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了,她几乎快要忘了这个人的名字。
    她沉下眼神收起名片,按下内线吩咐秘书今天早上的会议推到下午,然后叫来司机念出名片上的地址。
    程越的设计所在西边一栋新建的写字楼里,赵卓丽在写字楼门前下车,仰起头眯起眼睛,写字楼光洁高大,周边配套一看便知地段优越年租不低。
    他的确是出息了。
    可那又怎样?
    赵卓丽面色冷淡走进写字楼,根据名片的地址坐电梯上至19楼,到设计所时前台小姐站起身温柔问道:“您好,请问您——”
    “我找程越。”赵卓丽冷冷打断她。
    前台小姐微怔,见眼前的中年女人打扮和提的包价值不菲,有些为难地说道:“不好意思,程先生正在开会,请问您有预约吗?”
    “告诉他,我是梁映真的母亲,问他见还是不见。”
    前台小姐见她来者不善说话有底气,不敢怠慢,将她待到一边的小会议室请她稍等片刻,出来后立即找来程越的助理叫他找机会进去传话。
    赵卓丽坐在方正明亮的会议室里,没有心情欣赏工作室的设计,从包里取出那张名片,垂着眼睛面无表情,眼睛慢慢地红了,心口剧烈起伏,滔天的恨意再次席卷。
    她狠狠攥紧手,将名片揉在手心。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一切能重来……
    四年前。
    梁映真刚刚大二,换下一身朴素的校服,少女脱胎换骨越发美丽,如花一般娇妍的脸庞,很快最令赵卓丽担心又期待的事情就发生了——
    她说恋爱了。
    女儿出落得这般漂亮,赵卓丽从她上中学起就担心早恋,还好女儿学习认真似乎对此不感兴趣,有男学生偷偷在珞雪山的别墅大门前等她,她也无动于衷。
    平安无事上了大学,赵卓丽既期待她有一个喜欢的人体验爱情的美好,又担心找一个不那么称心如意的对象以后所托非人。
    吾家有女初长成,当母亲的总是这么纠结。
    她说恋爱了,却不肯告诉他们是谁,说等寒假带到家里来做客,别的只说他人特别好特别优秀对她也特别特别的好。
    当时赵卓丽还吃味地撇嘴,跟梁启力抱怨:“瞧瞧,多特别啊,还对你特别特别好,再好能有我和你爸对你好啊?”
    梁映真就撒娇地缠上来,卖乖说好话哄她开心。
    直到大二的一个寻常周末,赵卓丽午睡后下楼,看见梁映真挽着梁启力的胳膊在撒娇,她娇声娇气地说:“爸爸,爸爸最好了,我的爸爸超级好全世界第一好,你就给我车钥匙吧。”
    梁启力故意逗她:“那我要是给你钥匙了,今晚就把人带回家吃个晚饭?”
    梁映真小脸顿时纠结,他就笑:“你妈妈念叨了好久,你就让她见见嘛。”
    “那……行吧,我跟他说,可是你们不许吓到他。”
    赵卓丽闻言又忍不住心头酸溜溜的:“瞧瞧,瞧瞧,八字还没一撇心都朝着外面了,哎哟我这个女儿哦。你要车钥匙干嘛呀,你前阵子不是说开腻车了吗?”
    梁映真美滋滋地说:“程越考过驾照了,想练练车嘛租车好贵的,反正我们家有车呀,给他练练又没什么大不了,对吧爸爸?”
    梁启力笑笑递出钥匙,梁映真接过车钥匙给他一个夸张的拥抱后,朝两人眨眼笑了笑,开开心心地哼着歌去车库开车。
    白色的连衣裙随着她的步伐裙摆微微摇曳。
    赵卓丽见她开车离开前院,才收回目光,有些郁闷地说:“映真的男朋友家里连一台车也没有,这、这……我没想非要门当户对,可是连车也没有的家庭小康都算不上吧,差距是不是太大了点,以后生活在一起怎么合得来啊?”
