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险阻还在后面。
    傅承言的死讯在四天后公开,此时傅氏旗下的公司股价暴跌,短短一周市值蒸发百分之三十,江城人、傅氏的股民用实际行动表达对这位十几岁总裁的不信任。
    葬礼简单不隆重,只有直系亲属参加。
    墓碑上照片虽是黑白却那么鲜活,而照片上和美的一家四口却已长眠地下。
    那天下着濛濛细雨,二叔、三叔和姑妈三家人在仪式结束后很快离开,重回安静,只剩细微的雨声。
    傅审言一身黑色西装,伫立在傅承言的墓碑前,注视着他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
    不知站了多久,脊背仿佛撑不住似的微弯,这几天来肩头压着整个傅氏的重担,过往所学一概用不上,所有人跟他说的他都陌生。
    如此陌生,却还要他做决定,同时要应对如豺狼般虎视眈眈的旁系和内部派系。
    他脱下外套铺在草地上,坐上去,细雨不一会将他的短发、脸颊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意,少年人已有成年男性的背脊却很清瘦。
    “哥,我到今天才明白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承受着什么。”
    平静的语气却掩不住声音的颤抖:“可我不会啊,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没用,如果,我是说如果,傅氏在我手上败落,你会原谅我么……”
    眼睛涌上一股热烫,他抬起手掌捂住脸,泪顺着指缝流淌。
    他低声喃喃:“你为什么会出事,我为什么不学经济管理,事情发生了,只能听别人怎么说,分不清对还是错。这样的我,怎么能够、怎么配领导傅氏……”
    “昨天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望着楼下小小的一个个人影和车流,甚至闪过跳下去一死了之的念头。”
    热烫的泪大颗没入湿润的草坪,少年自嘲地笑了声:“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还好你看不见,看不见你有这么无能的弟弟……”
    他低低地倾诉,没留意旁边轻微的脚步声。
    “傅哥哥?”
    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些耳熟。
    手指迅速拭去泪水,他转过头,女孩一身深灰连衣裙,不像四五岁时微胖,身形纤瘦美丽。
    漂亮的小脸上浮现惊讶的神情,大眼睛睁得更大:“啊,你哭了?”
    他狼狈地别过头,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你为什么哭啊?”孩童特有的天真语气。
    傅审言忽然停住,此刻没有旁人,本就是宣泄情绪,何必在意?
    他轻轻牵了牵唇,跟尚不懂事的小孩说话反倒松弛了连日紧绷的神经,语气低沉地道:“因为我很多事情不会,很没用。”
    “不会可以学啊,”她正是上学不久的年纪,对知识的热情甚至超过芭比娃娃,“老师说了,活到老学到老!”
    活到老,学到老。
    傅审言自嘲地扯动唇角,来得及么?
    以最无知的状态进入最困难的状况,只怕傅氏撑不到他学会那一天。
    眼前的小女孩忽然蹲下来,伸出双手将他抱住,傅审言愣住,一只小手在后背轻轻地拍了两下,如一只猫儿的小力气。
    “抱一抱就不哭。”她语气轻快却坚定地道,“傅哥哥别担心啦,你是我见过最最聪明厉害的人,什么你都一定行的!”
    “映真,映真——”
    台阶上传来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呼喊,她收回手站起来朝他乖巧地挥了挥小手:“傅哥哥下次见,妈妈在叫我呢。”
    小女孩迈着小步走了。
    心口的衬衫被她靠过来的小身躯贴着留下些许温度,傅审言怔住良久,起身将外套收起搭在小臂,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一片清凉雨意中的墓碑。
    下山,心却比来时滚烫,深邃的眼眸渐渐凝起光。
    在他最艰难乃至图穷匕见的困境中,在冷冷的雨幕中,她曾给过他一个拥抱的温暖。
    再见是九年之后。
    他吩咐助理买来她爱吃的糖,明艳活泼的少女视线没有在糖上停留,在他跟前规规矩矩地低了低头,叫他:“傅总。”
    那是九年里,傅审言最为怅惘的一刻。
    他与时间争、与商场对手争,他赢得了时间、赢得了利益,却与曾在至暗之时给过温暖的小女孩形同陌路。
    一年后,收购一个疗养院集团前他去城郊一座分院考察。
    外边白雪一地,院长亲自陪同他在医院上下,傅审言面容冷漠,一边迈步一边观察。
    “今早762床心脏停搏!抢救半天才救回一条命,把我累够呛。”
    “那个耀辉的千金吗,好可怜啊,这么小就成了植物人,要是我还不如早点死了投胎算了。”
    经过某一层走廊时旁边两位护士的声音传来,傅审言脚步一停,偏头淡声问道:“耀辉的千金在这里?”
