟冷冷道:你知道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偏见有多大吗?
    文娱圈的艺人,为什么不敢曝光自己的取向。有的甚至还用婚姻打幌子,在外边乱搞。
    你说的那个人,她的学历比你高出一大截,知识阅历也比你高出一大截。你自己也承认她很优秀。陈钟迟理智的分析向一把尖刀,刨开了陈念恩的心。
    不谈性别,就是谈这方面,你们般配吗?
    陈念恩的心好似被钝器击打了,她说不出反驳的话。
    所以,你们不同意,是吗?
    念恩。陈母看着落寞的女儿,有些心疼:你为了她这样做,她知道吗?
    她说会和我一起面对。
    她比你大多少?
    七岁。
    没有婚姻史?
    没有。
    陈钟迟的眉毛越蹙越深,他拧开杯盖,却不喝。
    陈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不愿意陈念恩走这么一条人生道路。
    两个女孩子,相互扶持,太难了。
    傲慢与偏见无处不在。她们既扛不住社会也扛不住孝道。
    她们的感情像一条风筝线,看似维系得很长远,但只要稍加外界的锐力,这根线就会断开,风筝也会栽在地上。
    这样的感情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谁也不想拿自己子女的生活当赌注。
    年少轻狂,被感情蒙蔽眼睛,看不透的年轻人太多太多了。异性之间的例子已经难以枚举了,更别谈同性了。
    我说明白吧。陈钟迟把被子放下,看着陈念恩:我不同意。
    她万一只是跟你玩一玩,玩好了就走人。你怎么办!陈钟迟拔高音量:到时候你痛哭流涕,后悔那时没有听父母的话!
    陈母没说话。
    人生是我自己的。陈念恩哑了声音: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好,很好。陈钟迟抱着胳膊:你可以跟她在外边快活,但她永远不会得到我和你妈妈的承认!
    钟迟!陈母焦心地喊了先生一声。
    我们不欢迎你的对象,到家里。陈钟迟无法说出那三个字。
    陈念恩抬首望着父亲。
    你都没有见过她,就不要妄下定论。
    陈念恩的声音很平静,眼眶却有些红:她很优秀,人品很好。不可能做出你脑子里臆想出的那些事。
    陈钟迟冷笑,他觉得陈念恩就是在嘴硬。
    陈母打圆场:我觉得你们都需要冷静思考一下
    陈钟迟直接打断了她:我很冷静,你别和稀泥!
    我觉得你很不冷静。陈母稍稍提高了音量:孩子大了,你要尊重一下她的思想,听一下她的意见。
    听她的?陈钟迟音调上扬:你让她去搞同性恋?
    陈母叹了口气。
    陈念恩起身,看着自己的父母。
    我能明白你们的苦心。但我想,如果你们真的了解过了她的为人,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陈念恩走到玄关处,拿好自己的围巾,停住:这段时间我不会主动来打扰二位,我们给彼此一个缓冲期。等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陈念恩回来其实没带什么行李。东西都在家里,眼下她暂时不准备拿。
    她先给陈钟意打电话说清了情况,惹得陈钟意直叹气。
    之后,她就背着把吉他敲响了杨筝家的门。
    杨筝年底时从学校里搬了出来,找了个位置折中的地方租了间将近七十平的公寓。
    陈念恩的知名度不断上涨,到校园里找她很不方便。
    新居距离兴平更近了,也方便杨筝照看元宜老太那边。
    杨筝昨夜几乎没睡,气色很差。
    她素颜,穿着灰色的无帽卫衣,头发拢着。
    陈念恩把吉他放在玄关处,由杨筝领着参观,公寓只有一间卧室,嗜书如命的杨筝把小小的客厅改成了书房。整个公寓布置很简洁,很干净。
    参观完,陈念恩和杨筝并肩坐在沙发上。
    结果怎样?杨筝问。
    我爸是个老古板陈念恩答。
    正常家长都是这样,替女儿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杨筝很能理解。
    改天我登门拜访?
    陈念恩犹豫了,她怕杨筝失望。
    杨筝看着她的表情变化,莞尔:说过要和你一块面对,绝不会食言。
    我爸他
    我很能理解他们。
    陈念恩不再说话,杨筝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节湮没在发丝间。
    我一直在整理《回溯》后几期的内容,不知道你来,也没有准备午饭。杨筝有些疲惫:我们点个外卖吧。
    陈念恩不来的话,杨筝肯定连外卖都不会点。自沈先生葬礼结束后,杨筝就不怎么吃饭了。
    她没了以前那么心痛,可做什么事情都像提不起劲,吃饭时没胃口,睡觉时失眠,工作时效率低下。
    她也想给自己一个假期调整心绪,无奈学校和摄制组的工作都很忙。
    陈念恩的到来或许能改变她的心境,杨筝如是认为。
    她估计陈念恩是负气过来的,应该没带什么东西,提议道:吃完午饭休息一会,我去替你置办生活用品。
    陈念恩颔首。
    衣服什么也没带来吧?杨筝说:我买的衣服码数一般偏大,你应该是能穿的。
    陈念恩又颔首。
    杨筝安排完,又去整理了。
    陈念恩盘腿坐在毛毯上,看着靠窗那边的杨筝。
    杨筝这些天,一直微蹙着眉毛,眉心笼罩着惆怅。也许她自己都没发觉,但陈念恩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猛得更新,搞得我快不会操作了emmmmm
    第44章 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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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筝的惆怅是有原因的。
    《回溯》连上鸢都文化那期, 共有两期没播出。沈自山去世那几天,播出了第一季的倒数第三期韶音文化遗址考,因为沈自山的热度,收视率有了小小的回升。
    第一季倒数第二期是古代明经文化考, 制作时沈自山在住院, 杨筝和摄制导演奔赴了铜州, 整场由制片盯着录的。
    这一期邀请了发展一般的宋情。
    可能是宋情背后的人打了招呼,留在临安的工作人员把她当老佛爷伺候。录了半天不知道录了些什么, 最后抢救性剪辑,完成了。
    这一期成片看得杨筝头痛。
    沈自山录制很考究,虽然收视比较低迷, 但是口碑不会崩盘。而这一期的《回溯》粗制滥造,有的地方连文献引用都是错的。好好一场文创节目,被宋情变成了个人舞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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