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想起林文言最后拨出的那个电话,在生命垂危那一刻,他一定是有话想要对她说吧,甚至可能只是卑微到想听听她的声音。可是,林文言,真的对不起,她竟然没有把他列入第一时间通知新电话号码的名单里,她实在是辜负他太多。
    子君一直在家里待到很晚的时间,晚饭也没有出去吃,她不敢再去医院,她害怕看到林文言安静地没有生气的样子,她不敢去面对,她也不想回苏家,在这个时刻,她想,不只是她,苏晔也一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哀伤地沉淀自己的情绪。
    半夜的时候,子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手机响了,子君瞬间清醒过来,快速按下通话键,是林越打来的:“子君,医生说文言过不了今晚了,你能不能到医院来?我想文言要是知道最后你来送了他,他一定会觉得安慰的,也会走得安心。”子君的身体瞬间冷却下来。
    子君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医院,监护病房外,林文言的父母和大哥都在,苏晔垂着头站在一边,看见子君,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眼神哀伤,子君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医生从病房出来,摇着头,用低沉的声音说:撑不了多久了,有什么话尽快说吧。林母已经哭得精疲力竭,林越流着眼泪紧紧地搀着,苏晔赶上一步扶住了林父,大家压抑着哭声走进病房去,林母扑在林文言身上已经无法出声,病房里除了机器的滴滴声以外,竟然很安静。子君看着林文言,他实在是不像一个即将离去的人,他的面色一直很好,只是有些苍白,她似乎还在他的嘴角看见隐约的笑,真的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就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子君擦干眼泪,轻轻说:“伯父伯母,请让我和林文言单独待一会吧。”没有人说话,大家留恋地看了林文言一会,就留下了子君一人在病房里。
    子君走近林文言,把手里的日记本放在了他的枕头边,她弯下腰握住他一只手,在他耳边轻声说:“林文言,你这个傻子。谢谢你!”
    她继续轻声对他说:“你说你曾经幻想过有一天你会一直沉睡,然后必须要罗子君给你一个吻,你才会醒过来,你会吗?”
    她低下头,轻触他的嘴唇,“现在我就吻你,你醒过来好吗?”
    子君低下头去,吻在了林文言的唇上,很轻,她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反应,她微微用了力,舌尖启开他紧闭的双唇,顶住了他的牙关,子君维持着这个动作,忽然,她握住的那只手手指轻轻在她手心动了一下,子君心里一喜,加重了唇上的力道,用力地吮住他的下唇,她一直牢牢盯着他的反应,他的睫毛轻微地抖了一下,眼皮也有轻微的颤动,过了好一会,他的眼睛竟然颤抖着以极缓慢的速度微微张开了一条隙缝,子君实在太意外和欣喜,随即放开了他的唇,在他耳边叫着:“林文言,我是子君,坚持住,醒过来,不要再睡,不要离开我们。”可是林文言的眼睛只是一瞬间就又闭上了,子君又叫了他几声,他仍然毫无反应,似乎刚才只是她自己太过期待而看到的幻像。
    但她知道她没有看错,林文言的眼睛阖上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那不是他力气用尽了,他像是在表达一种不满和抗议,子君为自己那一瞬间的感觉觉得吃惊,但她确实像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于是她再次低下头,吻了上去,她的舌尖顶开他无力的牙齿,轻轻探了进去,林文言的眼睛没有再睁开,可是两行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她感觉到林文言的舌尖动了动,轻触到她,随后她的舌尖被他的牙齿轻咬了一口,然后她感觉到他不动了,再也不动了,他走了。他在生命最后的一刻用尽全身的力量最后在她舌尖上轻轻一咬,林文言死了。
    子君想,她终于完成了他最后的心愿。
    林文言日记的最后一段话上写:如果上天给我一次吻她的机会,我愿用生命交换。我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她一口,下辈子,让她只记住我。
    随后连着好几天,子君仍然感觉舌尖微微发麻,那轻轻一咬所留下的痕迹,竟长久地留在了她的心底。
    林文言的葬礼过后,苏晔和子君开始如常地工作和生活,两人之间谁也没有提起过林文言,只是正常上下班,和苏父苏母在一起时也正常地交谈,甚至每一天早上苏晔仍旧帮子君画眉,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两个人独处时几乎再没有过交谈。苏晔想,子君会明白他沉默的原因,而子君,也似乎确实是明白的,所以两人之间虽然沉默,气氛却是平静的,并没有尴尬或者压抑的气氛浮动,晚上睡觉时,两人安静地躺在同一张床上,没有谁刻意疏远谁的身体,只是如常地各自占据床的一边,早上醒来苏晔的手仍然不自觉地放置在她的胸口,两人也丝毫没有任何别扭,一切都很平静。
    这样平静的沉默过了三个星期以后,一天临睡前,苏晔忽然开口:“下个星期我去英国,我报了一个课程,会离开一段时间。”
    子君也毫不惊讶,平静地问:“会去多长时间?”
    他答:“半年。”
    她说:“记得经常打电话回来,免得爸妈惦念。”
    苏晔点点头,然后两人关灯各自睡了。
    苏晔离开的前一晚,两人在苏父苏母出门散步后就上了楼,子君径直进了书房,苏晔回了卧室,她没有去帮他整理和检查行李,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书房那张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怔怔地发呆,旁边的卧室偶尔会传过来一些声响,她的内心深处有淡淡的遗憾和哀伤浮起来。是啊,子君知道,他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林文言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他需要时间去沉淀林文言的死给他带来的冲击,也需要时间去沉淀林文言对她隐藏的爱给他们俩带来的冲击,她理解他,只是心里那一丝淡淡的哀伤她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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