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期备好马车在依水央门口等了好一会,而后只见阿瑜从中出来,可想主子刚吩咐他把这位小祖宗给送去松林馆,实则他并不同行。
    庆期现在可不得把阿瑜当成小祖宗一般,他之前还从来没想过世子会为一女子屡屡破例。
    世子以往从不喜欢有其他外人踏入他的私宅,尽管这松林馆如今还仅是租赁,但世子早已吩咐要尽快把松林馆买下,作为他在江南的私产。
    在庆期眼里,这松林馆不过已是世子的囊中之物了,兹世子把同他关系亲近的阿瑜姑娘安排住进松林馆,那阿瑜姑娘不就算为半个主子了。
    昨日世子见到阿瑜姑娘,那阴沉了好多天的脸色都变得好了起来,看来阿瑜姑娘在世子心中可不一般了。
    马车驶离依水央一段时间过后,阿瑜坐在马车内,垂下眸子,眼睑上下的细毛打下的光影映在瓷白的脸上。
    “终究又牵扯在了一起。”阿瑜低头扣着自己的芊芊手指,嘴里讷讷然道。
    “瑜姑娘,到松林馆了。”庆期从马车上跳下,拿出早前准备的车凳,恭候着阿瑜下来。
    本世子坐的马车平昔均是莫得这般物件的,此车凳还是经由上次世子和阿瑜姑娘拌了下嘴,世子这才好生吩咐以后马车上都要准备这个,用以方便阿瑜姑娘上下马车。
    阿瑜掀开马车帘子,踩着车凳走了下来,眼前的宅院呈闭合装,灰墙黛瓦,庆期上前叩门,片刻后,一身着粉色烟衫,袖口上绣着粉白梨花的女子拉开了大门。
    阿瑜能看见那女子眼中难以掩藏的欢喜,只见她视线过到之处,直接略过了阿瑜,朝着庆期问道:“世子呢?”
    庆期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世子未归,这位瑜姑娘你安排一下,把世子隔壁那个房间给收拾出来,让瑜姑娘住进去。”
    听到庆期的话,这女子才正视着阿瑜,往阿瑜的方向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难以接受时隔多日世子没回来过,反而带回来一狐媚姑娘。
    看这姑娘眉眼间的媚色,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那些大家闺秀向来矜持的很,怎么都不会做出去男子私宅住的出格之举。
    “这又是哪来的阿猫阿狗,世子怎会让她住进来,别是会脏了这松林馆的地。”
    想来世子都没亲自把她送过来,反而是打发了庆期过来。看来也没有多受重视,大多会成为如我一般的摆设了。
    知景一贯就明白自己在世子心中,不过是国公夫人安排给他的开脸丫头。
    平日里,在国公府,世子也对她并不是很待见,但每日能远远地看着世子,侍奉世子,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次世子下江南来办事,也是国公夫人说世子身边没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人恐怕不太好,就让世子把她带上了,知景也很珍惜这次机会,但世子把她放在松林馆就没管过她了。
    谁曾想这数日没等到世子过来,倒是由庆期带来了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知景还真瞧不上阿瑜,觉得自己好歹侍奉过世子一阵,这也不知打哪来的玩意,就来和她抢位置。
    “知景,我这是代传世子的指令,你这是连世子的话都不听了?”庆期看着知景面上的讥笑,听着这话里话外的挤兑,不由得发声申饬。
    闻言,知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世子在国公府的威严还深深刻在她的心上,她也只敢世子不在的时候摆出架子来,这庆期一旦搬出世子的名号来,知景一下就噎住了口。
    庆期作为世子的得力侍从,知景现在怕是还不敢得罪,“是,奴婢知道了,世子那还有别的吩咐吗?”