    “是,是啊。”
    院长不明白他问这个的用意,一路这位就没说过几句话,于是主动将他带去762床病房外,推开门。
    年轻的女孩闭着眼睛,脸上盖着呼吸罩,五官还有漂亮精致的影子,却憔悴苍白得厉害。
    院长介绍情况:“重大车祸后,人就这样了,今天早上心脏停搏差点不行,救是救回来,这辈子恐怕都是植物人了。”
    傅审言静静看了她一会,回到公司让石景宽将耀辉的情况收集汇总后汇报上来。
    等待的时间,他闭目沉思,他记得耀辉梁总出事后耀辉的事务由梁太太负责,近年地产政策不利,梁太太又不善经营,耀辉早从全国五百强地产退出。
    报告呈上后,他细细翻阅,着重看近两年年报财务方面的数据,眉越皱越紧。
    石景宽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梁太太似乎有卖掉耀辉保一部分资产的意思,最近和圣力、万城的人都接触过了,但都没成,估计梁太太心里价位较高。”
    “约她到傅氏谈谈。”
    傅审言合起报告,淡声吩咐:“让融资部做一个注资的收益评估。”
    梁太太他只剩模糊的印象,记不清了。只不过她这两年在地产界昏招频出将耀辉一手好牌打坏,也是业内的谈资。
    卖了耀辉,一笔巨款握在她手中,未必不会让有心人骗去。
    傅审言做下一个决定。
    他无意情|爱,不介意傅太太的位置是哪个女人。
    她给过他一个拥抱的温暖。
    他给她傅太太的身份,护她安睡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评论,想说点自己的想法。
    前面很多评论说站程越,我从来没有动摇过,现在写还是按照最初的想法在写。
    但无论傅二如何的英俊强大深情,即使他有言情男主的身份,也改变不了这段婚姻是一场骗局的事实。
    举一个极端的例子,真真有相爱的男友,歹人将她拐卖换来几万块,这样的婚姻要不要逃离?其实真相差不远,只是将她卖了的是母亲,换取耀辉以及她爱上了傅二。
    可她以前也爱程越,车祸前也没有分手。
    看你们说真真与程越在一起是出轨,我很难受,目前最难的就是她了。
    我赞同,婚姻存续期间不应该和别人在一起,问题是真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法律婚姻关系都能定下来,这婚傅二不同意真的离不了。
    宁愿被骂的是我,也不忍心看到真真被骂。
    其实写了几本文,慢慢地意识到作者自己的性格会在角色里有所体现,大概是自身性格有些轴,换位思考无法原谅,笔下的真真也就无法将一场骗局的痛苦轻易翻篇。
    这也不是好事吧,写作要抽离出自己,完全代入角色才对。
    评论我都看了,意见全都收下,说到底还是自己笔力不足,可能在这块情节的处理撑不起来,完结后会认真思考。
    既然没有将这本当硬盘文自嗨,而是发表在公共平台,故事一发出去,故事就不再是作者一个人的,读者有发表意见的自由。
    只是我太玻璃心,说是写了三年文,心态还是萌新心态,看了评论难过忍不住一看再看,码字速度直线下降,这会写到凌晨两点半。
    挂了明早第一个号去复诊的,我真是作死_(:3」∠)_
    这是本文第一次长篇作话,也是最后一次,读者应该也不想看这些,最后的作话大概是完结时再说说写这本的感悟和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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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章
    第二天傅审言到傅氏大楼总裁办公室, 石景宽拿着平板按照惯例汇报今日的日程安排与重要新闻。
    “……还有程越工作室稍早来过电话,说想与您面谈。”
    石景宽汇报得颇为小心,昨天傅审言突然命人终止合同, 并且当即让财务部将违约金甩了过去, 没留半分转圜余地,他现在还是没想通。
    傅审言处理公务一向干净利落,不满意合作商的成果直接终止合同宁可付大笔违约金也不会将就。
    但这仅针对屡次达不到要求的合作商, 程越为西区图书馆做的设计明显不在其列, 明科总经理上下都很满意, 唯独傅审言提出“感觉不对”就将人给打发了。
    “是么。”傅审言面容平淡, 并不意外, “待会电话接进来。”
    石景宽:“是。”
    助理端来的第一杯水还滚烫着,程越工作室的电话便被转至总裁办公室, 铃铃的响声在办公室里回荡。
    傅审言按下免提。
    程越的声音清晰传出:“傅总, 关于图书馆的设计委托合同,我觉得有必要再谈一谈。”
    他声音温和而平静,傅审言此刻的声音同样温和:“不用, 昨天我和映真谈过了。”
    听筒里传出一声短促被压下的呼吸,傅审言勾了下唇。
    “傅总,你没必要玩低劣的把戏。”程越冷冷道, “映真年纪小单纯, 这些事与她无关, 不要将她牵扯进来,在商言商,就事论事比较好。”
    “梁映真是我的妻子。”
    傅审言一手握着钢笔冰凉的笔身细细摩|挲,唇角微勾,深邃的眼眸却是阴狠的笑意。
    他说:“你记不住这一点, 往后的每一天总有事会提醒你做人要守住本分,不该觊觎的不要去想。”
    话音刚落,他径自撂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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