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映真的眼睛正对着他的腰,和沾满血的衬衫,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冒出头,她闭上眼,轻声:“你和那个男人打的电话,他开了免提……”
    脸上擦拭的动作一停。
    傅审言抿紧唇,盯住腿上的人。
    要怎么解释,那么残酷的话。本不觉得这有什么,现在才意识到被她听见自己居然会觉得不堪。
    “是为了帮我,对吗?”她闭着眼睛,声音轻轻的,似飘浮于空中。
    “嗯。”他低声应。
    “我猜对了啊。”她睁开眼,脸上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当时吓死我了……”
    她停顿了下,脸上的脏污一一拭去,露出原本漂亮白皙的脸,眼睛如映入炫目的光影般明亮,有些得意,“我是不是不比你笨啊?”
    “你很聪明。”
    傅审言垂眸,深深看进她的眼底,哑着声音:“也很乖。”
    “一开始我还是哭了呢,”她说起这些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我记得你说过,要等我给你生宝宝的,我…我信你,不会骗我的。”
    望向他的、明亮如珠的眼眸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傅审言眸光微闪,眼神晦暗不明。
    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被人仅仅用一句话紧紧攥在手心。
    他心知肚明,自己对不起她的信任,这不是秘密,那么多人,他的朋友,她的朋友,梁家人都知道。
    还有她失去的记忆,也知道一切。
    傅审言望着她,放于一边的手掌暗暗握紧,青筋毕露,久久没有出声。
    曾经他并不担心梁映真恢复记忆,耀辉在那里,她的身份在那里,赵卓丽的态度在那里,区区一个梁映真能拿他怎么样?
    他要她,是唾手可得,是探囊取物,是天理昭彰。
    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事情脱离掌控——
    无论他用尽他的人力、物力、财力,也没办法改变两人婚姻的基石是谎言的事实。
    只能欺骗失忆的她,没有办法篡改她失去的、真实的记忆。
    他不说话,梁映真以为他是在为今天这件事烦心,也没有出声。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江城与平常没什么不同,还是令世人沉醉的不夜城的景象,繁华寥落的光影不时扫过,透过车窗照进来。
    男人的白色衬衫上溅上的鲜血,在昏暗的车厢里像一块一块的暗色斑点,而外面的光影不时映出上面鲜红的血迹。
    梁映真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入目便是他身上溅上鲜血的衬衫,看一眼都觉得心悸,还有说不清的窒息感,刚才在山脚下脑里闪过的碎片记忆如一阵云烟飘散,只剩一个模糊的印象。
    心里只记得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好似被人掩住口鼻,窒息的挣扎只能眼睁睁看见什么美好消逝一般令人难过。
    她闭了闭眼不再去想,看着眼前沾上鲜血的衬衣,还是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握住其中一颗纽扣:“先把衬衣脱了吧,这么多血……我看着好难受,胸口闷闷的。换了,好不好?”
    “好。”他扶着她的头托起。
    难得他这么听话,她弯起眉眼,顺着他的手坐直,见他从旁边的小箱里取出平整的蓝色衬衫,脱下沾满血的衬衣后换上蓝色的,修长的手指一个一个扣起衣扣。
    “这样就好了。”她笑了笑,重新将头枕在他的腿上,完全放心地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向他的小腹。
    隔着薄薄的衬衫,感觉到男人腹部坚实的肌肉和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气息,这么熟悉,才倍感安心,想起下午和晚上在山上的几个小时就后怕,不由得搂得更紧。
    傅审言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我在。”他说。
    她小声应:“嗯。”
    商务车和紧随其后的三辆轿车开到傅宅门口,大门正徐徐向里打开,大道两旁昏黄的小灯微弱地照亮笔直的大道。
    傅宅很大,这会在寂静之下更显幽深,静得轮胎碾压过地上枯黄的落叶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石景宽提前和宅子里的王管事打过招呼,别墅上下的灯都亮着,周围一片漆黑和寂静,在这黑沉沉的夜色下,喷泉水池前的别墅宛若暗夜里灯火通明的宫殿。
    商务车停至别墅正门口。
    傅审言轻轻抱起睡着的女人,慢慢下车。
    石景宽从副驾下车,几步上前,见夫人在总裁怀里闭着眼睛睡着了,很识时务地放低了声音,汇报道:“顾有海家的别墅上下都搜过了,只找到一些吃的和包里的绳索刀具,没有别人的痕迹,翟远的手机已经交给人负责追查里面的信息和通讯记录。”
    “知道了。”
    傅审言抱着梁映真跨步迈上台阶。
    别墅客厅的吊顶灯光璀璨明亮,梁映真本来睡着被从车里抱起身子颠了颠已经醒了一分,被吊顶炫目的光线照上脸,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
    “继续睡吧。”傅审言低下头看她。
    “哦……”
    她重新闭上眼,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安心地枕在他的胸口,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现在到家了,更觉得踏实。
    只不过,进入卧室后眼见要被他放上|床时,眼睛倏地睁开,扯住他的衬衫衣领:“别别别!”
