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气候温热,国内寒风凛凛,那边温度适宜,可以下水游泳可以在岛上有名的动物园闲逛。
    傅审言在婚礼前一晚搭乘专机到达海岛,径自到酒店房间里办公,待海岛日落洒下一片暖色调的夕阳晚霞照进房间,他才合起电脑。
    霞光映在合起的笔记本冰凉的金属外盖上,很温暖的光,透着微微的橙。
    没来由的,他从房间出去下楼到了海边一个人徐徐踱步,潮湿的海风阵阵吹来,海水一潮又一潮地拍打向海岸边细细的白沙。
    天幕渐渐暗了下去,远方水天一线的夕阳光芒更为耀眼,光芒洒在粼粼拂动的海面,却很静谧。
    傅审言驻足,望着那一线炫目的夕阳,深黑的眼眸也映上星星点点的光点。
    如果一切如初,再过几天便是他们的蜜月,她那么喜欢那么期待的蜜月。
    他望了许久,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那边很快接通。
    “夫人今天做了什么?”他淡淡地问。
    男声汇报道:“夫人下午与程先生一同去望江大厦的工作室,下午回到碧水郡,没再出来过,其他没有异常。”
    傅审言挂了电话,静默片刻,拨通另一个号码。
    “岳母,我们谈谈。”
    -
    大年初四。
    婚礼在海边举行,婚礼现场布置得唯美浪漫,空运来的粉玫瑰与白玫瑰镶嵌在宣誓台上的环形拱门上,铺在通往宣誓台长长的红毯两边。
    天气也很好,太阳明朗却不毒辣,微风习习不如平时强劲,不会轻易将辛苦搭建的现场一阵狂风吹翻。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舒缓深情的钢琴曲从旁边钢琴家的手指间流泻,沈京京由沈耀锡亲自带着走向红毯的另一端,陈植在宣誓台上神情郑重。
    傅审言在台下神思缥缈,之前在游轮上的慈善晚宴会场映真也喜欢,如果今天她在场,会喜欢海边的婚礼么?
    神游的时候,宣誓不知不觉结束,沈京京与陈植一同挽着手下台与宾客寒暄,没多久走至傅审言这边。
    傅审言握着一杯酒与沈老和陈植分别碰了下,语气淡淡地送上祝福。
    沈京京撑起的大方笑容在别人那里还算稳得住,在他面前明显不那么自然,只好移开目光。
    沈耀锡呵呵笑了声,见他今天只有自己一个人,问道:“太太没一起来?”
    “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在家里静养,改天带她去沈老家里做客。”傅审言眉峰岿然不动,淡淡笑道。
    沈京京登时回头,睁大眼睛——病了?前两天在商场见到时气色好得很,还和别的男人逛内衣店!
    看向傅审言的目光不由得欲言又止,还带着点急切和不忿。
    男人淡漠不含一丝温度的眼神淡淡扫过,沈京京鱼美人款的婚纱露出的后背却浸出细细的汗珠,不甘心也只能垂下眼。
    婚礼结束,傅审言坐专机时叫上了赵卓丽。
    专机不大不小,八个座位。
    傅审言自起飞后一直在打开的笔记本上办公,安静不言,只有键盘敲击声很利落,赵卓丽坐得忐忑,她自然不会觉得傅审言叫她一同坐专机是纯粹出于女婿对岳母的孝心。
    键盘敲击声慢慢停了,赵卓丽紧张起来。
    “经过一晚思考,岳母想出怎么让映真回梁家了么?”旁边男声平淡。
    赵卓丽说:“她还生我的气……电话会接,但不会跟我说太久,我再想想办法。”
    “映真其实很孝顺。”傅审言换了个轻松的坐姿,“之前她能那么快接受我,也有岳母平时在她跟前说我好话的原因,她敬重你信任你,即便现在有一些小的不愉快,你还是她的母亲,这点永不会变。”
    赵卓丽放于腿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话乍听是替她出主意,细想却是在提醒和警告——映真醒来的前半年,是她一直在骗着女儿,告诉她有一个丈夫。
    傅审言将她异动的神色收入眼底,微微笑道:“无论映真怎么想,我想岳母应该是不想失去我这样的女婿,对么?”
    赵卓丽心一颤。
    与傅氏联姻后,耀辉岂止起死回生,有明科的合作项目,还有外面因为这层关系许多谈不下来的合作都变得轻巧。
    只是近年政策愈发多变,房市火热,限购太严厉,许多扛不住的小地产一个接一个倒闭或被收购,只有大房企才能存活,耀辉不大不小有点尴尬,背靠傅氏却也算得上如鱼得水。
    如果这一层关系断了……
    赵卓丽努力平复情绪,强自镇定道:“我尽力试试。”
    他提醒:“要一定。”
    回到江城,赵卓丽回到家里想了两三天怎么跟映真开口时,梁映真却自己回来了。
    赵卓丽听到可视电话的声音,激动地不顾室外寒冷直接跑了出去,梁映真拉着一个小行李箱,见她来了站在原地。
    赵卓丽有些无措,想靠近又怕她像上一次后退,这些日子她一想起那一幕就觉得无比难过,夜里都睡不好。
    她努力找话说:“你打车上来的吗,该跟我说一声啊,我好派车去接你。”
    “程越送我过来的。”
    一句话终结赵卓丽脸上的笑容。
    梁映真顿了顿,继续说:“我现在名义上还是傅审言的妻子,长住在他家里不太好,所以回家住几天,再过两周就开学了,我回学校住寝室。”
    “名义上”三个字又让赵卓丽脸上的血色退了一半,这明显是打定主意要离婚。
    她往前走了一步,梁映真没有后退,赵卓丽感到稍许安慰,尽力与从前一样接过她的行李箱,两人一同回到别墅。
    梁映真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便提着箱子回到房间,一副不欲与她多言的态度,赵卓丽险些掉泪。
    没多一会,梁映真又从卧室出来了,下楼走到客厅坐下,赵卓丽一愣。
    “妈妈。”
    她直直的目光看过来,郑重其事地开口:“如果我想离婚,你也会支持我吗?”
