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妍疯狂的神情渐渐地收敛,变得沉默柔顺,楚云梨见了也没心软,继续道,“不过如今也好,你们奸夫淫妇凑做一堆,往后你可要把他的心收好了,别再恶心到我面前。”
    沈秋妍怔怔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既有周明萱对她如此冷漠的态度的不信,也有她言语间对吴铭的鄙夷,曾经的周明萱对吴铭那可是捧在手心,听到他的名字和关于他的消息都能笑得甜蜜,如今这样的周明萱,让她觉得陌生,她喃喃道,“你变了……你变了……”
    楚云梨扬眉,心里一点都不虚,反正谁也不能找出她不是原身的证据。哪怕性子变了,但女大十八变,她还被退亲,变了性子也没什么不对。
    她看了看周围,就算是她走了,沈秋妍留在这里纠缠着也不好看,再说她们如今的身份尴尬,哪怕楚云梨不在意自身名声,也没必要让沈秋妍这么毁了不是?当下道,“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吧。”又嘟囔一句,“都没事做么,又不是大集,怎么还跑到街上来?”
    最后一句话惊醒了沈秋妍,她突然想起家中院子里还有一盆旧衣,这个时辰应该要做晚膳,还有书房中的茶水该添了,来之前吴母就早已催促过两次了的。她甩开护卫,急匆匆跑走了。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再没有以前温柔婉约的模样,楚云梨摇摇头,放下帘子。
    田大夫知道她愿意再次进山后,虽然嘴上没说,但吩咐她做事时语气都雀跃几分。正帮人包药呢,门口一个满身补丁的老妇人急匆匆赶来,几乎是哭嚎着喊,“大夫救命,救救我小孙子的命。”
    田大夫看了看她身后,空无一人,问道,“你小孙子在哪儿?”
    老妇人一拍大腿,“还在娘胎里呢,出不来,两天了,您赶紧看看去吧。”
    闻言,药童已经拎了药箱过来,田大夫沉声道,“带路。”又看向柜台后的楚云梨,似乎沉吟了下,一挥手道,“你也跟我看看去。”
    楚云梨自然愿意,让春雨找人回周府报信,之后带上自己的药箱追了上去,医馆中是有马车的,一行人上了马车,楚云梨左右找寻了下,问道,“大娘,你家住哪,方才你怎么来的?”
    “跑来的,跑了一个时辰,快到镇上时遇上了个好心的带了我一程。”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还好你们有马车,兴许能快些。”
    田大夫已经在仔细询问老妇人产妇的情形了,比如可有足月,可有摔跤,可有稳婆,产妇的身形,还有她可有请过大夫。
    原来这个老妇人是从山南村隔壁的山北村来的。别看只一字之差,两村子相距甚远。从三南村中去,一路翻山越岭,可有得走呢。还有就是村庄百姓,如果说山南村中人还能保证自家温饱,三北村中的人就真的是只保证家中不被饿死就算是丰年了。
    楚云梨知道这些后真替产妇捏一把汗,她身边没有稳婆,只有生过孩子的长辈看着,且还是先破水。“怎么不早早请大夫?”
    闻言,老妇人眼泪直流,“哪有银子呀?”
    此话一出,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快些吧。”田大夫催促车夫。
    再怎么快,马车不能到村中也是无法,到了小道,一行人都下了马车,此时天色渐晚,周围一片朦胧,看得到远处一灯如豆,摸黑又走了两刻钟,才终于听到狗吠声。已经有人迎了过来,“可算是到了。”
    一行人没多余的话,直接就到了产妇家中。说是家,其实就是土墙垒起来的两间屋子,其中一间里头偶尔有女人痛苦的呼声。
    田大夫走在最前,掀开帘子就想进门,却被身后急匆匆追过来的老妇人一把拉住,“你做什么?”