    阿瑜看着适才还高人一等的知景,变得温顺起来,追问的时候一脸期待的看着庆期,见庆期摆了摆首,眼中的光彩慢慢消散,阿瑜就知道这位叫知景的女子恐怕是对成言情根深种。
    看她一身简单的衣饰,倒是有点像前世里国公府一等丫头的服饰,越仔细观察衣服上的花纹,越发是觉得这身衣服甚是熟悉。
    脑海出突然闪现一帧帧的回忆,这件粉色伴有粉白梨花图案的罗裙前世她也有件一模一样的,是国公夫人把他送给世子的那一天,吩咐婆子让她换上的衣裳。
    原来这一世自己没成为成言的通房,也是还有另外的人替补了她,想来这知景就是代替了前世的自己成为了成言的暖床丫头。
    阿瑜心里涌起一番涩意,有一阵说不清的意味在她的胸腔内散不去。
    她很想不管不顾离开这个地方,但脚和生了跟般定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俏生生的知景,等快要在知景脸上盯出花来的时候。
    知景走到她的面前,扬起手在她眼前上下摆动:“走吧,随我进来。”
    “怎么了,还傻了不成?”知景看着阿瑜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人似发怔的样子。
    “瑜姑娘,瑜姑娘,你怎么了?”反常的阿瑜让庆期不由得开口唤道。
    晃神之下,阿瑜从魔怔中清醒了过来,看着庆期眼里的担忧,以及知景还缓缓挥着的手,不由得低头掩饰了一下面上的失态,随即很快抬头道:“没事。”
    瞅见阿瑜好像心神不宁的,但阿瑜姑娘既然说没事,他一个侍从也不好多加追问。做好主子吩咐好的事就罢了,其他不该他管了还是不管了罢。
    庆期见着阿瑜随着知景的引路往府内走去,倒也放下心来,兹便驾车走了。
    这厢阿瑜紧跟在知景的身后,看着府内四通八达的回廊,若是没人带路,怕还可能会在这儿就绕路了。
    “你叫什么来着?”知景刚也听到了庆期唤这女子叫阿瑜姑娘,但她两一看之后就是互不相容的,也就没必要叫的如此亲切,阿瑜,倒也是个好名字。
    阿瑜想也不想的开口言道:“唤我阿瑜就好。”
    “姓氏呢?”
    话音一落,听着知景询问她的姓氏,阿瑜眼里闪过挣扎,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也不能那般去回。
    本姓李,唤蕴之,如今沦落到风月之中,也该忘却前尘了,自己如今已是瑜娘子了,若说是姓李,那又有谁信呢,就她这眼前卑贱的身份,怎还配得上国姓呢。
    及笄之前那个鲜衣怒马的郡主,离她已经很远很远了,远到她都快要忘记了她在王府的时候得以承欢父母膝下,无忧无虑小郡主的生活。
    “没有。”阿瑜缓缓闭上眼睛,终是开口说出了这刺心二字。
    “没有?怎会没有?”知景眼中一片狐疑,像是不信阿瑜的话。
    连她作为成国公府的奴婢都是有名有姓的,只是在府中,那些主儿都喜欢只唤下人名,不喜带着姓氏唤奴才。
    这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连姓氏都没有,想来是不愿告诉自己,不说就不说,还以为她稀罕知道呢。
    看着阿瑜听到她问话后,闭口不言的模样,知景不再自讨没趣,一言不发的继续领着阿瑜往前走去。
    第13章 深夜翻墙
    月照当空,月光洒落在院中的路石上,阿瑜坐在院落里的石凳上,晚风拂过,单薄的背影略显萧瑟,阿瑜趴坐在那儿发楞,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忽得墙角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怪异的声音,这声响传进阿瑜的耳内,让她不禁吓得站起了身,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徐徐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探去。
    隐隐绰绰看见一只手攀在墙头,阿瑜本想唤人过来,而后又想到这松林馆好似就只有她和知景,若是这人是进府内偷盗的贼人,那就凭两个弱女子还难以和他正面对抗。
    如今就只好暂且不声张,倘若喊出声来,倒是可以惊动知夏过来,但也会把那翻墙的人招惹来,到时候怕是来求财的贼人迫于形势进行谋命。
    阿瑜小心的踩着步子,往花丛内躲进去,借着丛中茂密的枝叶藏着,她看见那人手脚娴熟的越过了墙头,跳了下来。
    看那装扮也不似贼人,依托月色,阿瑜能看见是一位身穿紫色的衣袍的青年男子,长得周正极了,腰间还别着一把折扇。
    跃下墙头后,那男子还轻拍了拍手上的灰,那一身作派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偷窃的贼人,倒像是这府内不想惊动其他人的晚归主人家。
    这般一想,不由得放松了警惕,但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故而阿瑜并没有从藏着的草丛中现身,反倒是继续蹲在那里静观其变。
    那人倒也是奇怪,翻墙进来后也没进房内,只是在方才阿瑜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酒皮囊。
    青年面带忧色,就这酒皮囊的嘴口饮着,阿瑜看着他半天,这夜里草丛中飞虫也多,她不好做出动作来驱赶,但飞虫在她面前扰着她。
    她忍住脖间被咬后的痒意,想着趁那人在饮酒不注意周遭环境之际,悄悄的离开此地。
    在她留神着那头的动静时,却没有留心看见脚下的枯枝,一脚踩上去,“嘎吱”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声响终是引得那人偏过头来,阿瑜这下避无可避了,两人视线相对,阿瑜能看见青年脸上尚未反应过来的神色,忧虑中带有一点点的懵。
    像是没有想到这块地方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你……你是谁?”含糊不清的话从青年嘴里问出。
    阿瑜看着这人还带有酒意的双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喝醉,“那请问公子,你又是何人?为何攀墙而入?”
