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无维一动不动,一直到被谢无冠轻轻推了一把后背才往那边踉跄了几步。那人温柔地笑着, 嗓音里还带着点无奈:快点过去?夫人叫你, 别惹她生气。
    宿无维极力忍耐, 自从喝了药以后, 他的情绪就不像是以前那样容易失控了。
    可是他还是发现,自己无法忍受谢无冠把自己推开。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
    几乎将掌心掐得发白, 宿无维才压下了脑中暴虐的想法。
    他拖着步子又往那边走了几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母亲。
    嗯,宿夫人看他忽然停在中间不动, 脸上好不容易撑起来的笑意淡了点, 宿儿?
    她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后面的谢无冠身上:这就是你金窝藏的娇?
    宿夫人心里期盼着, 就算宿无维在自己面前否认了也好,那就证明他的地位没有那么重要, 至少自己可以取这人的心来当药引。
    见宿无维沉默着出声, 她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了, 转而将矛头对准了谢无冠,好一个妖盗,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动了。
    宿无维最知道他的母亲,虽然平日里态度亲昵,可也绝对不是个好惹的。
    他半步未退,挡在谢无冠面前的身影好像一个小小的方墙,态度强硬地和宿夫人对峙着。
    母子对视良久,正好宿父得了信匆匆赶来了。
    他本就严厉的面容上带了怒气,见宿无维敢跟母亲对峙着,脸一拉道:宿无维,你胆子大了!敢跟母亲较劲?!
    他目光扫视一番现在的情况,到宿母忽然拉了拉她的手,低声说:你也别和宿儿较劲,小孩子在外人面前都要面子。
    外人?宿夫人笑了,嘲讽道:这哪里有什么外人。
    她将事情经过讲明,宿父听完后脸色也跟着逐渐难看了起来。
    他的心上人,是妖盗?
    宿父的视线一点点移到谢无冠身上,他练刀几十载,就连目光都透露着刀锋般的凌冽,平日里若是一般的小贼,对上他都要直接弃刀求饶。
    可他的视线一点点刮过谢无冠,这人谢无冠却一点没有惧怕,甚至神色如常地朝他点了点头。
    宿父此时才注意他身边的宿无维眼角湿红,确实是一副屈居人下的样子。
    联想起这段时间他这个儿子绕着谢无冠打转的样子,他本以为是为了获得药方的举措,没想到居然是赶上去倒贴。
    宿父不过脑子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堂堂的儿子,做那雌伏人下的小倌?
    谢无冠皱了下眉。
    下一秒,他面前这堵小小的方墙忽然矮了一半。宿无维像是听不见他父亲难听的用词,反而单膝跪地,重复了一遍:母亲父亲,不要动他。
    住嘴!宿夫人此时真的动了怒,她来来去去走了几步,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猛地振袖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我宿家的孩子吗!
    你宿无维是宿府的公子,我们的名声,武林的门面!
    母亲尖锐的声音敲击在耳膜,宿无维没有一点动摇,只是收了另一只曲起的腿,沉默地跪着。
    武林人人惧怕宿无维阴鹜暴戾的名头,说他高傲不羁,宿父还觉得是好事。
    可是此时看着这个素来高傲的儿子为了一个妖人和他们对峙,甚至跪下,宿父心底升起一阵耻辱,心头火更盛。
    但他强压了一下,转而质问谢无冠道:你知不知道他的病?
    谢无冠对上这个居武林盟主之位长达十多年的正道魁首的目光,没有半分动摇。
    他嗓音天生轻,可是容不得任何人忽视:吐花么?知道的。
    他再吐几个月,就会心血衰竭,命不久矣,知道吗!
    知道的。
    宿父步步逼问:若要治好他,要什么药引?
    谢无冠:我的心。
    好,你也算是死个明白!
    宿父掌下滑过一抹亮光,竟是要就此动起手来。
    宿无维一惊,就要上前,没想到被谢无冠轻轻捏着肩膀往后一带,就一连退了好几步。
    谢无冠一口气和宿家两个主人对了好几招。
    当年宿父能成武林盟主,自身的武力自然是数一数二,更不用提他的妻子也是一代大侠的女儿,两人一起出手,整个江湖也没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
    宿无维心里发狠,嘴里已经急得咬出了血味。
    可是刚刚谢无冠离开前拍了拍他,摆明了是不让他劝架的意思。
    宿无维只好苦苦支撑,他甚至有些恨自己太过听谢无冠的话,可这好像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之一。
    眨眼十几个来回已过,谢无冠的身形轻飘飘退回了宿无维身边。
    他脸色如常,宿无维刚刚松了口气,就见他偏过头吐了口血。
    宿无维心神俱震,涩声道:谢无冠...