    梁启力宽慰她:“寒门出贵子嘛,映真还没说要结婚,你这都担心上生活习惯了,呵呵,你比女儿都想得远哪。”
    “哎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可是你看映真那个激动的样子,要真是几年后想嫁给这个寒门贵子,想想怎么办吧。”
    “哎呀你愁什么?他家差点,咱们家不是什么都有了吗?”梁启力笑呵呵的,“先富带动后富,咱们就当响应国家号召嘛。而且映真跟我说这孩子年级第一,优秀的,错不了。”
    “映真也是年级第一啊。”
    “所以你就相信女儿眼光嘛。再说,我们白手起家能行,以后帮衬着点,日子不会差的,有我在呢映真还能过不好?”梁启力揽着她的肩安慰。
    赵卓丽扑哧笑起来:“我又没说坚决反对,这种事父母还能犟得过女儿啊?不过我得看看这个程越可不可靠再说。其实早点谈恋爱也挺好,磨炼性格嘛。”
    梁启力拉着她的手:“不愧是我老婆,最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了。”
    赵卓丽嗔笑。
    一切都很平常的一个周末,她和梁启力在客厅闲适聊天,花园里园艺公司的人定时周末上门打理,五月末的天有些热了。
    她开了冷气,回到客厅,梁启力接电话在谈公事,她拿起一本杂志随意翻开。
    手机忽然响了,她接通轻声“喂”,却在数秒后手机陡然坠地,站起身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却抽走所有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六十五章
    赵卓丽和梁启力赶到医院时, 几辆救护车停在医院门诊侧门,后车门大开,医护匆匆从车后门抬下一抬躺着人的担架, 急忙抬上小车往里面推。
    侧门一片慌乱, 人人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
    赵卓丽几乎是第一眼看见从一辆车后被抬下的梁映真,一小时前鲜活笑着的女儿转眼了无生气地躺在担架上,纯白的连衣裙被大片血迹染红, 裙摆被撕碎般成细碎的布条, 露出大腿上简单包扎却被鲜血浸透的纱布, 手臂、小腿伤痕累累。
    白皙的脸颊也染上凌乱的血迹, 娇嫩的侧脸擦破露出鲜红的血肉, 触目惊心。
    “——映真!”
    赵卓丽跌跌撞撞冲到担架旁,手碰上湿透的血衣, 沾满一手湿滑黏腻的鲜血, 她眼前发黑,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手死死抓着担架的边缘, 很快被医护人员推开。
    “请冷静!伤患需要紧急手术!”
    她的手被挥开,整个身体毫无支撑般倒向地面,梁启力跟着将她扶起来, 赵卓丽紧紧抓着他的手, 眼泪夺眶而出, 梁启力神色痛苦抱紧她,当时张嘴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也听不清,耳边嗡嗡地响,整个世界像被人为隔离开,眼前世界模糊成一片, 只剩尖锐的耳鸣和沉闷的嗡嗡声。
    救护车抬下的担架不止一辆,好几辆车一一抬下一个担架,呼啦啦围上几个医护人员抬上小车往医院里推去。
    赵卓丽在地上坐了许久,泪水汹涌地流,一句话也不说,梁启力就在旁边陪着她,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他扶着她慢慢站起来。
    赵卓丽听见梁启力问护士,傍晚救护车送来的浑身是血的小姑娘在哪个手术室。
    小护士说在三楼。
    梁启力道了谢,高大的身躯扶着脱力的赵卓丽,进电梯上三楼找到手术室,门口上方的灯还亮着,显示正在手术中。
    手术室外的走廊很冷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赵卓丽坐在走廊边冰凉的不锈钢座椅上,仿佛痴傻般眼神空洞,一动不动,两手沾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手掌和小臂上布满干涸的血迹,她的脸上残留泪痕,头发稍显凌乱。
    梁启力坐在她的身旁,衬衫和裤子上沾有抱着她时沾上的手掌血迹,是她紧紧抓着他的时候留下的。
    时间悄然流逝,走廊窗外的夜色渐渐深了,爬上一轮静静注视着大地的弯月。
    梁启力不时抬腕看一眼时间,梁映真进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手术室上方的灯持久地亮起,他更为忐忑,时间越长肯定情况越危急,可又怕灯熄灭医生出来说一声“抱歉,我们尽力了”。
    赵卓丽已经完全崩溃,他还得撑着,只是内心越发焦灼,五月末的夜晚并不热,男人的额头却起了细细的一层汗。
    手机铃声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是林妈。
    “九点了啊,先生、太太,今晚还要回来吃晚饭吗,说映真的男朋友要来我们做了好大一桌子菜呢,我怕天热了放外面会坏掉。”
    梁启力侧头低声说:“我们不回去了,林妈你们吃吧。”
    结束通话,他偏头低声问旁边的妻子:“饿不饿,我叫人去买点吃的来?”
