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此事,李轩倒是清楚的。
    他知道在武夷山脉之北,大晋的地形与现代中国大抵相仿。可在武夷山脉之南,却有着较大的不同。那边有着更多的大山,还有超出福建与广东至少十五倍面积的土地。
    大约两千年前,那边还曾存在一个规模巨大的妖国,辖地南北数千里,拥有妖军百万。
    而哪怕至今,这武夷山内都盘亘着许多妖魔族类。而大晋也至今都无法对此地进行有效的辖制,只能以册封土司的方式羁縻。
    而阁皂山与龙虎山,都曾是中原王朝抗击十万大山的前线。
    “这些妖魔,不过是藓芥之患,他们连龙虎山下的那些小道观都无法攻破。”
    玄相道人面含愁意道:“真正麻烦的,还是那座‘乾天五方五雷大阵’,还有那‘暴雨梨花针’。”
    就在他语落之际,李轩就心有所感。当他抬头,就望见天空又有无数的银针往这边飞洒过来。
    几人同时警觉,都不约而同的藏在了‘伏魔金刚’身后。
    玄相这时才察觉这尊机关傀儡的厉害之处,借助薛云柔的‘六甲六丁护体神咒’,这伏魔金刚竟是硬扛住了数量上千的针雨!
    这尊机关傀儡,竟仿佛有着用不完的气力。它手中那面‘大伏魔盾’,始终都处于全力激发的状态。
    等到针雨又告一段落,玄相道人就苦笑道:“这就是‘暴雨梨花针’!神器盟与墨家都有出产的暗器,专破修士的真气罡元。张观澜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他竟然能持续不断,无穷无尽的将暴雨梨花针从天空洒落下来。且是一瞬千发,威力惊人。之前我就有两个同行的师弟,被这针雨所伤,不得不留在刚才那座辟玄观里面修养。”
    他的语声凝重:“这针雨封锁着龙虎山内外,让人无法出入。据辟玄观主说,天师曾遣门中弟子四出,试图修复布置于山内的‘神霄都天雷阵’,却因针雨袭击,数十位弟子在途中被针雨轰杀。还有上清宫那边,不止有雷霆轰击,还有不知来于何处的重炮轰打,我担心那边会撑不住。”
    敖疏影则背负着手道:“这些针都来自于那五艘悬于一万八千丈高空的浮空战舰,上面都有三十个巨型针筒,每一门都能轰出千发银针,可以穿梭一百二十里至此。舰首处还有三门巨炮,长约有十五丈,膛口口径也达到了十二寸,炮身当中满绘着道门符文,射程想必是非常夸张的,炮弹威力也应非常惊人。”
    玄相道人不禁错愕,心想这位莫非还能够看到一百二十里外?
    李轩听她的描述,则更觉荒唐,心想这简直就是科幻战舰啊!
    一万八千丈高空,那就是一百多里高,这个古代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神奇的浮空舰船?
    还有敖疏影所言的重炮,也让人匪夷所思。在他那个世界的二战,倒是有过射程二百多里的巨炮,可那是借助现代火药以及各种现代技术达成的成就。
    在这个时代射程一百二十里的大炮?这哪怕是借助一万八千丈的高空来增加射程,也非常的夸张。
    可接下来,他就已经望见前方的一片朱红色的建筑群,那竖立着‘上清宫’与‘嗣汉天师府’石碑的山门,也已遥遥在望。
    也就在这时候,天空中传出雷震般的巨响,总数十五发炮弹,从五个方向轰击而至。它们如流星般从空中坠下,然后以所向皆靡的气势轰入那规模巨大的道观,沿途横扫一切,掀起了滔天烟尘。
    那观中虽有着上百尊身躯高大,达到五丈以上的‘黄巾力士’,还有着一座可以覆盖住整个上清宫的防御法阵,可在那些炮弹轰击之下,却都如纸糊一样的脆弱。
    直到那炮弹轰到上清宫的核心地带,才被里面冲起的十几道剑光强行拦下,斩碎。
    此时薛云柔的身影,则已往穿梭入内,那上清宫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喝声。
    “是谁进来了?”
    “来人通名!”
    “好像是薛师妹与玄相师弟?”
    “是我!”薛云柔御剑进入宫门之后,又直往深处行进:“后面是六道司伏魔校尉,靖安伯李轩,还有一位也是我的朋友,你们都不得阻拦。还有,天师何在?”