    嘘。
    谢无冠朝他抬了下手指,转回来时语气还是那样轻言细语:宿盟主,宿夫人,勿要动怒。
    宿父胸口血气激荡,不至于吐血也着实难过了一阵子,等缓过来就看谢无冠没事人似的开口,就像脚边那摊刺目的鲜血与他无关一般。
    宿母身上的伤更轻了,不知是谢无冠有意避让还是怎么的,她居然比自家丈夫反应更快些,当即道:我们还需动什么怒?
    她咬着牙说:你是在害我的儿子,我不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宿无维脸色随着她的话一点点苍白,他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眼睛好像要破碎掉一样,可是,阿娘,你之前还说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要好好供起来的
    住嘴!宿夫人冷冷打断道:定是那病让你昏头昏脑了,说的什么胡话。
    我由不得你拿性命开玩笑,以前脾性暴躁些也就算了,今后治好了病,便像个正常人那般行事。
    宿父却更了解他的妻子些,虽然疼儿子,却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他试探道:夫人,可是你确实...
    宿夫人猛地转过头,一向温婉的脸上柳眉倒竖:他昏了头,你也跟着昏了头?!
    宿父摸了下鼻子:可是你我总不可能当着儿子的面和他决一死战的。
    谢无冠闻言温和地笑了一下,也跟着道:我定是不愿意与你们动手的。
    宿夫人听见这话 ,攥着双刀的手也紧了紧,心底一阵动摇。
    她本不愿这样,她拿谢无冠当他们宿家的救命恩人。
    可她不表现的凶悍一些,只能看这两个人互相蹉跎。
    谢无冠要么就逃走,要么就留下治病,绝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撂下话就要走:我没有这么多的耐心,你若是拿不出药引,便速速离开,我们自有让宿儿失忆的法子。
    谢无冠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听见这话也没有任何怨怼,只是轻点了点头道:晚辈知道。
    宿夫人转过身,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命苦,偏偏摊上了这么个病。
    否则的话,自己又何苦做这坏人。
    跟在后面的宿父忽然紧张地伸手裹住她攥紧的手,低低的声音里哄着:夫人,夫人!咱不难过,这臭小子有什么好难过的,他自己有自己的命。
    他转过头呵斥道:你明白?明白就快点做决定,既不离开也不治病,你就是想害死他!
    谢无冠无奈。
    倒也不是他不愿意。
    而是宿无维这家伙,当时的样子根本就是自己一说要给他治病就要哭出来,更别提离开了,这人能直接用眼泪把自己给淹了。
    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两人彻底走出视线后,谢无冠叹了口气,接着预判一般制止了宿无维慌乱扑上来看的动作,嗓音里带了点好笑:还没死呢,哭丧着脸做什么。
    你别开玩笑了,宿无维急得不行,眼角暧昧的红逐渐变了种味道,反而像是恨得要滴血: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开的出玩笑!
    他说到最后,语气里几乎带上了愤恨,也不知道是怨恨自己的病,还是谢无冠的无动于衷。
    谢无冠头疼:别和自己较劲。
    他看见宿无维一点没有变化,只好抱着人哄了起来:不生气了啊。他耐心地解释着:我原本是想着毕竟是你和父母之间的事,你有自己的解决方法,不要多加插手。
    那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插手?!
    宿无维听见这话激动了起来,他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此时的反应竟然堪比看见孙絮那次,谢无冠几乎压不住他,只好假装胸闷地低低咳了一声。
    八爪鱼一样扒着他的宿无维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下来。
    他看着谢无冠因为不再强撑缓缓苍白的脸色,好像自己也跟着失去了血色,苍白着唇道:我们去找柳五吧,你缓一缓,好不好?