    田大夫皱眉,“我想亲自看看病人的情形,最好帮她把个脉,之后好开药方。”
    老妇人不依,“你这边不是有个女大夫吗?让她去也一样。”
    春雨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想要多见见病人,也想帮人瞧病,但如今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自家姑娘这个时候都不适冲进去,当下道,“我家姑娘初学医术,不及老大夫医术高明。你们这样拦着,到时出了事情算谁的?”
    老妇人不依不饶,“反正他不能进产房,要不然我儿媳妇往后还怎么做人?”
    没想到愿意为了儿媳妇跑这么远请大夫的老妇人居然这么固执。
    楚云梨的目光落在屋子门口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憨厚男子身上,从他们进来他激动站起来过后,此时又蹲了回去,一言不发。
    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田大夫摆摆手,“周姑娘,你看看去吧,把脉象与我说说。”
    楚云梨点点头,掀帘子进门,%就听田大夫继续问那老妇人,“如果不好,先救大人还是孩子?”
    这是为了一会儿好用药问的。
    老妇人毫不犹豫,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孩子,娘娘庙的大师说了,我儿媳妇肚子里的肯定是儿子,她这样……应该会伤了身子了,这孩子要是没了,往后我孙家岂不是要无后?”
    又是娘娘还是庙,还带了大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纠结的地方。
    床上的女子满脸煞白,脸颊瘦削,只肚子高高隆起,看起来有些渗人。双眼紧闭,嘴唇干裂,额头上的发全部打湿了,只有轻微的呻吟声偶尔吐出,让人知道她还没死。
    手一摸脉,几近于无,楚云梨心里一沉,赶紧出了门细细与田大夫说了,余光看到周围的人,方才她进院子只觉得闹哄哄的许多人,此时才看清楚大半都是妇人,那沉默的男子还蹲在方才的地方,对于他母亲执意拉着田大夫说保小的话没有反应,不只是他,就是周围的妇人,也没人说不对。想起里头那满脸苍白的女子,楚云梨的心里顿生一股悲凉。
    田大夫的药灌下去,床上的年轻女子醒了过来,楚云梨忙道,“好好生,总不能让孩子没娘。”
    半个时辰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在敝塞的土墙屋中。
    回去的一路上外头一片漆黑,马车中众人都挺沉默,田大夫似乎猜到楚云梨在想什么,或者也是以为今日那老妇人不让他进产房的态度有感而发,有些唏嘘,“女子生孩子如过鬼门关,好多女子都卡在了这里。偏偏当下做大夫的少有女子,女子艰难,大夫也艰难。”
    第16章 招赘的独
    “女人生孩子确实难。”楚云梨赞同地点点头,无论前世今生,因为生孩子而逝去的女子都挺多的,但她不平的是当下人对于女子生孩子的态度,仿佛女人来世上一遭生孩子是首要任务一般,为生孩子而死去都觉得理所应当,凭什么啊?
    更让人觉得悲哀的是,连女人本身也这么想,似乎是个难解的局。
    “今日虽惊险,好在结果是好的,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样纠缠呢。”田大夫叹口气,他身边的药童和楚云梨近来熟悉起来,接过话解释道,“像这种同姓的村中,要是外人有一点不对,全村人都会聚集起来,打死了都是可能的。”
    楚云梨讶然,田大夫见她如此,苦笑道,“我师兄当初收了一个天资出众的徒弟,二十岁时就传出小神医之名,却在去村里帮人接骨时,遇上那人接上的骨头已然长歪,这种情形要么就这么跛了,要么就打断重新接……”他摇摇头,“当时那人就发怒了,不让他碰腿,还就被村里人围了起来,场面乱起来难以控制,后来……他到底是没能回来。”
    这是被打死了?
    药童也愤愤不平,“不止如此,易师兄没了之后,还留下了个庸医的名声。都说他年轻医术不精,但做大夫的都明白,这腿长歪了,接骨的大夫固然有责任,但病人本身也需要多注意,谁知道那人的腿为何会长歪?”
