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如今如笼中鸟,菟丝花,逃不开翕上的笼,挣不走倚靠的主。
    “长姐?”忽而阿瑜的前头响起了一道男子的嗓音,其话语声中好似饱含着难以置信,并透露着惊喜。
    阿瑜抬头望着那处屋檐,过于出神,不曾发觉院中何时进来了一个披着雪色大氅,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垂着几缕黑发的男子,那男子面上的神情甚是奇怪,可阿瑜见着那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惊愉,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丝牵动。
    他方才嘴里唤着什么?长姐?阿瑜回想着刚才耳边传来的那声细碎叫唤。
    可那不远处的那个一动不动的男子,踏着积雪,一步步的向她走来,那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咯吱、咯吱”好像踏在了阿瑜的心上,让她没由头的一慌,这般感觉已有多年不曾有了。
    还记得在澧州之时,每每自己闯祸后,父王板起脸后,黑沉着一张脸向她走来的那一刻,便同此时的心境一番。
    这般想着,不禁眼尾红了起来,也不知是被那寒风给吹红了,还是追忆着已逝的亲人,久悲难自泣。
    那人行至阿瑜的跟前,见之眼前的人眼角红了一片,眼眶中像是有泪珠含着的样子,手不受自己的控制,抹上那眼角处,唇上下翕动:“为何而哭?”
    闻言,那含在目眶中的泪,从眼角顺着滑落,滴在男子的手上,那一霎那间,那颗泪珠好像要在这严寒冬日灼伤了他一样。
    阿瑜怔愣的片刻,耳边听得门开的声音。
    而后她便感觉,腰间盘上的手把她往怀中一拽,牢牢把她禁锢在怀中,不得动弹。
    “赵首辅,你这是何意?”成言双眼紧盯着方才触碰阿瑜脸庞的手,如今还悬在那处,尚未收回。嘴里说出的话仿若带着冰渣子,不含丝毫温度。
    赵阙看着成国公府世子,一脸怒气的样子,再见着二人举止亲密的样子,一切尽在眼中,他把手缓缓收回,清了一声嗓,手置于其后,说道:“阙失礼了,只是仿若见着故人,一时间情难自禁。”
    他虽是只大了成言一轮的样子,可好歹也算是他父亲成国公同辈上的人,如今被这一小辈质问,实在是不妥,不妥。方才也的确是他有所失礼,便也就实话实话,不再多言。
    成言觑了一眼赵阙,对他口中的话存有疑虑,在朝中,虽说他与赵阙并无交集,仅仅只是同僚的身份,可也是听闻过赵阙这人,无父无母,以白身一路爬到了首辅的位置,是朝中的中间派,也是皇帝甚是喜爱的官员。
    可做纯臣,哪会有这般简单,心思若是不深沉的话,在朝中怕是不能得之首辅之位。
    他是先帝亲封的状元,可这说来倒也话长,这状元之名还是一泓弃之不顾的。
    成言打量了一下怀中之人,便见着阿瑜的眼睛红彤彤的,活似个红了眼的小兔子,像极了被人欺负了的模样,见此,成言睃着赵阙,但出口的话是问向阿瑜,“他欺负你了?”
    阿瑜听后,颔首后用指腹揉了揉眼睛,而后仰着头看向成言,赶紧说道:“没有,你误会了。”
    可被她揉过的眼睛,愈发的红,成言见之,隐去了眼神中的暗色,问道:“你二人方才在做什么?”
    赵阙瞧了瞧这两小辈,一时间倒是觉得尴尬,也怪他,不知怎的,把这小娘子看成了长姐,可回过神来,仔细一瞧,这哪是他的长姐,他长姐早已经魂归故里了,就算如今活在世上,也不是这番年岁。
    可让他一发不言,让那小娘子独自面对,他甚是不忍,瞧那成世子的面色,愈发的不善,看起来倒像是要吃了那小娘子一般。
    “这位姑娘赏景一时出了神,我以为是故人在前,唐突冒犯了,还望成贤侄勿怪。”赵阙面上的轮廓柔和起来,敦厚的和成言说着。
    成言听着此话,望向怀中的人,眼神之中尽是询问,真是如此?