    赵卓丽像木头一样机械摇头。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最终还是没叫人去买吃的,梁启力同样没有胃口,只是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安定的力量,不时看一眼时间,心存的希望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滴磨灭。
    走廊响起一阵脚步声,走来一个身穿交警制服的中年男子,是交通大队的郝队长。
    郝队长和梁家有点交情,认识他家车牌也认识梁映真,到现场后第一时间通知了赵卓丽。特大追尾车祸事故后,他赶赴现场指挥到现在才算告一段落。
    郝队长看了一眼手术室的灯:“还没出来?”
    梁启力站起身,面容疲惫:“车祸是怎么回事?”
    郝队长叹了口气:“三辆货车追尾,旁边两辆轿车也遭了殃,有两个直接当场死亡了。”
    “那我们映真……”
    神色如同被封住一动不动的赵卓丽忽然回神,一边开口一边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现在还是满手血迹衣服上也有血迹,形容狼狈。
    梁启力忙扶住她,她啜泣着说:“怎么会伤这么重,都没个人样了……脸也伤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毁容……命、命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她坐的副驾驶,副驾驶最危险!”郝队长说,“哎,就不该坐副驾驶。她比驾驶座的小伙子伤得重。”
    梁启力和赵卓丽如梦方醒,互相对视,这才想起车上还有映真口中的男朋友在。
    走廊里走来几个行色匆匆的医生,年岁已高,手术室的门一开,几个人进去,手术室的门又关上了。
    赵卓丽的心如堕冰窟,她哭着抓住梁启力的手臂,顾不上郝队长还在旁边,哭得毫无平常温婉的形象:“怎么办,是不是太危险没救了?启力,我们的映真怎么办……”
    梁启力忙安慰她:“只要医生没说……”他停顿了下,自己也觉得那个字太艰难,“还有救!这不又有医生进去了吗,肯定还有希望!别慌,别慌,映真年轻身体底子好,肯定能坚持过去。”
    “可是又有医生进去了啊……都五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赵卓丽哭腔也沙哑了,眼泪滴落在手掌的血迹上,混着血色的眼泪滴落在地。
    一个四十左右的护士拿着一叠单子过来,叫了一声:“车牌江a56947的家属在吗?”
    梁启力应道:“我是车主。”
    护士递来手上一叠单子,梁启力接到手中,护士说:“男孩儿出手术室了,人没事儿估计明天就醒,家属拿单子去急诊那里缴费啊。”
    说完转身匆匆走了。
    接着手术室的灯灭,赵卓丽和梁启力同时大步上前,梁启力追着第一个出来的医生焦急地问:“怎么样了,我女儿好了吗?”
    医生摘下口罩欲言又止,赵卓丽捂住嘴眼泪抢先流了下来。
    梁启力眼睛通红,医生叹气:“没死,但……”
    “但?医生你说啊!”梁启力也急了。
    医生语气遗憾,沉重地说:“孩子伤得太严重,中途心跳都停了差点脑死亡,现在救是救过来了,但是脑电图呈散乱波形,大概率……会成为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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