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何尝有过恣意的时候了?阿瑜垂眸不语,暗自把手腕从成言的手中挣扎了出来。
    随即就背过身子去,不想再听成言说些她听之闹心的话。
    成言看着眼前这儿人,半句话都不说就转身背对他,他看过去只能看见她消瘦的后背,单薄的背影显得孤寂萧瑟。
    正想说些什么来挽回此番凝滞住的情形之时,正巧朱宁来看阿瑜,他人一踏入院中,便看见成言与阿瑜二人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几日里来,他居住在松林馆内,也知道了瑜姐姐后头的那个人是这府上的主人家。
    在瑜姐姐病的时日里,每次在松林馆直面碰上成言时,朱宁总感觉到自己浑身都不对劲,总有一股不善的目光锁定他,但屡次看向成言的时候,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瑜姐姐,你的病是不是快好了啊。”朱宁看着往日只能卧病在床的瑜姐姐,现在能在院中来,以为是她病情有所好转了,可以在院中透气吹风了。
    阿瑜微微弯下腰来,手摸着朱宁的脑袋,温柔的说道:“是啊,快要好了。”
    说完,冲着朱宁笑了笑。
    成言见那笑刺目极了,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丝嫉怒之意,看向朱宁的眼神越发的危险。
    自顾自的瞥了一眼那不请自来的人之时,随即复看向阿瑜,暗自冷哼了一声,说道:“倒是有能耐了,瞎说的本事也不小。”
    朱宁听到成言这番意味深长的话,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倒扣的碗,一时间摸头不着,弄不清楚成言嘴里所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但看着地上的那个空碗,想起来那碗的花色像极了竹香姐姐每次端给瑜姐姐喝药所用的碗,他自是觉得疑惑,怎么这药碗还在外头的地上了?
    “瑜姐姐,这碗……这碗怎么在那啊?”朱宁眼内满是奇怪,没有多想什么问向阿瑜。
    阿瑜一忽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幼学之年的小宁,若是随意找托词来诓骗他,怕也不太好。
    左右摇摆之际,阿瑜着实难以为情,总不能在小宁面前说是自己不好好喝药,偷偷倒药却被戳破导致药碗翻身掉地。
    成言看着阿瑜面带窘迫的神色,骤地觉得寻味,他倒是要听一下这人儿怎么去解答。
    第19章 不喜药苦
    阿瑜的眼神有些闪躲,在瞥见小宁天真无邪的目光后,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但在看到成言似笑非笑的神色后,硬着头皮说道:“适才……适才喝药时不留神给打翻了。”
    终是不情愿如实而语,话在心里打了个圈儿,垂着眼帘和小宁道。
    成言勾了勾唇,目光不禁意间停留在了被药浸湿的那块泥土上,存了心的不想让阿瑜如愿,“原是喝药时打翻的啊?”边说着这话,边投去视线对着阿瑜,那眼中的的神色意味深长·。
    阿瑜看着他这副神情,难以置信,他不会是要和她明着作对去拆穿罢?
    她着实不理解,怎么成言会如此较真,撇了撇嘴,在成言就要再次出口之前,不留痕迹的向一旁退了一步,纤细白嫩的手指借着宽大的袖口遮挡勾上了成言背在身后的手掌。
    触碰到不同于她自己手心冰凉的温度时,温热的掌心摸起来的感觉甚是粗糙,但就是这般粗粝的感官让阿瑜藏在碎发后的耳朵发红了起来。
    她暗骂了一声没出息,随即调整了一下面上的神情,眼神往左瞟,其中恳切的的样子不加遮掩。
    阿瑜病的时日里,面色苍白不似平时的红润,一头乌黑的秀发就披着,发间没有佩戴珠钗,给人一种纤弱的感觉,看着阿瑜这般模样,成言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似是实在拿她没有法子了。
    成言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手冰冷的温度,本被她撩拨起的别样的心思也强行压下,手掌反客为主强势的把那只小手给包裹着,而后不停的摩挲。
    这一番动作下来,阿瑜不仅是觉得耳朵上充了血,骤然觉得脸上都有些发热了,自己的手被牢牢的握住,还被极其有规律的揉摸。
    这二人差点就忘了朱宁还在一侧,朱宁自是看不到阿瑜和成言身后的小举动,只是看着瑜姐姐突然红起来的脸颊,甚是担忧道:“瑜姐姐,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发红了。”
    面上的心思被朱宁这样不知情的直言发问,阿瑜更是觉得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道。
    看着阿瑜娇羞的神色,成言知道这人儿想必是哑言了,心情大好之后复看向朱宁,觉得也不是很让人厌烦,主动开口说道:“她无碍,你还有其他事吗?”
    嗓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温和,但话语之中尽含打发的意味。
    朱宁听之,假装没有听懂成言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位大哥哥,你还有事吗?”
