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愤怒、悲抢、癫狂
    地面上一声声回荡。
    地,塌陷了。
    当初钟应在幻境中所见的一切,再一次在九州大陆重现,甚至更为惨烈。毕竟前世是经过了百年沉浮,这一次却是骤然爆发。
    玉馨书院同样无法避免,与天地一起摇摇欲坠,日月星辰台、被折腾的奇形怪状的宿舍院落钟应曾经气的牙痒痒的龙凤榜王八榜,学子与夫子们斗法斗智的学堂,藏书阁里无数次借阅的道典,一座小凉亭、一片紫藤萝,一颗柑橘树通通泡影似的碎掉。
    传承岛上,不知是谁先啜泣了一声,感性的修土想起殉道的恩师,偷偷抹了眼泪。
    众夫子跪在道祖玉像之前。
    阿宛却是不跪,积压的情绪一夕爆发,红着眼圈质问:道祖,您看到了吗?这是您五千年前留下的祸患,你拍拍屁股走了,一代代剑主却为此镇守剑塔,一位位夫子在传承殿终老,老院子自接过这个位置起,就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你要我们做的,玉馨书院全部做到了。
    裴夫子试图拉她,被甩到彭留春身上,眼睁睁看着亲近的长辈恩师义无反顾的送死,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阿宛气恨不已:老院主他们都陨落了,我们败了,我们解决不了这个烂摊子!
    走了五千年,你也该回来了吧?回来看看如今的九州!
    君长生一言不发,紧绷着身躯,袍袖之下手指握紧,青筋鼓起跳动。
    呵。
    抛却所有顾虑,他将空间撕出一道丈长的口子,一步踏入其中。
    气流将朱凤玄衣席卷而起,巍峨的背影像冰川中爆发的岩浆,森冷又酷热,透着不死不休的凶戾。
    霄后垂首伫立,最终,在衣角消失那刻跟了进去,如影随光。
    君九思仰着头,颇为苦恼:爹娘真是的,醒了也不来见我,什么都不交代,就这么走了,我果然是白搭的。
    他的护道者说道:小殿下,您的兄长和爹娘都在保护你。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
    护道着回答:自然。
    你们都只会顺着我的心意哄我开心,真当我任由你们糊弄?算了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希望这次带着哥哥和嫂子一起回来。
    休想!
    一声沉喝压过了神君的声音。
    年轻的剑主推开了钟应的搀扶,以青岚古剑撑起身体,他不顾点点挺直了脊梁,抬起了一双布满怒焰与血丝的眼睛。
    你放过我们?放你娘的狗屁!我,钟岳!绝对不会放过你!
    靴底微陷岩层,钟岳单手握住剑柄,剑刃拔出焦土时,修长清瘦的身躯一如开天辟地嘉立此地的巨剑,虽被风霜岁月冲刷的锈迹斑斑,却带着粉身碎骨的锋芒。
    一步,剑出,他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剑光,随后剑意拔地而起,整个人化为狂风骇浪的剑道。
    比之他在封禁之门下,一创斩落七条创道风采更盈。
    钟应愣了一下,居然还能露出带小虎牙的笑容来,爹爹说的对,明明是你怕了,怕临门一脚踢到铁板,却说的好像饶我们一条小命一样。
    提着陆离枪要了个花枪,钟应眉眼间尽是恣意:天道并非不可违逆,你都能合道,我们也能让你道崩。
    侧首朝不意挑了下眉稍,钟应微歪着头,桃花眼中浓雾形成的煞气滚滚流转,妖魔在其中蠢蠢欲动,却因为映入了莲中君的身影而潋滟:这下是真的要放手一博了,待会儿我要是杀红了眼,又要六亲不认,你可要阻止我。
    要知道。他慎重的说,只有你可以叫醒我。毕竟,那可是把魔君蛊的晕头转向的小妖精。
    钟应没有阻止便宜爹爹燃烧命脉根基,而是踩着自家爹爹步伐,抬步跟上。
    他听钟岳讲过他的过去,年幼时期亲眼目睹亲族惨死,却软弱无力的抱头痛哭。
    他知道凌驾九位剑仙之上的剑主曾抛下一切责任,孤身一人跳入无尽深渊,只为了在这人间绝境里寻找一线生机。
    他更明白便宜爹爹倾注于他身上的浓烈情感
    是离芳水镜毁了钟岳仅剩的一切,而神君作为幕后的罪魁祸首,钟岳此生与他不死不休。
    钟应也有不可退缩的理由。
    不仅是傲骨不屈,不仅是为了报父母之仇。
    更是因为,此生得到太多,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玉馨书院、重明国、魔界等不复存在,他还想跟君不意踏遍九州的每一寸山川河流
    在他转身的那刻,无尽深渊沉淀的怨憎全部倾注在他身体中,他每一步都踩着深渊泥沼中不见光明的埋骨,身影跟深渊之主重合,眼眸中除了杀戮再无其他。
    可,再一次入修罗之道,不是为杀戮,而是为了拯救众生
    君不意停在原地,任狂风将警发吹的歪斜,几缕乱发沾上唇角。
    他和钟应无论谁出手,另外一人都能立刻跟上,相辅相成。
    可是,这一次,他未动,留在了原地。
    被那一道灭世天罚惊骇,又被创光的凛列与长枪的杀伐惊醒,这些老家伙们立刻做出了判断。
    凤王抖落身上的焦黑的羽毛,看着自己光秃秀血淋淋的翅膀,鸟脸上全是痛苦,叽叽喳喳:反正我是没脸见人了,不如早死早涅槃,换一身漂亮的羽毛。
    秃黑鸟蹦哒两下,身后出现巨大的凤凰图景,长而浓丽的翎羽上升腾起一团团似云似雾的冰蓝色火焰,向着天道虚影俯冲而去。
    凤凰啼血,涅槃重生。
    浑浑噩噩的苏家家主浑身一激灵,混沌的双眸中挣扎的浮现几丝理智,喉咙唇齿间压抑的发出嗬嗬声。
    不!