    她不知敖疏影是否愿意插手龙虎山的这场劫数,所以没有透露她的姓名。
    李轩与敖疏影也跟随入内,此时李轩才发现,在宫墙之内,赫然还耸立着数十面道法招出的石墙。每一面都厚达近丈,层层叠叠的耸立在宫墙之后。
    在两旁则有数十道人,眼神惊疑警惕的看着他们。可因薛云柔之前的交代,这些人虽然警惕,却都没有拦截之意。
    他们跟着前面的薛云柔,很快就来到了宫中的上清殿前。
    守在上清殿前的几十位天师府弟子,本有上前阻拦之意。可随着敖疏影目光一凝,这些人就面色微变,僵立在了原地。不但薛云柔毫无阻碍的进入殿内,李轩等人竟也跟了进去。
    只有玄相道人谨守门规,在门前守候不敢擅入。
    现任的十五代天师张神业,果然就盘坐在这殿中上首,旁边还坐着二十余位或状态萎靡,或气色不佳的道人。
    张神业的面色也同样衰败异常,脸上竟浮着一层黑气,眼中更是强抑悲痛。
    他望见薛云柔之后,是略有些吃惊的:“柔儿?你怎的也回来了?”
    此时张神业的语中,竟含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苦涩之意。
    这个时候,他其实是不愿见薛云柔返回龙虎山的。龙虎山散出的求援信符,是针对所有出游在外的弟子。
    可张神业是绝没想过,这信符也会将薛云柔也召回龙虎山。
    “舅舅。”薛云柔疾步走了过去,直接跪倒在了张神业的侧旁:“你现在的伤势怎样?”
    张神业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就传出了一个声音:“天师他几乎被张观澜的五方之雷轰碎了三花五气,如今已重伤到就连‘正一伏魔剑’都无法运用,只能依靠他的‘阳平治都功印’勉力支持。再这样下去,这堂堂的天师府,正一祖庭就要亡了!”
    另一人则用催迫的语气道:“还请天师大人早做抉择,将‘正一伏魔剑’传下。有这件仙宝在,虽然未必能够击退李遮天与张观澜,可我天师府至少不会这么狼狈。”
    “传下‘正一伏魔剑’?传给你吗?”这是又一个沙哑声音,他冷笑着道:“‘正一伏魔剑’与‘阳平治都功印’,‘正一神箓’,都是我们天师府的传承重器,得授‘正一伏魔剑’与‘正一神箓’,那就是未来的天师人选。可你们这些人,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与外面那位前元天师没有关联?没有与张观澜内外勾结的嫌疑?”
    他语音未落,就有人质问道:“难道你张玄重就没有?”
    “我自然是有的。”张玄重嘿然一笑:“所以不敢奢求。”
    “呵!依你之意,难道就这么耗着?我猜李遮天的伤势,最多一天就可以压制下来,难道让天师他以一敌二?”
    薛云柔则吃了一惊,她听这几人的语气竟都是毫不客气,唇刀舌剑一样的交锋着。
    她侧目望去,发现那说话的几人,赫然都是自己的叔祖辈,也就是天师张神业未出五服的堂叔父与堂兄弟。
    她是冰雪聪明之人,一瞬间就已明悟,自己的舅父,竟是面临着被逼宫之局。
    这些人的意图,竟是要借机逼迫她的舅父,将‘天师’之位转让给张氏别支。
    张神业没有搭理他们的争论,他拂袖将薛云柔护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凝神打量着李轩与后面跟着的敖疏影。
    “这位应该就是靖安伯李谦之吧?果然是少年英雄。至于阁下——”
    张神业看着她,眼神惊疑。
    “我姓敖!”敖疏影背负着手,与张神业对视:“敖疏影!”
    张神业的瞳孔当即收缩,现出了几分惊喜之意。
    可此时旁边,却有人一声冷哼:“管你们是谁,此间所议之事,乃是我天师府的内务,外人就请出去吧。”
    “外面人是蠢的吗?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这个李谦之,好歹是六道司的人。可这女人怎么回事?就因是天师的外甥女,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吗?”
    “什么靖安伯?都没听说过,六道司何时有修为这么弱的校尉了,怕不是冒充的?”
    “不可无礼!”
    张神业出言训斥,语声冷厉:“这位靖安伯大人,不但是六道司新晋校尉,也是新任的理学护法,也就是不久前重创刀魔李遮天之人。日前他才因扫荡建灵余党,化解江南大灾,受封靖安伯。至于这位敖仙子——”
    他站起身,朝着敖疏影深深一礼:“竟是长江之主,奉天开国辅运神风水德元君到来,贫道有失远迎了。”
    这一句,使得在场诸人,都传出了一阵惊呼哗然。
    众人看李轩的目光,就已含着震惊与讶异,看敖疏影的眼神,则更显凝重肃穆。
    堂中更有几人大喜过望:“水德元君至此,可是来为我天师府援手助拳来的?”