    阿瑜撞上成言的眸子,随之微微点头。
    而后成言抬起手来,把赵阙就在身旁抛之脑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用指腹抚着适才赵阙抚过的地方,用力的按在阿瑜眼角那处,随之眸色越来越深,手上的动作也不知轻重,反复的揉开那抹红意。
    这番粗鲁的行径不仅没有把红意抹散去,反而是越来越红,勾在眼尾那处,其艳色在这冬日里着实动人。
    “适才在外等,不小心被寒风迷了眼。”感受着眼角被成言不停的摩挲着,阿瑜觉得她再不开口为自己解释一下,到时候恐怕吃尽苦头的只会是她自己。
    成言幽深的眸中终是恢复了寻常之色,把手从眉尾处缓缓收了回来,可另一只放置在腰间的手,骤然间环紧,让怀中的人紧贴在自己身上。
    随后漫不经心的往赵阙处,瞥了一眼说道:“即是如此,看来便真是误会一场。”
    第39章 反遭觊觎
    赵阙见之,眼前的小辈嘴里虽说着误会一场,可那暗含着的神情实在是不容的他忽视,携着小娘子的手也不见得松开,反而是勒的越发的紧。
    这死死护着怀中之人,生怕怀中佳人被人觊觎的模样,倒不像是朝堂上那个对于政事处理起来老成的大理寺少卿,反而是同长安街头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无二一般。
    情爱之事,可真真儿让人艳羡,可他瞧着那姑娘眉间隐不去的忧色,若是因之困囿于情爱所思,那往往陷得越深,反而是更不好脱身,可谁又知道是不是心甘情愿呢。
    罢了,罢了,与他并无甚关系。
    他如是想着,见着那不善的样子,讪讪的摸摸了鼻尖,而后晃着头,往禅房中而去。
    成言环着阿瑜,不理会禅房中的人或事了,携着她往山脚下去。
    可那垂着眸子,一路上不发一言的样子,让阿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微妙的感觉。
    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去还变成了如今这副境地,阿瑜也不知为何成言会变得如此不豫。那这要她如何去找机会探问她的身契,她现在心心念念的不是别的,唯一的心愿便是在成言那讨得身契,早日逃走。
    本想着的是,今日同成言来清水寺还愿之后,若是他会回庄子里的话,趁此机会,借着过两日便是上元的由头,与他提前酌酒度佳节,小酌怡情之后,温情之下,想必是更适宜套话的。
    而她也不用担忧这借口是否能成事,她前世在成国公府过了五年的上元节,每每这一日,成言好似都不会在府上,隔一日才有可能看到他的人影。
    宫中对于一年一度的上元节甚是看重,张灯结彩,共赏火树银花,还在宫苑中大摆宴席,想来这也是成言不能脱身的缘由罢,上元无法共度佳节,而今用此由头想必能成其事。
    阿瑜被他拥着往山下走,随着他的步伐,越行越快,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成言被气昏了头,他并没有往来的那条路到山下去,而是走的那条石阶。
    可走到一半的路时,前头停下来了一堆的丫鬟婆子,挡住了成言要行的路,这条石阶从山头一直蜿蜒至山脚,如今不想原路返回走小道的话,也只有这唯一的一条可行之路了。
    “让开。”成言冷漠的出口道,一点都没有顾及着那堆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脸色苍白却又楚楚动人的娇小姐。
    在那行人听来,这二字中透着的寒气,可不亚于冬日的的冰霜,下意识的往出声的那处看去。
    连那被众人围着的娇小姐,听此熟悉的声音,无力的把头转向成言这边,看到成言的那一霎那,娇波敛眉低声唤了一声:“成世子。”
    这显然中气不足的声音是因虚弱所致,可正是这般无力且又娇态,让众人听之想为其女子一解之难。
