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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还是一个工作日,梁映真早上醒来时意外发现傅审言在楼下用餐,有些惊喜:“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傅审言已经吃得差不多,正在擦嘴角,闻言放下餐巾,淡淡道:“今天是大哥的忌日,待会你跟我一起去安陵。”
    “……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坐到餐椅上,吃了几口小菜,忽然一顿,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紫底印花法式长裙,好像不是很适合去拜祭。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么?”他注意她的停顿。
    旁边的高文莉已经上前准备给她换,梁映真忙道:“没有没有,我就在想,是不是换件衣服比较好啊。”
    傅审言淡淡上下扫了下她今日的衣着:“不穿正红色就好,你想换也可以换,随你。”
    早餐吃完了,她还是回到卧室挑出一件米色天麻长袖和深灰长裤,也不知道他们家祭拜的规矩是怎么样的。
    之前出院,赵卓丽带她去过老家祠堂拜祭,当时她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赵卓丽却是实实在在地跪拜、虔诚上香,感恩祖先保佑她苏醒。
    不管怎么说,穿裤子总是方便些。
    傅审言在车里等到她上车,没说什么,淡声吩咐去安陵。
    安陵很远,商务车行驶了一小时还在绕城高速上。
    车里一直很安静,傅审言平时已经是寡言少语的一个人,今天更是将这种特质发挥到极致,上车开始便处理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他今天穿一身纯黑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衫,腕表和袖扣安然在应该在的地方,如同平时的一丝不苟。
    整个人神情淡漠,只有笔记本键盘上的一双修长的手在敲击,像是又回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他什么也没说,但气压很低,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梁映真全程安安静静,心里有个直觉,傅审言从没跟她提及大哥和别的家人,却隐隐能感觉到他们对他意义重大。
    安陵位于江城的东边,那里有一整座山用作公墓,大概正因如此,周围没有别的商业区和居民区,显得尤为冷清。
    两人下车后,傅审言默不作声拾级而上,梁映真安静跟在他身边。
    沿途偶尔见到旁边大片草地上竖起的一个个墓碑,有人停留在某一个前,放上一束花拜祭。
    山里空气也清新,却在安静到压抑下的氛围显得很清凉,天从早上起就很阴沉,更像是入秋后的萧瑟。
    最后拐向另一条道,通往空旷的一片草地,有稀稀拉拉的墓碑,其他只是有一块平整的石头基底。
    梁映真看的时候在想,为什么竖起的墓碑和空着的石头基底墓地没有规律,有些杂乱。
    “安陵这一块被傅家整个买下,有墓碑的是过世的人,空置的是留给后人的。”
    傅审言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淡淡解释后抬手指向一个方向:“你和我的墓地在那边。”
    梁映真:“……”
    人还在就买好墓地的感觉,还挺奇怪的。
    待走过去,空置的两块墓地旁边是四块并排的墓碑。
    “到了。”
    傅审言站在身旁,平静道:“这边是我大哥傅承言、大嫂沈西园,那边的两个孩子是他们的,傅天齐和傅圆熙。”
    梁映真看向四块墓碑。
    上面照片里,男人和女人年纪约摸三十几岁,朝他们温和的微笑。两个孩子尚且年幼,男孩子大概十四五岁,笑容腼腆,女孩子六七岁,眼睛很漂亮、笑容甜美。
    照片上的人栩栩如生,墓碑却显得冰凉。
    心几乎是一瞬间难受起来,即便脑里没有关于这一家四口的记忆。
    她留意到名字下方写的去世时间是十三年前,那么,大概她就算没有失忆,对他们的记忆也是很模糊的了。
    傅审言弯下腰,将手中的白花一束束地放于墓碑前,她照着弯腰放花。
    “走吧。”他说。
    “……”她惊讶,“这就完了?我们不跟他们说点什么吗?”