    傅审言动作一顿,继续抱着她,低下头:“怎么了。”
    她看向自己身上原本浅蓝色的睡裙已经灰扑扑的:“脏,我身上太脏了,会把床弄脏的。”
    “你不累么?”
    他明白她的意思,可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只想让她好好的休息:“床上的东西明天让人换,不用担心。”
    “不,不……”她咬了咬唇,“我也不想这个样子睡觉,睡不着的,我想洗澡。”
    “好。”
    傅审言抱着她转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将她放进浴缸,伸手碰到她的睡裙衣领。
    她往后一躲,“我自己来……”
    他收回手,淡淡道:“你现在没什么力气,一个人洗可能会晕,我帮你。”
    梁映真有些不情不愿,不可避免地想起上次在浴室被他折腾几个小时,下意识会担心他会乱来,不过想了想,他应该不至于这样。
    她点点头,脸微微红了:“好吧。”
    浴室的浴缸是很大的方正形状,足够三四个人用,傅审言的动作从头到尾很温柔,小心避过她身上的伤口,半分没有在某几处过多停留。
    梁映真悄悄感到难为情,他只是想帮她洗澡,自己却在开始胡思乱想。
    她看着他腿上湿了一半的长裤,男人英俊的脸上也有溅上的几处血滴,不禁伸出湿漉漉的手去帮他抹掉。
    他微怔。
    她沾了点浴池的水,又抹了几下,他罕见的顺从、乖乖让她擦脸,只是沉默地盯住她,她被看得自然移开视线,小声说:“你的脸上,也有血,我擦干净了。”
    “嗯。”
    擦洗背后的动作继续,很轻很温柔。
    她红了红脸,更小声地说:“要不,你也一起洗吧?”
    背后的动作停了停。
    “嗯。”
    -
    凌晨一点,傅宅开着的灯纷纷熄了,偌大的宅院重回往日的安静,偶尔有几声夏日时分的蝉鸣滋滋地叫。
    洗完澡后,梁映真被抱起重新放回床上。
    柔软舒适的大床,她一碰上差点想哭,几个小时前根本没想过今晚还能回来睡觉的。
    刚吹干的蓬松而茂密的长发铺满枕头,傅审言扯了扯唇,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不知从哪儿取来一个医药箱。
    梁映真的手脚被捆绑太久,勒出不深不浅的血痕,后来为了躲避拼命挣扎,膝盖和手肘在年久没有打理翘起的地板上擦破了皮。
    额头也有伤,是最后倒下时撞到沙发角破了的小口子。
    傅审言拿起棉签沾了药水,一个一个伤口轮流上药。
    “疼么?”
    “不疼。”
    “疼记得跟我说。”
    “嗯。”
    过了会,他又问:“疼么?”
    “不疼。”
    再过了会,他拿着棉签轻轻涂上额头的伤口:“疼么?”
    她没说话,他的动作一停,立即看向她。
    梁映真抿起嘴角:“真的不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怕的。”
    傅审言垂着眼,没说什么,安静给她上了药,回到床上,躺进被窝两人互相拥抱着。
    梁映真没有闭上眼睛。
    说来奇怪,在浴室时虽然他没有多余动作,但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几个小时明明精疲力尽,这会回到床上,回到他的怀抱里却没什么睡意。
    “对不起。”
    男声忽然开口,嗓音低沉,“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经历这些,你身边的一切不会再出现这些。”
    梁映真本能地想起保镖,仰起头:“是不是……要派更多人跟着我了啊?”
    他垂下眼,深深地凝视:“你不开心?”
    “哎……”她叹了口气,却只是更紧地拥住他,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安排就安排吧,我也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在山上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是我死了,你就会找别的女人生宝宝了。”
    傅审言低低笑了,怎么能料到今夜他竟然还有笑的心情。
    他同样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下颌抵住她的额头:“我只和你生,所以你要好好的待在我身边,知道了么?”
    “嗯。”她有些害羞地抿唇,小声说,“我也只和你生。”
    头顶轻轻落下一个吻,“睡吧。”
    “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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