    可成言见此,心中毫无波动,皱着眉头看着不够宽的石阶被一群人所挡着,拦住了他的去路,抿了嘴道:“莫挡路。”
    随之,往挡着他道的人那儿扫视了一二,眸中的不耐烦都快要溢出来了。
    搀着那位娇小姐的嬷嬷倒还是一动不动的,可那行簇拥在一旁的小丫鬟们,受不住成言的威压,纷纷向一旁散去,有几人因之石阶过窄,差点踩着其他人的脚,往下倒去。
    幸而几人只是一时乱了手脚,很快就各自搀扶着,稳住了。不然,今日这清水寺石阶上就得命丧几人了,若是从这石阶上滚下去,那恐怕是大罗神仙也是救不起来了。
    更别逞是几个伺候人的小丫鬟,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主人家也不见得会耗费银钱相救,滚下去的话,是死是活当是全靠自己能不能撑住。
    方才,在成言怀中的阿瑜,看着她们摇摇晃晃的样子,着实是为那几个小丫鬟捏了一把汗。
    待成言看着面前给他空出了一条窄窄的路,挑了挑眉头,携着阿瑜正要迈步往下走去。
    这时,搀着那位娇小姐的嬷嬷,用眼神瞪了瞪那几个刚才乱了阵脚的小丫鬟,而后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同成言温声说道:“成世子,还请恕罪,我们是英国公府上的仆从,这是我们府上的小姐,我们小姐被旧疾所扰,还请成世子搭救一二。”
    成言面上神色自若,不见得有丝毫变化,似是不甚关心,也不想为之过问的样子。
    那嬷嬷见此,再看了一眼小姐面色不佳快要倒下的样子,为之一急,声音中带有一丝慌乱,说道:“求求世子,救救我们小姐,我们小姐患有喘鸣,再拖下去,恐怕……”
    剩下的话,嬷嬷不忍说出,也不敢说出,毕竟做下人的,不能够直言似咒主人家一样。
    听到喘鸣二字,成言才抬头往那娇小姐那处瞧了几眼,瞧着也就是快要昏过去的模样,也还没乱了气息,倒也不像是这嬷嬷说的那般严重,怕就是这群奴仆,担不起看顾不好之罪,这才扯的他来混淆视听。
    她们若是慢慢把那娇小姐扶下去,也不见得她会有性命之忧。
    思及至此,成言眼神寡淡,瞥了一眼那嬷嬷说道:“有这功夫,倒不如快点扶着你家小姐下山,再请大夫。”
    阿瑜听着这话,都觉得成言甚是狠心,可仔细想了想,这嬷嬷不着急赶紧去找大夫,反而是开口求着成言相救,这是何道理?
    这般想着,那嬷嬷又开口说道:“世子,可……可否把我们小姐背下山,我们小姐身子骨弱,怕是要早点请上大夫。”
    嬷嬷瞟一眼小姐,再看了一下面色不善的成言,眼睛一闭一睁把话说了出来。
    闻言,成言嘴角噙上了一抹笑,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般,“让我背下去?你这奴仆倒是胆大,敢替你们小姐问出这番有损她名节的话来。”
    虽说几个朝代更迭,如今对女子的束缚没有像几百年的那般重,可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还是存在的,尤其是京都世家女子更是对名节看的很重要。
    这嬷嬷说出的话,阿瑜听来,也是一惊,人命关天之时不重名节是正常的,可她眼瞅着那娇小姐还尚未到这个关头啊,余光一瞥,她骤然看见那瞧着要昏的娇小姐,扶着嬷嬷的手倏忽捏紧了。
    而后,阿瑜怀有疑虑,仔细再打量了一下娇小姐的面庞,娇小的脸蛋上,方才所见的苍白之色好像在慢慢消散,难道看似虚弱的娇小姐是装昏厥?嬷嬷说的话也是她所示意的?如此一想,嬷嬷必是不敢越过主子,做出这么大的决定来。
    那她这般做的缘由是何?难道是想借着名节受损来攀上成言,可堂堂英国公府的小姐,何必作贱自己,做出这番事来。
    阿瑜复而又抬头看了一眼身侧成言的神情,他冷眼瞧着那主仆之间的把戏,嘴角的那抹弧度带着的是讥讽,仿佛一切都不看在眼里。
    她不由得想着,若是真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他还会这般云淡风轻吗?