    生前不得善终,死后连个好名声都留不住。
    一行人点着火把往马车那边走,都沉默下来,气氛凝滞,前面借着月色影影绰绰看得到马车影子了,田大夫才道,“凡是三思而行,不让自己后悔就成。比如今日,我们本可以拒绝,但一大一小两条人命,如果我们不来……来了心安,如今就得了好结果了。问心无愧吧!”
    楚云梨认真听了,她就不是个舍己为人的性子,帮人都会掂量一番自己的斤量,要是会牵连自身,那她指定不会干。更别提她如今根本不是自己的人生,已经试探出原身很重视周父,肯定都会以他的安危为要。
    要不然,原身上辈子本就是因为自己才牵连了父亲,怨气难以平复,若是她再让周父有个一二,只怕这一回人生就是她最后一次了。
    所以,这事情怎么办,她得好好想想。
    隔了几日,一行人再次进山,周父还是请了冯韶安陪同,上一次他们进山找着了山七,田大夫得了甜头,再加上这么多人一起,一行人都有意走远一点。
    有了两次经历,楚云梨让春雨带了许多点心和熟食,众人熟门熟路往山上走。
    早起还好,天气凉爽,渐渐地越来越炎热,哪怕有茂密的枝叶挡住阳光,树林里却还是闷热无比。
    “果然是夏天到了。”田大夫擦一把头上的汗,感慨道。
    现在已是六月,可不就是夏天到了嘛。楚云梨也热,只是热还好,热起来之后浑身乏力不想动弹,还想要喝水。兴许是他们的好运气被上一次用完了,已经半日,算是到了目的地,只发现了几株常见药材,根本算不得多大的收获。
    他们带来的水,哪怕省着喝,也只半日就喝完了。
    “我们得找水。”楚云梨看向冯韶安,“附近有水吗?”
    方才喝水的时候,冯韶安就说他能找到水,不要太省。
    冯韶安左右看了看,点点头道,“有,就是有点远。”
    “那走吧,路上顺便也能找找。”田大夫吃力的扶着树站起身。
    楚云梨皱皱眉,有心想让他留下歇歇,又觉得不妥,这老林子里,等闲还是不能分开,真要分开,兴许就找不着人了。但看天色,得赶紧找到水之后,众人该踏上回程,要不然该走夜路了,这样的林子中,走夜路是很危险的,说不得一脚下去,踩到蛇之类都是可能的。
    想到这些,就觉得急迫,起身道,“那我们走吧。”又看向冯韶安,“如果我们能慢慢的开始往回家的方向走就更好了。”
    冯韶安微微点头,拿着砍刀开路,楚云梨担忧的跟在田大夫身旁,他们之间虽没有师徒之名,却已有了师徒之实,这位老人对她的教导和对她几次心软照顾,楚云梨都看在眼中,看到他如此费劲,自然也是担忧的。
    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真的是惨叫,楚云梨瞬间往身后看去,只见春雨蹲在地上,草丛间隐约看到她的手捂着脚踝,已经有鲜血从她指缝间流下。
    看到春雨刚好站在草丛茂密处,楚云梨心里一沉,面色微不由得慎重起来,几步过去,“怎么了?”