    苏家主一边踉跄后退,一边搭着头摇晃,直到透过歪斜的发丝看到这天塌地陷之景时,整个人定住。
    我还有月牙儿还有福姐
    他必须在世界崩塌之前,找到夫人和女儿,带他们安全离开九州。
    苏家主身化遁光,消失在天际。
    蛮族小灵女双手紧紧的扒拉着玄武壳,她努力想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然而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晕白,唇齿不住的发颤,兀自瞪大的杏瞳泛着朦胧水光。
    在一众大能中间,她比钟应还年幼,虽在当选灵女的那一刻拔涨了修为,但心性远不及在场的老怪物们,若不是蛮族提议请神,小灵女身负重任,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荒野之川上,所以老院主等人先前对她多有照顾。
    但是,多次失败消磨了她的锐气,那一道天罚惊破了她的胆子,让她拼尽全力也无法再向前迈动一步。
    小姑娘咬了咬下唇:对、对不起我去找族长他们想想办法。
    一头伤痕累累蛮兽张开血盆大口,嗷唔一声叼起了玄武壳,头也不回的朝着蛮族领地奔去。
    老僧从焦土上拾起一颗佛珠,佛珠透明清澈,其上刻有金色的雍仲符号,中间悬浮着一名拇指大小的少年和尚。
    杀生和尚陷入沉眠,秀气的面容上双眸轻轻闭合着,皮肤却不断溢出污浊的血光,似乎想要污染这片佛家净土,却如滴入池中的浓墨,很快就被卍字化解掉了。
    老僧收起佛珠,双手合十,慈悲而垂怜的念着佛偈,朝着中央走去。
    身后浮现一樽巨大的佛像,此刻,金刚怒目,伏魔渡世
    他们几乎在瞬间做出决定,几乎同时出手。
    神君
    在他们之后,空间被撕开,怒喝轰隆传出。
    一男一女一对璧人一前一后踏出。
    狼崽崽,霄儿。神君无视了他人,却在看到眼前这对璧人,轻笑的给出了回应,你们还是来了。
    霄后无话可说,垂眸作为应答,只是悄悄拉了拉身畔之人的一角。
    重明皇掷出一盏明灯,那是安置在开明宫最上端的命灯,曾是三千弟子向神君欢欣所求,由乾元道人亲自供奉。
    轰!
    如今,由太一宗最后一任宗主当着神君和数万残魂的面拍成粉碎。
    太一宗万古罪人,你不配!重明皇冷声,枯荣轮回道域撕开战局一角,强势的占据一方天空。
    随后,赤衮衣划破苍穹,酝酿长久的恨意开闸,重明国太上皇太后同时加入战局
    神君甚至没有动一下指尖,天地便被冒犯了一般,风起云涌。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天地震怒天降血雨,地涌黄泉,怒雷惊电在空中横行无忌。
    九州的一花一草一木一小片灵气都在拥戴着神君,一切天灾地劫人祸都在惩戒着逆天者,甚至透过因果血脉,对这些冒犯者的亲属好友进行制裁。
    玉馨书院的学生们、漫山遍野的小妖们,佛前叩首的世外合道之下皆蝼蚁,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因果波及,断了命线,尸体无声无息的倒在原地。
    轰隆
    本就四分五裂的蛋壳中间炸开了一颗爆竹,九州魔界更加稀碎。
    有一位合道大能以身自爆!