    成言说完那番话后,眉眼间伴着不屑一顾,拥着阿瑜从那几个丫鬟让开的路,往山脚下走去。
    英国公府娇小姐张文宛,那看似阖着的眸子,微睁开了一点,追随着成言的身影,直至看不着。
    扶在嬷嬷胳膊上的手,不禁往下压了压,她如今的心绪被搅得天翻地覆。
    她的确是患有喘鸣不假,方才虚弱快要昏厥也为真,可察觉到不适后,停下来歇了一会后,倒也喘气喘了上来,她的喘鸣经过数年的看顾,倒没有似幼年那么要紧。
    听到成世子声音的那一瞬,她心中滑过的念头,不过就是想借此与世子牵扯上,若是能借着此次缘分,让世子搭救,那她就不用再费尽心机去攀上他,如今京都里,成世子不仅才识过人,且官途鸿运,为京中一众世家女子所倾慕之人。
    况且成国公府也不像是英国公府,空占一个公府名头,没有太大的实权,可成国公府历经四朝四代,是辅助陛下的重臣,是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大族。
    若是能够嫁予他,那被众多女子虎视眈眈的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之位就落在她头上,那她在婚嫁之事上也不用再处心积虑。
    适才瞧着世子拥着的女子,她倒并没把之放在眼中,不过是从江南带回的姑娘,这般没脸没皮的跟在身侧,一副扬州瘦马的做派,想来还不足为惧。
    即使如今这女子被世子如珠如宝的养在庄子上,可有的也只是外室之名。世子终归还是要娶妻的,以色侍人是她们这些世家女子最不屑于做的事。
    况且像那女子的艳色,若是她们拥有,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过于艳丽就不够端庄,世家夫人往往不会为其儿孙寻此娇艳之色。
    说来,张文宛能知道阿瑜是成言从江南带回来的,还多亏了她那从江南回京都闺中密友,冯怜自那次被廖子齐掌掴后,一直对着廖子齐不冷不淡,而后听得廖府会遭殃的风声,便以权势,压着他和离了。
    而和离之后,冯怜也没回母家,反倒是往京都来了,她未及笄之前,是养在了她外祖母家中,而她外祖母所在的文国侯府在京中有一定的权势,以文国侯府的门第,想来为她再择一夫婿,如振落叶。
    第40章 以退为进
    从清水寺下山之后,成言吩咐庆期把她安然送回庄子里,成言扶着她上马车时,她看着成言那沉下去的面色,寻思着还是不要触霉头。可在她钻进马车的时候,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成言别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
    二人视线对上,阿瑜若有所思那神情作何解,而后唇微微动了动,呐呐的开口说道:“世子,你今儿会回庄子上吗?”
    说完这话,阿瑜懊悔极了,她怎么就着急的把心中所想所盼给问出来了,尤其是这话被成言听到后,他的眼神中的暗色越发的幽深,被这般一直盯着,阿瑜赶忙转开视线,不敢再与之对视了,慢吞吞的把头低下后,慌忙的掀开绸帘,往里而去。
    独留下成言站在那处,看着阿瑜所坐的马车扬长而去。
    见着那慢慢化为一个小点的马车,成言漠然的站着,方才在禅房内,那一泓最后与他说的那番话,真真切切,似云非云,他虽还不明白是作何解释,但他从来不是个信天命之人。
    为而所求,为其必有果,若无果顺其求,不必强求。
    他寻求的结果,一泓以佛缘回避,可之后与他所说的,又有何关联,他所得来的话中之意,不过是劝诫他随遇而安。
    可在朝几年来,若行事偏向于随遇而安,他早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成言哼笑一声,那一泓话中意他潜意识里并不想多加理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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