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疑惑,“你都送她到陈家,还改了姓,意图上族谱,那她还是你女儿吗?”
    张礼瑗哑然。
    总之,若是不想进陈家的门,要么把女儿带回去,要么……就别想随时随地的见。
    楚云梨回到家,听说陈元略又被请去了胡氏的院子,也没多管。去看了看几个孩子,发现学得都不错,就是陈娴乐,也绣得似模似样。
    几个夫子都很严厉,虽然不至于让她们饿肚子,但若是安排的功课没做完,打手心是免不了的。
    老夫人去城外祈福时,还特意带上了她。
    楚云梨本来还以为路上会碰见张礼瑗拦路,但从头到尾都挺顺利,除了碰上几位富家夫人,那是谁也没见着。
    又过两日,陈家的粉轿去后巷接人,老夫人大概是不想给张礼瑗这份脸面,推说身子不适,早早就歇了。根本没有如胡氏进门那般重视。
    并且,老夫人身子不适,陈元略想自掏腰包摆几桌都不成了。
    所以,张礼瑗进门,无声无息的。当夜陈元略也去了,倒是过了夜。
    那边刚歇下,楚云梨派去伺候张礼瑗的丫鬟就回来禀告,两人是分开睡的,陈元略自己在软榻上过夜。
    翌日早上,胡氏一大早就来请安,眼周青黑,一看就没休息好。
    在看到楚云梨气色不错,甚至称得上容光焕发时,忍不住道,“夫人,您就不伤心?”
    楚云梨笑了,“早在迎你们进门之前,我已经伤心过了。再说我最近挺忙,那边好多小姑娘我得照顾,夜里恨不得沾床就睡,没空伤心。”
    听在胡氏的耳中,就是楚云梨自己找事忙起来,没空想那边,自然就不伤心了。
    几句话的功夫,陈元略就带着张礼瑗进门来了。
    进门的时候,张礼瑗似乎有些迟疑害怕,脚下越来越慢,陈元略还扶了她一把。
    胡氏见状,心里一阵阵泛酸。她进门的第二天早上,从头到尾就没见过这人,更别提由他带着一起敬茶了。
    当然了,夫人也没为难她就是。
    说起来,胡氏还没进门之前,已经设想过自己被为难的种种,私底下还想了许多应对之法,甚至还特意找了人就守在陈家后门外,只等着见势不对,立即就让丫鬟给胡家报信。但是进门这半个多月以来,她愈发觉得自己是想多了,除了不能掌家之外,她在陈家可以说完全自由,一点都没有为人妾室的身不由己。
    有时候恍惚间,她不觉得自己是做妾。哪怕给人做妻,兴许都没这么自在。
    但她也知道,这只是对于大房的妾室而已。二房那边,妾室得伺候主母用饭,有时候还得伺候洗漱,平时捡佛豆抄佛经……
    胡氏心里无意识的飘过这些念头,看着上首的夫人接过茶水,还给了礼物,一点为难都没有。又看着张礼瑗娇羞地接过礼物道谢,期间还看了一眼老爷。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简直恨铁不成钢!
    这主母做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张姐姐果然保养得好,”胡氏突然出声,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笑道,“要是我年近三十时还有姐姐的容色,便满足了。也难怪老爷多年来对你念念不忘……”
    无论张礼瑗承不承认,她都已经二十八了,不提容色正佳的胡氏,就是林苒苒,她也比不过。
    林苒苒今年二十有七,保养得宜,脸上不见丝毫皱纹,肌肤白皙,楚云梨来了后,更显气质高华,和年纪相仿的张礼瑗乍一看相差好几岁。就是胡氏比起来也不显老,还比她还多几分威严贵气。
    张礼瑗脸上的笑容当即就挂不住了,忙低下头。她不只容色不好,还嫁过人生过孩子,和这两人完全没法比。她有的,只是和陈元略之间青梅竹马的情分。
    重新抬起头的张礼瑗扬起一抹笑,“胡妹妹好,我年纪确实大了,进门来只是为了照顾女儿,没想那些风花雪月。”她看向陈元略,“好多年没回来,看着园子里的景致,都有些陌生了。少爷,一会儿你陪我再去看看,可好?”
    最后一句,就是对屋子里其余两个女人的挑衅。
    偏偏陈元略看不出里面的机锋,闻言笑了,“其实都没变,不如我现在就带你去?”