    “你问我是谁?我……我自是……自是……”
    青年手中拿着酒囊,手指头一下指着阿瑜,又指回了自己,一边说着话,但话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一下子倒在了石桌上。
    阿瑜本还等着他的回话,但眼前这人估计是酒量不太行,一下就把自己喝懵了,如今喝昏在了这里,阿瑜倒也不用再担心害怕了,就这一个已经喝的没有了意识的人,就算怀有不轨,想来也对她构不成威胁。
    但一个大活人在院中的石桌伏着昏睡,阿瑜也不可能能回到房内安稳的睡下。
    微作沉吟后,往知景的所住的的院子走去,远见着那房内还燃着烛火,稍稍心定,上前而去轻叩门。
    “来了。”门内传来知景的声音。
    知景打开门来,看见阿瑜,想来这女子事还真多,这夜里还找来,也不知道何事。她面上疑问窦生,不动声色的看着阿瑜。
    “有一男子攀墙进院内了,不知是不是府上的熟客。”阿瑜神情稍许凝重,开口向知景问道。
    知景听罢,惊疑片刻后反应过来,“那人呢?”
    “喝醉了,还在院内昏睡。”阿瑜很是无奈,却倒也觉得虚惊一场。
    “我看你院中还有烛火,想来你还没歇下,就想来问问你,那人可是府中熟客。我看他着一身紫衣贵气的的样子,且又不像是入室盗窃,只是拿着酒囊袋在院中独饮。”
    阿瑜还算是平静的样子,镇定的把这事和知景道着。
    “着紫衣?这倒是有点像表公子,那表公子三更半夜来这干嘛。”知景压低声音细语道。
    “什么?”阿瑜听着知景的呢喃,一时间没有听清晰,不由询问道。
    知景看了一眼阿瑜,随后道:“我随你去看看,你且先进来等我一下。”
    阿瑜顿了一下,随着知景走进了她的房内,看到她从挂珠帘幕的那一侧的木衣架上拿下外衣穿上,而后稍加整理了一番仪容,正要往阿瑜这边过来之时。
    而后又转向了一旁的软塌,小心的拿起那上面的一身外袍,阿瑜看着知景轻柔的把那外袍缓缓折好,轻扑了下表面的褶子,看起来格外珍重的模样。
    那软塌侧旁桌上还有着没来得及收好的针线花棚子,看着那外袍的款式,应是男子的衣袍,阿瑜还隐隐看见那靛蓝色的长袍上的绣着流云纹,针脚紧密,样式极其符合当下的新潮,看起来像是知景自己绣制的,还费了不少的苦心。
    知景身为成言的通房,这件衣袍为谁而制,不用想也已然知道,兹唯有成言一人才会让她如此尽心尽力罢。
    看见知景为成言制衣种种,阿瑜心中不由得酸涩,随后眼圈不由得一红,撇开头来避开知景投来的目光。
    “走罢,我和你去看看。”说着知景向前走去,也没发现阿瑜此时翻涌的心绪。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阿瑜所住的小院而去,绕过回廊,穿过小路,到那块地方之时,哪里还看得见那个醉酒的男子呢?
    不仅没有看见阿瑜口中说的那位行为举动怪异的男子,知景反而看见的自己日思夜想的世子坐在那石凳上,闭目养神。
    知景虽是难以置信,生怕自己看错了,毕竟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世子了,她一脸的欣汴抛下身后的阿瑜,一路小跑到了成言的身侧。
    “世子,你许久未归,奴婢……奴婢……”
    成言抬手打断了知景的话,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个愣头愣脑丫鬟,“退下。”
    知景面上一顿,欣喜的模样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但也不不敢违背成言的指令,神情不自然的稍稍往后而退,但目光一直追随着成言。
    她看着成言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左侧方向,她随之朝向一路看了过去,看着那里站着的是阿瑜,她动了动嘴唇,却发现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阿瑜看着知景面上的神情,心中对她充满同情,却又无可奈何,她了然知景对成言的心意,但成言的心是捂不热的,恐怕她终究会像前世的自己一样痴心枉付。
    更何况,如今的自己和知景还处于对立面,对她动恻隐之心是一回事,可她自己的处境却也容不得她把成言给让出去。
    “怎么杵在那里,过来。”知景离开这方院落之时,耳边仅仅是传来世子对着阿瑜温和的话语。
    她闭了闭眼,强忍着眼泪,只想赶紧离开此处。
    阿瑜看着知景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成言,只见成言像是不耐烦的模样,一脸催促他的表情,显然对她还不过去不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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