    成言看着面前的伶牙小儿,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拿相同的话来堵他,方才隐去的看法这下复而涌上心头,一根倒刺梗在心间不上不下,倒也被噎住了。
    “若瑜姐姐无碍了,大哥哥你若和我一样无其他事的话,那就不要打扰瑜姐姐休息罢。”
    还不等成言开口说话,朱宁笑着和成言说道,其神情霎是认真,一点都不惧怕成言面上默然的神色。
    饶是成言在阿瑜面前再好的性子,听此脸色愈发的黑沉了起来。
    阿瑜也是实在没有想到小宁会和成言说这番话,她能感觉到成言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好似顿了一下,恐怕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家伙说道。
    定定的看了成言半响后,阿瑜反倒觉得着实有趣,实在是很少能见成言受窘的模样。
    “瑜姐姐,你快回房休养吧。”朱宁眉眼弯弯的看着阿瑜。
    阿瑜看着小宁真诚的样子,也不敢再若无其人的把手还放在成言的手掌内任他摩挲,随即趁成言不注意,小手滑溜的缩回了自己的袖中。
    走到朱宁的正前方,开口道:“好的,阿姐知道了,小宁你也快回房寝息罢。”
    朱宁乖巧的点了点头,随之目光转向成言,眼睛里尽是疑惑,大哥哥都不见开口说话,当是无事呀,怎么还站在那里,不是该走了吗?
    成言再次沉下脸来,脸越拉越长,在朱宁的注视下,咬牙切齿的看向阿瑜,阿瑜对着他也只是扯着脸笑了笑,小宁这样是因事事顾着她,她可不能去拆小宁的台。
    尽管这样一声不吭的是对成言有点不厚道,成言方才没在小宁面前揭穿她倒药的事,阿瑜也是知悉的,但一码归一码,也是他自己要急着把小宁驱开,这才让小宁给说道之了。
    成言看着阿瑜不理会的神情,就晓得了这人儿还真是心硬,摆明了是更偏向这俨然一副大孩子模样的朱宁,不由得冷哼,而后察觉朱宁一直盯着他,灼灼的视线让他更是沉闷。
    摆了摆手,走之前看了一眼阿瑜,本来他可以不理会朱宁的,但还不是顾及着那小家伙是她的义弟,结果这人儿还真是没良心,自己还待她不够好?
    ……
    那天成言走后,之后每逢竹香给她端来药,竹香都不能被她轻易的支走,每每就站在一旁等着她把药一滴不剩的喝完才收碗离去。
    但不知为何,那放药物的托盘处会有一小块桂花糖。
    想来也只可能是成言命竹香准备的,竹香向来没有如此心细,自己不喜药苦只有成言一人知道。也是在和成言说过自己因药苦,不想喝药之后,这桂花糖才出现的。
    阿瑜的病随着淅淅沥沥不停的雨,反复了一段日子之后,才慢慢的好转了起来,等她彻底痊愈已是半月之后了。
    这半月里,阿瑜很少能看见成言,据竹香言道,庆期这段日子也很少在松林馆内,庆期一向是随身跟着成言的,若是庆期少在府上,那想必成言也当是外出了。
    阿瑜待完全好后,在院中闲坐之时,突然想到王婆婆最后所说的那番话,让竹香把朱宁叫来,想把他哥哥的情况给询问清楚。
    朱宁说起他大哥来,开始还甚是情绪高涨,“我大哥哥淑人君子,逸群之才,是乡里出了名的大才子,连学堂的秀才都说他文采斐然,辞趣翩翩……”
    讲起他大哥来,朱宁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嘴里冒出夸赞的词语一个比一个多。
    阿瑜也就静静地听着朱宁说着,温柔的看着他,待朱宁说完后,把石桌上的茶杯递给他,让他先歇一口气。
    可正当朱宁喝着茶杯里的水时,而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就低沉了下去,眼中刚才的光彩一下子消失了。
    “怎么了?”阿瑜怔住,温声道。
    朱宁低下脑袋,垂着眸子,“可是……可是现在大哥生死未卜了,也不知道他在哪?”话语声中带有一点点的哭腔。
    “小宁,能和我说一说是怎么回事吗?阿姐只有了解了一下事情,才能看看怎么去寻你大哥。”阿瑜伸出手来把朱宁带到身前,轻摸了一下他的头。
    朱宁沉默了片刻后,怕会连累瑜姐姐,但是抬头看着瑜姐姐眼里担忧的模样,思虑了一下后,开口说道:“大哥参加乡试回来后,很笃定自己会上榜,但乡试放榜后,瞧见上头没有他的名字,在家中颓废了一些时日后,难以相信自己的才学止步于乡试,有所怀疑考试不公正,终是不甘与他的同窗想去弄清楚,可最后人就不见了。”
    “家中父母本就亡故,全靠祖母把我们给养大,可大哥那天不见踪影后,家中来了一堆地痞流氓,拿着一张画押过的赌据,说是大哥在赌坊里赌输了银两,他们上门来讨债。”
    “可……可祖母怎么会愿意相信呢?说他们是血口喷人,但和那群人说理是说不通的,然家中本就不裕,祖母年迈,往日也是依靠大哥卖字画度日,根本拿不出他们口中所要的几百两。”