    张礼瑗眼睛一亮,“好啊!”
    一把抓住陈元略的袖子,两人亲密的跑了出去。
    没想风花雪月,勾着男人看什么景?
    胡氏气得面色铁青,牙咬得紧紧,“夫人,她这样没大没小,您竟然也纵着她?”
    楚云梨倒是对张礼瑗这样的状态很满意,无论她嘴上怎么说不得已,但只要她争,陈元略又不蠢,早晚看得出来。
    他愿意宠着的时候自然乐意,等到回过头,浓情褪去,就会发现这个女人和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同。
    上辈子陈元略会对林苒苒动手,不过是想要重新和张礼瑗在一起,现如今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便不会想对妻子出手了。而张礼瑗,从她上了陈府粉轿,就再不可能给人做妻了。
    当下就没有扶妾为妻的规矩!所以,如今就是林苒苒自己回来,也不会红颜薄命。
    楚云梨心里的这些想法当然不会说出来,垂眸道,“我早说了,他们之间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要不是身份差得太远,根本也轮不到我嫁进来。你要抓紧,女人没有子嗣,一辈子也太孤单了。”
    胡氏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午后,楚云梨又去娴院看几个孩子,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的吵闹声。
    确切的说,是张礼瑗的质问声,“她们再是养女,那也是主子,轮不到你们动手责罚!”
    婆子振振有词,“这是夫人的吩咐。还请张姨娘不要为难我等,想要看几位姑娘可以,还请退开些。”
    “夫人的吩咐?”张礼瑗声音尖锐,“我不信!我要去找她……”
    楚云梨含笑站在不远处,“就是我的吩咐。”
    张礼瑗一把抓起陈娴乐的手,“夫人,都打成这样了,娴乐已经大了,说话她听得懂,没必要出手责罚吧?”
    陈娴乐似乎也觉得委屈,眼泪汪汪的,不停伸手去抹。
    楚云梨淡然道,“你是亲娘,既然心疼,那你带回去亲自管教吧。”
    再是觉得女儿委屈,张礼瑗也听出来了楚云梨话中的不悦,但是看着女儿通红的手心,又实在放心不下,“夫人,这些孩子都大了,听得懂话,没必要出手责罚,我去找少爷说……”
    楚云梨拦住她,“现如今陈家的少爷是曦朝,还请张姨娘改了称呼,别让人误会才好。”
    张礼瑗急着去找陈元略,随口应了,拉着陈娴乐就走了。
    这被罚确实是楚云梨吩咐的,但不是做不好就罚。无论做什么都讲究个天分,尤其是绣花这种讲究审美的东西。但是基础的东西大家都一样,每日夫子教完会安排功课,比如学绣花,回去就得绣一朵花,不拘好不好,但得绣出来,证明用了心。再比如练字,就会让回去练多少个字。
    功课基本上占完了她们每日大半的时间,这些孩子除了一开始会挨打,之后就再没有挨过打,陈娴乐也没有,今日……算是例外,兴许是觉着母亲到了有撑腰的人,便不想再学了。
    今日学配色,绣娘正拿着绣线跟她们说得认真,孩子也学得认真。楚云梨撑着下巴坐在一旁旁听。
    越听越觉得这陈家的绣娘蛮厉害,至少配色不错……正想着这些,陈元略就到了,急匆匆的,进门就道,“你让婆子打她们了?”
    楚云梨坐在椅子上,压根就没起身,看着他身后的母女两人,似笑非笑道,“来得够快的啊!”
    陈元略皱眉,“孩子大了,好好说都能听懂,为何要打她们?”
    楚云梨扬眉,“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倒是问问她们每日挨打的有多少,都是为何挨打,再来质问我。”
    “为何?”陈元略立即问。
    绣娘上前福身,“昨日的功课是绣荷花,大姑娘压根就没绣,连绣线都没分,夫人说过,惰性最是要不得,所以,奴婢才动手责罚了大姑娘。”
    张礼瑗一愣,回身看女儿,“真是如此?”
    陈娴乐低下头,声音细细,哽咽道,“我好久没见娘,我想娘……”
    一句话,听得张礼瑗的心酸涩无比,将女儿拥入怀中,“往后我们母女再不分开了。”
    陈元略清咳一声,“如此看来,情有可原嘛。你们也不能一味的要她们学,还得注意她们心里的想法,既然是误会,娴乐别哭了,赶紧回去继续学吧,别落下了。”
    闻言,张礼瑗也把女儿往绣娘那边推。
    楚云梨把玩着帕子,在指尖绕啊绕的,闲闲道,“那不成!”