    “真是幸甚!有元君在此,我天师府定可化险为夷。”
    “我今日是陪朋友过来的。”敖疏影神色淡淡的扫望了堂内诸人一眼:“本宫受朝廷之封镇压长江,在此之外,不愿多沾染业力因果。本宫与外面两人也无仇无怨,甚至与那张观澜还有些交情。没有足够的理由,本宫不会多管闲事,不过——”
    就在众人脸上,现出失望之意的时候,敖疏影却又语声一转:“如果吾友靖安伯有出手援护你们天师府之意,那么本宫倒也不介意助你们一臂之力。”
    在场的众人闻言都是一愣,然后他们看李轩的目光,就变得额外不同。
    都想这位靖安伯,是怎么与长江龙主扯上关系的,甚至被她称呼为友。初代诚意伯的余荫,似乎还不到这个地步吧?
    李轩也是吃惊不已,他诧异的看了一眼敖疏影,只见后者眸含微笑的看着他。李轩心中一动,就朝着张神业道:“我与薛仙子情投意合,缘定三生。今日天师府这桩事,在下既然赶上了,那就绝不可能置身事外,天师如有所命,只管吩咐便是。”
    这一刻,在场的众人都是面色各异,有些人在欢喜,有些人则是变了颜色。
    第296章 软饭王李轩
    张神业听李轩说完这句话,眼中顿时就为之一亮,闪现出欣赏与感激之意。
    在眼下这个形势,李轩之言对他来说,无疑是最有力的一个支撑。
    “靖安伯大人言重了,今日我天师府的确需借重大人与水德元君之力,可贫道却万万不敢言‘吩咐’二字。”
    敖疏影眼神深处,此时也闪过了些许晦涩之色。她原本是抱定了友人的立场,以及偿恩的心态至此。
    可听到李轩那‘缘定三生’一词,却莫名的就感觉有些吃味。李轩他对这个薛云柔,就这么喜欢?
    不过她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心里的这些变化,半点都没有显露在外。
    此时张神业又用锐利的眼神,令左侧的几位道人让出座位,等到李轩两人都在左侧尊位上坐了下来,他才目视着在场众人道:“我们继续说,该如何击退张观澜?”
    “愚以为,要想尽快将外面那两位击退,那么天师大人的‘正一伏魔剑’与‘正一神箓’二宝,还是需得另择一人掌控,”
    这是一个满面虬须的中年人,他面色凝然:“如今我天师府幸有水德元君为奥援,可也不好让元君为我天师府之事舍命相搏。且即便有元君出手,如今也只是相持之局,天师传授‘正一伏魔剑’与‘正一神箓’二宝势在必行。”
    薛云柔认出这位道号‘召元’,也是她的堂舅公,在天师府内,肃以公直著称。
    可此时她也没法确认,此人今日之言到底是出于公心,还是别有用意?
    “召元此言有理。”就在张神业的右手边,另一位须发皆白的道人也开口道:“为驱敌计,还是请天师尽快择出人选。我天师府的‘正一伏魔剑’与‘正一神箓’,莫不都有着恢弘伟力,可令任何三门以上的修士,直接拥有天位战力,那时何惧李遮天,张观澜?”
    张神业手捻胡须,不动声色。只因这太清殿中,自有人为他张目。
    “这就是笑话了,我等只需谨守住太清宫,最多两三日,朝廷就会反应过来。那张观澜与李遮天都是朝廷通缉重犯,他们还能在这里呆多久?”
    “我宁愿僵持下去,似正一伏魔剑这等传承重器,岂可轻授?如果这仙器最终所托非人呢?”
    “两位少天师尸骨未凉,天师大人还重伤在身,你等却步步紧逼,让天师转授传承仙宝,这究竟是何意?”
    “且容老道放肆的问一句,此间何人能够继承这正一伏魔剑?你张召元,还是张元化?神宝有灵,需要器主神念时时温养。所以能承其重者,怎么也得有天位之望,未来才不至于令神宝之灵受损。这两件仙宝落在你等的手里,那就真是暴殄神物。”
    “诸位所言都有理。”张召元依旧面色凝然,言辞恳切:“我们的确可以撑到朝廷做出处置,可你们就没有想过。我堂堂的天师府,如果连两个进犯的魔头都奈何不得,那还有何资格统摄三山,总掌天下道教事?
    我张召元与这殿内的诸位,也的确没资格继承这两件传承仙宝。可这天师府内年龄合适,修为也足以承担两件仙宝的天师嫡传,就有三人,张玄章,张玄岳,张玄博,天师大可从三人当中择一优者。”
    天师张神业的眼神微微沉凝,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张召元说的极有道理。
    他本人其实也不是不愿将‘正一伏魔剑’与‘正一神箓’转授给门中弟子,问题是放心不下。
    张神业现在无法确定这门中究竟何人可靠,何人又与那张观澜勾结。
    他与那位元代天师,与李遮天之间已结下血海深仇,此时岂能让仇人逞心如意?张神业更无法确定,这仙宝转授之后,是否会被进一步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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