    赵卓丽沉默良久。
    “以后再说吧。”梁映真也没多问。
    往后几天,母女俩如刚出院那般生活,好像又回到从前,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梁映真最初两天在珞雪山住得不□□宁,总担心傅审言会上门。
    一周过去,风平浪静。
    某日中午吃饭,她忍不住问了一下,赵卓丽微微惊讶:“你不知道啊?”
    问出口的同时心里却在叹气,显然两人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联络,夫妻间才会连基本的动向都不知道。
    梁映真小声“嗯”了一声。
    “明科在北美的公司遇上一些事,好像是高管的问题,闹得挺严重的被抵制,小傅前几天就过去了,估计现在还没回来吧。”
    “哦。”
    饭后回到房间准备午睡,辗转反侧几遍睡不着,梁映真想,我就看一眼,看一眼怎么回事。
    她拿出手机输入明科在北美的分公司,很快搜到外网的新闻报道——
    一个明科雇佣的白人高管在私底下发表了种族歧视言论,被录了视频曝光上网,这位白人履历很闪亮,之前加入明科北美分公司时特地有过财经杂志采访,很快引起舆论一片哗然。
    先是火力集中对准这位高管,再然后,有人发现明科在北美的分公司上下有白人,有亚裔,却唯独没有黑人,于是火力又对准明科公司怀疑公司文化暗藏歧视,连带着明科一起被抵制。
    明科在北美的分公司建立仅一年,根基不深,公司的写字楼外天天有示威者要求公司为没有黑人员工道歉,不道歉就退出北美市场。
    梁映真关掉新闻。
    静静地躺在床上,半天没合上眼睛,脑里都是新闻上示威者举牌的照片,待察觉自己在担心,她默念好几遍“没关系不要想”,反反复复直至眼皮重到抬不起才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天,她总会找来相关的新闻看,两天后明科在国外推特上发文道歉,开除之前的高管,并且因没有尊重多元文化的原因将之前的人力资源总监降级,挂出招聘人力资源总监的需求。
    示威终于熄火。
    梁映真刷到风波平息的新闻,心终于放下,第二天起床时便见到傅审言出现在楼下的餐厅,她愣在楼梯上。
    傅审言神色如常地唤她:“下来吃饭。”
    她呆愣愣地走过去,昨天早上才出的道歉公告,下午才出新闻说示威停止,从那边飞过来要十几个小时……
    她问出了口:“你怎么……”
    傅审言放下牛奶杯,淡淡道:“事情解决,我提前回来了。”
    梁映真没再多问,坐在离他稍远的对角线位置,安静吃早餐,结束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楼上,门刚一合上就被用力推开。
    “……你!”她抬起头,又惊又怒地挡着门不让他进。
    傅审言握住她横着挡住的手臂,轻松拉开,人全进来后另一手反手关上门。
    进去后她拽了几下手,他松开,她立刻躲到房间的角落里。
    傅审言微挑了下眉:“我以为你回到梁家,是想通了等我来接你的意思。”
    “才不是!”
    她轻揉着被握住的手腕肌肤,有些疼,别过眼睛没有看他:“名义上我还是你的妻子,担心住哪里万一碰上熟人,我不想让彼此不体面。”
    “然后?”低沉的嗓音彻底冷了下去,“再体面地结束?”
    梁映真下意识被他的声音引得转头,接着便被男人英俊的面容上骇人的阴翳吓了一跳。她缓了缓,却还是忍不住生气地扬起声音。
    “为什么从我记起一切开始你总是这么理直气壮?你没有骗我的心虚和愧疚吗,我是人不是机器,不会对被蒙蔽这么久无动于衷,何况是这么大的事!你从头到尾指责我除夕夜抛下你,却从不肯思考哪怕一瞬间应该为你的欺骗道歉吗?”
    “道歉?”他讥嘲。
    梁映真听出他的讽刺,他总是这么高高在上,连道歉都不屑一顾。
    她垂下眼盯着旁边小桌上的灯,不想再开口。
    傅审言欺近,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力度大得像是要捏碎肩骨,梁映真吃痛地轻呼,他低声重复:“道歉?”
    她更生气,抬起眼准备说些什么,却望进漆黑的眼眸里的隐忍和痛楚。
    一时愣住。
    “你做错事,有梁启力和赵卓丽替你兜着,我不行。”
    低哑的声音在眼前响起,“我做错一个决定等待我的可能就是数十亿的市值波动以及背后的员工流动,刚接手傅氏时我做垮了一家分公司,几百个员工失业,道歉有用?谁会听?人们只会看最后的结果。”
    “你车祸是意外,你失忆也是意外,你想要谁为此负责?”锐利的视线紧紧锁住她,梁映真一阵心悸,“我哥嫂一家也是意外,难道我道道歉就会有谁来拯救他们,拯救我的人生吗?”
    梁映真:“我没有想要你为车祸和失忆负责,但你骗了我,为什么你总忽视这一点?”
    “因为是既定事实!我道歉这件事不会发生一分一毫的改变。所以我问要怎样你才肯跟我回家,你提出我一定办到。”
    傅审言凉凉挑起嘴角:“还是说,我道歉,你就会回来?你扪心自问,如果我道歉除夕那夜你就不会去程越那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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