    傅审言语气冷静:“他们听不见。”
    下山的路上,路边湿滑她差点摔倒,傅审言扶住她后屈起手肘,她顺势挽住,偷偷瞄身旁男人,他淡着一张脸,一切都显得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么清冷而平静。
    墓碑上的大哥大嫂那么年轻,她有心想问,又怕触及他的伤心事。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我应该八岁,我对他们记不太清楚,有记忆的全是我的大哥和大嫂。”
    他忽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在清冷的山间如温润的玉,仿佛从遥远宁静的远方传来。
    “大哥比我年长十八岁,再多一点当父亲也足够,他对我很好很好,大嫂也是。你记得么,去沈老寿宴时我跟你提过,大嫂是沈老的二女儿。”
    “记得。”她轻声应。
    “他们把孩子教得很好,天齐内向但很正直,圆熙很调皮,你小时候和她偶尔在一起玩,不过你都不记得了,你们曾在同一个舞蹈学校学过跳舞,你不喜欢,只学了一年。”
    梁映真偏头,男人目视前方,唇边有清淡的笑意。
    “圆熙非常喜欢,那么娇气的孩子一点也不怕跳舞的苦,说长大以后要当舞蹈家,还说……”
    傅审言声音停下。
    记起曾经坐专机去国外运回遗体,四个人无一不是残缺,那么喜欢跳舞的孩子,一双腿却没了踪影,最后火化长埋地下的只有残缺的上半身的骨灰。
    梁映真转头,他似乎放空,不知在看着什么。
    她心里一酸,手往下滑,找到他的手握住。
    这天晚上在卧室,傅审言沉默着握住她的手腕,拉至身|下。
    窗外清冷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纱帘,在他的后背上映出一道温润的白,他被反反复复的温柔包裹,低低喘|息喟叹。
    梁映真轻轻拥着他,心里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好似怀抱一个背井离乡的孩子,他的艰辛,他的痛苦,他的一切一切,都能置身其中地感受。
    最后还是她落入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胸|前。
    他说:“弄疼你了。”
    她顿了顿,摇头,摸到他的手掌十指相扣:“不疼的。”
    “撒谎。”
    傅审言握住她的小臂抬高,雪白柔嫩的小臂内侧有一小块泛起淡淡淤色,他俯唇去吻了吻:“对不起。”
    “傅审言。”
    “嗯?”
    她仰起脸,微笑映入他的眼底:“不要怕,以后我们还会有家人的。”
    微微一顿,她的脸还有点红,“等我毕业后就可以要宝宝了。反正,你又不是养不起,对吧?”
    他片刻失神,须臾,喑哑着在她耳边道:“别勾人,我还想再来一次。”
    “什么勾人?我……我说的正经话呢!”
    梁映真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说了自己都脸红的话,没想到他满脑子这些,气得伸手去拧他,反被更用力地抱紧。
    他笑:“说好了,毕业后给我生宝宝。”
    她红着脸,轻轻地:“嗯。”
    第二天是周六,梁映真睁开眼时,傅审言还在身边,她想起昨夜两人的小承诺,有些害羞又很满足,像是完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仪式。
    她只睁开眼几秒,傅审言也睁开眼,她有些惊讶:“我们同步醒诶。”
    傅审言很浅地勾了下唇,看出她眼里的愉悦,没说他照例五点起床去健身房锻炼再沐浴后回到床上,反正她醒得晚。
    “嗯。”他说,“今天要跟三叔谈点事,他叫我把你带上。”
    “啊?”她愣了下,“你们谈事,三叔为什么说要带上我啊?”
    傅审言掀开被子下床,说:“去他家谈事,也算做客,你今天穿裙子吧。”
    “哦,好。”
    三叔傅元白的家同在城南,城南有一座类似珞雪山的别墅群落,三叔的家位于山顶,车在弯弯绕绕的山道上开了许久才到。
    梁映真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大概是因为韩真佩说的古早八卦,现在要见到当事人,有点兴奋又有点小小的尴尬。
    三叔的家很符合他那个年纪的人,宅院很大,很中式的风格,有一个不小的中式庭院,种满各式花花草草,同样喜欢花草的梁映真进去后注意力一下便被庭院吸引。
    傅审言刚进去接到一个电话,此时在庭院门口说话,她自己往庭院里走去。
    庭院的花草一看便知是用了心在照料,给人写意的怡人之感,她不禁小小地哇了一声。
    “你也喜欢这些花草吗?”身后响起男声。
    她回头,傅元白站在身后,朝她笑笑:“年纪大了孩子又都成家,也就这点消遣可以做。没想到你一个年轻的孩子也会喜欢,不会觉得无聊么?”
    梁映真笑着答:“不会啊,我觉得漂亮,我喜欢漂亮的东西。”
    傅审言接完电话走过来,三人一道进入别墅,有佣人上前招待她,傅审言跟傅元白上去书房谈事,她一个人在客厅无所事事,起来走了一圈参观。
    客厅很多相框,有三叔和三个孩子的合照或者和孙辈的合照,全家福却没有他妻子的身影,梁映真没在网上搜三婶的照片,但现在也知道她长什么样了。
    因为客厅里除了家庭合照,有一面墙挂了许多女人的黑白艺术照,很有年代气息,照片人的确很美,透出照片都能感觉到一种清冷,犹如空谷幽兰。
    想起韩真佩说她不到四十去世,梁映真小小地叹气,红颜薄命。
    “叹什么气?”
    回头,傅元白含笑看她,梁映真顿时很心虚地移开视线,他倒是不介意地道:“又是一个听过我的故事的孩子,对吗?”
    他直白挑开话题,更让她不好意思,立即寻求解救地找傅审言的身影,他站在客厅外打电话。
    又在打电话!
    怎么那么多电话!
    她只好又把视线挪回来,强撑着笑了笑:“三婶好漂亮啊。”
    傅元白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墙壁上的照片。
    “是么,可惜去得早……”话锋一转,“去得早也好。”
    梁映真没控制好表情,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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