    “最后他们把我们赶了出去,霸占了那房屋,可还是觉得不够,之后他们看二姐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就……就强把二姐抓去卖到……卖到了勾栏院里了。”
    说着说着,朱宁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阿瑜闻言,也算是知道了茶儿怎么会流落于花满楼中,原本就是民女,被恶人卖进风月之地,怎么也不肯屈服于风妈妈的威逼,这才被折磨至死。
    想起当初茶儿死时的惨相,阿瑜也不由得垂泪。
    她当初苟且偷生,不想看着才认识的好友就此被虐待死去,偷偷去关着她的小屋瞧过她,也是想劝她要不假意妥协,之后再找机会脱身,可茶儿不愿,她说她不想在这花楼里不清不白。
    死之前,茶儿唯独是放心不下家中的亲人,托她能照看一番。
    她还记得与茶儿在花满楼起初的日子里,她二人只不过是初相识,仅是靠着同病相怜的境遇才打上了交道,而后终是选择不同,阴阳相隔了。
    阿瑜拿起帕子给朱宁擦着泪,他的身子哭的一颤一颤的,难以平复,阿瑜耐心的抚着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后,慢慢平复下来后,阿瑜终是开口问道:“你大哥名字呢?阿姐得知道名字,再去探寻一番。”
    朱宁眼眶通红,低声回道:“朱裕,我大哥叫朱裕。”
    第20章 迷颩没腾
    成言半月以来,一直忙着追查江南科考舞弊之事,与廖珩兄弟二人不得不假意交好,要想查明舞弊一事的内情,在廖珩和廖子齐之间左右逢源,夜里常是声色犬马。
    当然以成言的性子,只是做出来醉酒的模样来,而后自是被安排住进了廖知府先前准备的东院厢房。
    廖珊那头被父亲逼的急,要不是那位林大人迟迟不肯松口,想必父亲会为了政见早就把她嫁予林大人借此拉拢。
    她如今从丫鬟婆子的闲言碎语中也知道了成言乃是京中的国公府世子,还有那日宴会上带来的那名女子与他关系甚是亲密,像是他的宠婢。
    得知了成言尊贵身份后,她也不介意他身边有一些莺莺燕燕,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连父亲院中都有四五个姨娘,还别提那些没有名分的通房丫鬟,更何况是如成言那般身份地位的男子,女子喜欢攀附于他再是正常不过。
    父亲不顾她的名声,借着那位继室的口,逼迫她就算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也得让林大人给娶了她,省的那林大人三番五次推脱。
    既然如此,她何不趁了父亲的意,只不过这人还得她自己来挑选,眼下那成世子暂居在府上,这不就是一个好机会。
    眼瞧着那位世子在外醉酒而归,廖珊在院外看着庆期把成言送进厢房中,而后阖门出来。
    待她要进门前,侍书拦住她,“小姐,真的要这样做吗?”
    “不是你和我说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如今已到了这般地步,我没得选择了。”廖珊怒目瞪着侍书。
    侍书面上带有一丝挣扎,随即还是在袖中掏出了一个用五色丝线缠成的香囊,说道:“小姐,这……这里面装有催情之物,若是贵人醉酒不行的话,你把它放在贵人鼻头轻嗅,会让他有所反应的。”
    廖珊看着侍书手上的那个香囊,她往日就知道自己的这个丫鬟胆大妄为极了,最喜欢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也不想她身上会揣有此物。
    但她所言也得确非虚,廖珊思忖了一瞬过后,还是把那香囊收入了袖中。
    示意侍书在外守着,她轻打开门,走了进去。
    天色已晚,成言此时也并没有醉酒,只是为了躲避廖子齐要送他清倌儿的盛情,那斯也不知道怎么的,非得往他这塞他认为的娇娘美妾。
    那些庸脂俗粉一靠近成言,成言便觉得浑身难以忍受,这才假意喝醉,摆着架子不在宴席上多待,偏要回府歇息。
    这一来一回间,成言也不想让那群酒囊饭袋得知他的私宅所在,省的之后被他们叨扰,故而廖珩就把他送回了东院厢房。
    躺在床榻间,假寐之时,脑海里尽是阿瑜的身影,想来许久也未见那娇人儿了。
    “吱呀”一声,成言听到房门从外被人推开了,那步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听着像是一个女子,成言不动声色的没睁开眼。
    廖珊走近床榻边,仔细的望着闭目假寐的成言,左右打量了一番,身姿挺拔如松,面如冠玉,瞧着比那位年岁不小的林大人好上太多。
    她见着这位众人口中所言品貌非凡的成世子后,更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无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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