    天道本该为诞生于自身世界的天仙哀恸,门下子弟后辈本该百里雪衣祭奠,可是此时此刻已经无人顾得上。
    天道投影而成型的神君被卷入其中,身姿霎那间消散。
    可是,很快天道再次落下投影,神君毫发无损。
    轰
    又是一道剧烈的湮灭声。
    这一次,凤凰燃尽己身,天空落下无数冰蓝色的火焰,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
    佛像碎裂,金刚崩塌,清光消散。
    轰
    天地震颤不绝,在短短瞬间,从盛世之花走向破败。
    连神君都因为众生的疯狂反噬而稳不住指尖,空镜一般的眸子倒映着颤夔巍的时空。
    比前世还要激进癫狂
    神君意识中浮现这个念头。
    毕竟,前世很多人经过百年间一次次失败,最终放弃,带着族人离开。而这一次,玉馨书院劈出了天地第一剑,为同道指明了方向。
    轰
    这一击,破坏力惊人,笼置千里的虚空时间通通扭曲成麻花卷,最后不堪重负的从内炸裂,一切都被碾压成为齑粉,形成一条漫长的黑色空洞。
    天道投影被卷入其中,毫无挣扎就跟着被撕碎了,缓了一会儿都没能修复好,于是重新落下投影时,神君面目却模糊了很多,仿佛天道遭受重创后的心有余悸。
    凤王。
    法师
    君不意注视着一位位大能陨落,默念着一个个尊称,悄悄蜷缩了指尖,轻薄的唇抿了抿:父皇
    他未出声,可是天地已经将感应传递给了神君。
    神君将视线转向了那位安安静的莲中君。
    轰
    这一次,并没有先前那么惊天动地,漫长的黑洞上却铺展开了一层寒霜,漂亮的像是星夜下的湖面。
    君不意阖上双睫:母后
    相互折磨了五千年,从佳偶磋磨成了怨偶,重明国上代帝后最后却在无言之中选择了生死相随。
    而在层层重击之下,原本牢不可催的融合都散架了,破破烂烂的混沌中,藏了一颗无色珠子,被精致雕琢后有几分酷似神君。
    只要击碎它
    一切都会结束,尽管只能留下一个奄淹一息的世界。
    这个念头浮现时,天空出现无数的灵剑,灵剑成道域,寒光雪亮的创刃全部指向一个点,剑道长河浩荡直下。
    银河落下九天!
    钟岳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毫不犹豫施展天魔解体,引发自爆。
    钟应手握陆离枪,浑身煞气血光凝结成暗红白骨组成的领域,携带着修罗炼狱紧随其后,他能抓住众前辈以生命创造的唯一的命脉,正要掷出最后一击,斩落天道
    便在这时,一只骨相极佳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身后拂来微风,些许青丝飘荡入视线余光中,切割了光阴。
    钟应蹙眉,继而大怒,沾染上深渊怨气的神火呼啸扑来。
    君不意轻盈落下,靴底踩着火焰最顶端,像一只松鹤敛翼停在了山水寒石间,成为定海神针。原本张牙舞爪的神通之火突然焉巴巴的怂了,甚至讨好的冒出一堆火星子,组成了一枝亭亭玉立的莲。
    显然,主人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智,神火还认得自家主人的道侣。
    君不意无奈,紧接着一手拉过钟应,一边抬袖点向虚空。
    以这个点为中心,无形的力量极力向着四面八方极力扩张,渗透时间和空间,将九州大世界包裹其中。
    大道齿轮如生了锈□口卡住了运转,滔天洪流的剑阵停滞虚空,钟岳停在了天魔解体那决绝时刻,连魔君脸上高涨的残酷情绪也一同凝固
    这一瞬间,万物静止。
    有一双神灵的手,写意又强硬的将九州刻进了羊皮卷上,连风和云都成了其中的一笔一划,形成了一副静止却浩荡瑰丽的画卷。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没有闲心去每个角落观赏自己的作品,只是拉着眼前人的手,唤着他的名字。
    钟应。
    声音比雪片落在松针上还要轻。
    对不起,我不能等你彻底与深渊之主同化丧失理智后再来阻止你叫醒你。
    魔君维持着原来的冷酷神色,拉出去保准能吓下哭小皮娃,连魔界那些凶残的魔头也能吓的抖腿频过去。
    君不意捧着钟应的下颌,眉眼潜藏着无比的耐心:应应,你醒醒。
    小星星,你看看我。
    小混蛋,你是不是又在骗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一叫你,你就能醒,只有我能让你清醒。
    用指腹去碰触钟应如出鞘之剑的眉稍,利如薄刃的睫毛,煞气滚滚的眼角,紧绷的颧弓,以及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
    他叹谓:你果然在骗我。
    可是面对这个小混蛋,被骗了他也总是束手无策。
    手指摩掌着钟应侧脸的弧度,掐了掐细嫩的脸频肉,君不意说:我有一件事要去做,我不能保证,但是我会努力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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