    不待几人询问,她看着那边的小姑娘,继续道,“这些孩子是我收的养女,既然唤我一声母亲,我就得对她们负责,责罚是一定的。就是当着她们的面,我也这么说。”
    “说句难听的,就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犯懒了该罚还得罚。曦朝从小到大被罚的时候也不少,不打不成器!”
    那边的小姑娘顿时感动不已,忙低下头去分线。楚云梨满意了,回头看向陈元略,“娴乐有亲娘,我便不好出手教养了。关键是张姨娘不信任我,今日发现娴乐挨打,上来就说我教孩子的法子不对。”
    “既然你觉得我不会,你自己带回去教吧!”
    张礼瑗面色苍白,“我不是这意思……”
    第467章 养母六
    私心里,张礼瑗确实想要和女儿早晚相处。但她自小在陈家长大,许多事她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明白。
    比如,陈娴乐如今若是跟在她身边,就会弱化了她养女的身份。外人乍一看,她就只是个妾室带进来的拖油瓶,比起庶女都不如。
    不知道为何陈元略一开始承诺的给女儿记族谱和把她当亲生变成了如今这样。想来该是因为林苒苒怀疑了她,才搅乱了这些打算。
    张礼瑗心里恨极,这个女人口口声声不争不抢,做出一副大度模样,其实妒心最重!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如此,她心里清楚,女儿如今留在这个院子里,对她才是最好的。
    张礼瑗急忙就想要解释,却被打断。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楚云梨不紧不慢,“我说过,这院子里的都是我的女儿,想要和家人继续来往的,我会送她们回家。娴乐也是一样,甚至,娴乐和她们还有些不同,至少,她们的家人不会对我的教养插手。”
    陈娴乐小脸惨白,立即跪到了楚云梨面前,“母亲,是我惫懒,求您饶过我这一回。”
    陈元略见状,皱起眉打圆场,“她都知道错了,还给你跪下了,就饶她一回吧。”
    张礼瑗看着女儿下跪,心里不是滋味,其实她母亲不想她为人妾室,就是不想让她和她的孩子继续给人下跪。所以,此时再心疼,也不是拉她起来的时候。
    楚云梨垂眸,看着面前跪着的姑娘,摇摇头,“你又错!”她看向那边分线的几个小姑娘,道,“你们说,她错在哪儿?”
    娴琴起身,“母亲说过,我们是陈家女儿,不能随便跪人,就是是对长辈,平时也只需行礼即可,不需下跪。”
    楚云梨满意,赞赏的看她一眼,“继续分线吧。”
    娴琴福身,然后才坐下,拿起绣线开始分。
    “你们一起学的,且你进门快两个月,从未跪过我,今日当着你父亲和你亲娘的面跪下,安的什么心?”楚云梨看着面前的姑娘,语气还算和缓,“你才八岁,以后的日子还长,我希望你不要长歪了心。”
    陈娴乐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张礼瑗摸摸她的头,温柔道,“不要怕。”然后看向楚云梨,“夫人,她是怕极了才这样,不是故意错的。早前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不是……”
    楚云梨打断她,“那边的几个,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甚至还有个吃百家饭长大的,比她可怜得多。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你带回去吧。”
    兴许是因为被拒绝,也可能是被挑破了小心思,陈娴乐的眼泪一串串往下掉,愈发可怜。
    陈元略当初接她进来,也是因为实在喜欢,见她一直哭,眼看着就喘不过气了,顿时皱眉,“不要紧,大不了我再帮你找夫子就是,往后,你就与你娘住在一起。”
    陈元略一个男人,自然不清楚这里面的厉害,他就算是知道,也觉得自己能护好她们母女,只要他看重,就不会有人敢低看她们!
    张礼瑗想法则不同,这郎心易变,今日她们母女两人确实是他心尖尖,府内外的人不敢欺负她们母女,但几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但到了此时,她若执意让陈娴乐留下,就是拂了陈元略的面子,只得认下,“多谢少爷……老爷。”
    三人如一家三口般离开,院子里的小姑娘都看在眼中,楚云梨继续眯着眼听绣娘教配色,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已经夕阳西下,小姑娘们早已经离开,侧首就看到娴琴蹲在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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