    好...咳咳,好。
    谢无冠见状笑了起来,不想这一笑真的牵动了胸腔里的伤势,咳嗽个不停。
    宿无维急得去找人叫了柳五,回来见他还在咳,手足无措地绕着他团团转,只能努力给人抚背,最后被谢无冠揪着小辫子拎到跟前来。
    宿无维不明所以地偏头给他揪,一只手放在谢无冠颈间,确定他已经呼吸平稳了。
    手底下的喉结忽然很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宿无维紧张地等了半晌,见谢无冠没有再咳的征兆,才安下心来。
    强行压下咳嗽的谢无冠也不好过。
    他缓慢地平复着呼吸,忽然伸手摸了摸宿无维通红的鼻尖,调笑道: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咳嗽了,你居然红着个鼻子。
    宿无维啪地一声打开他的手,咬着唇别开目光。
    这人根本不知道此时他自己脸色有多惨白。
    也是,对上爹娘,自己怎么就放心了呢。
    正在宿无维恨恨想着的时候,谢无冠忽然撒娇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等着人把头转回来。
    别和我生气了。
    他的撒娇简直将宿无维整懵了,只知道木木地扭头跟着人的动作。
    下一秒,宿无维彻底愣住。
    谢无冠贴着他的侧脸,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谢无冠开口时轻柔的气流拂过耳侧。
    谢无冠轻声地,一字一句地道:我确实看不得你跪下。
    宿无维呆住了。
    他反应了好久才知道谢无冠在说完之前的话,几秒后闷闷地扭开头:别招我,我才不想亲亲你。
    谢无冠被他这话逗得又要笑起来,被宿无维好一顿警惕。
    紧接着,没一会儿,柳五的声音从远处骂骂咧咧地传来:我来的又不是时候?一天到晚都不是时候,你们能不能分点场合?
    谢无冠脸上笑意不减,一行人就近寻了个坐的地方,谢无冠又支使宿无维给他去院子里拿熏好的帕子,才慢悠悠伸出手给柳五诊脉。
    见人还真离开了,柳五嘟囔了一句公子哥做派。
    他刚搭上脉还没诊出个所以然,忽然听见谢无冠不同于以往的声音。
    这声音森冷,带着风雨欲来的阴沉:
    医书带了吗,我要看你的医书。
    第100章 花吐症19
    一点点把手抽回来, 柳五狐疑地看着他: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谢无冠的面色太难看。
    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朋友神情这么可怕,简直怕这家伙下一秒就动手。
    谢无冠掀了掀眼皮, 语气平淡:寻仇。
    这话在他嘴里说出来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柳五先是哦了一声,低下头后悚然一惊。
    寻仇?!
    谢无冠这个脾性, 平日里看见那些追杀他的人都不放在心上, 和谁能结这么大的仇?气得他连脸色都变了。
    柳五心里一阵翻涌, 实在是抓心挠肺一样的好奇。他整理了一下表情,什么仇?这书是我好不容易从师祖那骗来的, 他离开前也没有特意提过这书。
    谢无冠懒懒地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快点把脉:他们见不得我和宿无维在一块儿的仇,具体是谁我也没确定, 你那本医术是现在最明显的线索。
    另外, 除了拆人姻缘、让宿无维受苦的仇, 还有觊觎他鬼力的心思。
    谢无冠想着, 倒是没有对后一点表现出太大的排斥,毕竟厉鬼一向遭人觊觎, 不是想化为己用就是超度,他都已经习惯了。
    柳五:....
    就这?他难以置信地挑起眉,绕着好友走了两圈:谈情说爱会把人变成这样?
    谢无冠把人拨远了些, 被人摁着反手把上脉。
    刚才不还在人家面前虚弱得要死吗, 在我面前倒是一点不装...柳五酸道, 结果话还没说完,面上倒先愣了愣。
    他坐直将人的手腕拽近了些, 沉下心来把了会儿脉后, 严肃道:你和谁动手了?
    谢无冠用另一只手撑着脑袋, 随便动了动。
    柳五不信:谁和你随便比划两下能有这种效果?
    谢无冠体内的内力大乱,在经脉里乱窜,明显是被人联手打散了。
    谢无冠弯着眼睛笑了笑,歪头问道:怎么了,你要去找人报。仇?
    柳五:那是自然
    谢无冠:是盟主和他夫人。
    柳五卡了一下:自然、要宿无维他亲自来为你讨回公道。
    谢无冠笑个不停,惹的柳五无语了好一阵,狠狠地在药方里加了苦药。
    他移开目光后低低叹了口气。
    谢无冠总是这样。
    不拿自己的不好受当回事,甚至还能有心思逗旁边的人开心。
    这么好的人,他还是再去找神医商量商量方子吧,到时候孤家寡人的多可怜。
    宿无维捧着手帕回来,见两人之间隔得两米远很满意。
    他问完没有大碍,压着人把药方子给了,在人写的时候看了几眼 ,随后在一旁同谢无冠闲聊:这方子也太苦了,等会儿我找神医问问能不能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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