    边问边搜寻周围草丛中看是不是有虫蛇,春雨眼泪都痛出来,“姑娘,我的脚踩到树桩滑了,脚踝大概割着了。”
    闻言,周围众人都微微安心,只要不是虫蛇就好,田大夫已经过来蹲下,“手拿开我看看。”
    春雨的脚踝上一片血肉模糊,用掉了最后一点备用的水,却也只是胡乱清洗了下,田大夫帮着上了药,道,“虽然有药,但里头应该还有干树渣没清理干净,还是得赶紧回去重新清洗过才放心,这种天气,要是伤口化脓,那才是危险。”
    楚云梨有些担忧,“那我们赶紧回。”
    “但是不喝水也不成。”冯韶安看了看众人干皱的嘴唇,“回家还挺远,就是去最近的猎户家中,也得两个时辰。”
    这种天气,多熬一刻钟都是煎熬,就怕水不够脱水再晕倒了就更麻烦了。
    众人面面相觑,田大夫面色都不太对了,冯韶安继续道,“要我的意思,不如我们还是分开走,你们带着春雨慢慢歇着下山,我找到水之后再追你们。”
    楚云梨皱皱眉,看了看众人,田大夫有气无力,护卫已经扶着了春雨,沉吟了下,道,“我和你一起。”
    冯韶安不赞同,“我自己快。”
    “但我怕你出事。”这可是深山,他们一起进山两次,勉强算是朋友,真要是丢下冯韶安一个人,她心里不放心的。
    冯韶安垂着的眼睑微动,心里某个地方也动了动,半晌深深看她,“好。”
    两人飞快穿梭在林子中,其实楚云梨并没有原身那么废,林子里走路也不会娇柔到不敢走,她走得爽利,只要看上去没问题就一脚踩了,很快就看不到田大夫他们了。
    冯韶安一直注意着她,见她跟得上之后脚下才渐渐加快。其实他们俩的方向也是往山下走,只是有些靠右,据他说等拿到水之后,靠着左走,不久之后就能和他们汇合。
    半个时辰后,就听到前面有水流声,楚云梨顿时一喜,“找到水了!”她快渴死了好么,虽然才半个时辰,但她已经问了几次,不是她矫情不能吃苦,实在是她摸摸额头都能摸到细细的沙,其实就是被汗水带出来的盐。
    冯韶安面色比方才的慎重,看了看天色,他道,“要下雨了,我们得快些。”
    随着他话落,天边一声雷响,似乎应和他的话一般。
    楚云梨面色微变,“我们得快出林子去。”不能再留在大树底下,要不然该挨雷劈了。
    冯韶安脚下加快,两人很快到了水边,面前是一条很小的河,源头就在不远处,水很清,一眼看得到水中的石头和小虾,难怪他会到这边来,楚云梨自己喝足了水,又飞快装好了带来的水囊,这期间又打了两个雷,楚云梨忍住没有抬起头看,只觉得天空暗得很快。
    “要下大雨了。”冯韶安沉声道,“最近天气不错,只今日热得不同寻常,我一开始没想着会下雨。对不住!”
    楚云梨无语,现在又没个天气预报,基本靠猜,谁能预估隔日的天气那就是神仙了。遇上下雨只能自认倒霉,当下起身,摆摆手道,“别说这话,我们得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不能在树下躲雨。”
    等两个人冒雨找着山洞,身上几乎湿透,楚云梨看着手中拎着的水囊,又看看外头渐大的雨势,苦笑了下,“早知如此,我们就不用找水了。”
    那边冯韶安已经熟门熟路找到山洞角落的干柴和火石点火,闻言抬头,“今日怪我,一开始那么热我觉得是伏天,热些正常,没想过会下雨。”
    楚云梨摆摆手,走到火势渐大的火堆旁,“不怪你。”
    这么善解人意,一点都没迁怒,冯韶安笑了,安慰道,“好在这天就是下雨,应该不久之后就会停下,只是不知道他们几人可找着了合适的避雨地方,要不然该淋成落汤鸡了。”
    口中再担忧也是无法,好在都是成年人,且他们中还有个护卫,不会干看着的。
    山洞中静谧,火烧得噼啪作响,冯韶安看她几眼,问道,“我听说有人来找沈姑娘了。”
    楚云梨嗯了一声,又好奇,“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冯韶安伸手拨了下火堆,燃的更旺了些,似乎他的心也随着火烧得更热了,心里突然就有种冲动,他脱口而出,“其实是我刻意注意周府的消息,才知道了这个。”
    这话含义颇深,楚云梨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里面满是紧张。
    冯韶安确实紧张,不过他面上沉静惯了,再紧张面上还是一派淡然,“你和沈姑娘之间闹了那么些事,我担忧你,所以格外注意,听说了这事情后,我有些担忧沈姑娘的家人会帮她报复你们家。”
    对于楚云梨来说,前世今生两辈子这还是第一回 有人对她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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