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撇撇嘴,抱着衣服拧过头去,决心不理这个小倒霉蛋
    反正都是几万年前的古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说话拉倒。
    整个黑水窟能够待的地方就只有脚下几米地,没有光线也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戚柏才不过坐了几分钟,就已经开始感到难受。
    他猛地站起来,决定挑战黑水。
    假的,都是假的。戚柏给自己打气,就像罗伊罗德的幻境一样,没错。
    他才不信自己会一眨眼穿越到远古文明,一定被人下了套。
    戚柏把心一横,闭着眼咬着牙,伸出一只脚踩入了黑水中。
    刷剌剌刷剌剌。
    这次铁索的动静相当利落,但因为长度有限,被绑住的小孩儿最终停在了戚柏身后两米处,神色慌张惊惧地看着戚柏的动作。
    紧接着,戚柏的腿从黑水中猛的拔了出来。
    寂静的洞窟中响起戚柏的痛嚎:唔哇啊啊
    痛痛痛、原来这他妈不是幻觉啊!!!
    幺兰阁下,阁下!
    中心研究院首席的一众亲兵拦在幺兰原前面,但他们并没有任何胜算,只是尽忠职守地阻止幺兰原闯入研究院。
    没有首席的允许,中心研究院属联盟政府机要地带,外人非请勿入,即便是联盟政府的指挥官,也需要提前获取许可,请您务必理解我们!
    我理解。
    幺兰原的肩头站着一头秃了毛的信鸽,仔细看,会发现它的翅膀有烧焦的痕迹。
    信鸽也是刚飞到这里,它一路艰难,好几次差点被新星联的巡防军当作外敌入侵给抓了。
    幺兰原嘴上应付着那几个顽固不化的亲兵,语气却懒散得很:我相当理解,你们研究院从古至今屁事就多,过场也多。无妨,无妨。
    他说着,面无表情从信鸽的爪中取下一枚护腕一架拟态机甲的原型手腕。
    幺兰原把东西放进兜里,又把信鸽往空中一扔,那只秃了毛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研究院的人:幺兰阁下,请不要将事情激化到不可转圜的地步。如果您只是想参观研究院的实验项目,我们可以为您请示首席
    呀,请示什么请示。幺兰原翻了个白眼,耐心有限地挥挥手,我今天一兵一卒都没带,也不是来跟你们打架的,别这么紧张。
    但您破坏了研究院的防护结界!
    意外,这个纯属意外。你们的防护墙太旧了,我磕一下就破了,怪谁?
    事实上,幺兰原就是故意给研究院一个下马威,用最强力场的机武轰炸了研究院的大门。
    但他偏要拐着弯道:你们的实验已经进行了这么多年,作为陆谴的半个亲属,我怎么也有权利来探望一下他的尸体。怎么,难道你们把他大卸八块,所以不敢让我进去?
    请您不要诽谤中心研究院的一级实验项目,我们不可能对陆谴阁下的遗体有任何不敬之举。
    你们把他关这里面倒是挺尊敬他的。
    阁下,请容我冒昧提醒您一句,当初研究院递交,关于S级Alpha血脉解析实验的申请书时,您也是签过字的。
    当然。幺兰原毫不避讳地点头。
    回想当初,他听说研究院想要拿全星际唯一一个S级精神力的apha的尸体,来作基因改进的实验时,险些带着他满兽园的血兽来踏平实验室。
    但陆谴或许早就料到这一步,所在在一切发生以前,就已经告诉幺兰原,让他只需要听从新星联的安排就好。
    幺兰原永远不明白陆谴在想什么,但至少有一点他想通了:如果不是研究院拿走陆谴的身体,那么陆谴无论被葬在哪里,都不得安宁。最终的结局或许就是新星联安排厚葬,连人带棺椁一起烧成灰烬。
    幺兰原知道陆谴的身体有诡异的再生能力,但化成灰,必定让陆谴的复生变得麻烦。
    他也不是像罗伊罗德那样冲动的人,因此研究院递交报告的时候,他就代替陆谴不存在的家属签了字。
    但幺兰原提出的要求是,陆谴的身体一定要完好无损。
    研究院的首席拉厝态度端正,也十分坚定地向他保证,他们只是提取血清,解析血脉,保证实验结束后,陆谴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是完整的。
    说起当年的实验申请,我还真是感慨。陆谴要是哪天活过来,看见你们这些全星际最顶尖的高智商精英,研究了他的身体六年还没出个成果,想必都能再被你们给气死过去。
    对方显然没有幺兰原的嘴皮子溜,被他两句话气得脸通红。
    行了,招呼我也打了,是你们首席给脸不要脸,我上周就提了预约,今天还没批下来。
    幺兰原说得烦了,抬脚便要往里面闯,让我看看这是什么皇宫宝殿,是我幺兰原进不得的?
    众人一慌,立刻摆出机武。但幺兰原大摇大摆往里走,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刚才说的是实话,他今天来,没有带一兵一卒。
    可他是个驯兽师,星际第一的驯兽师。
    于是当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身后就突然刮起一阵风,无数变异的血兽从外面奔袭而来。
    啊啊啊!
    所有人,坚守岗位,后台立刻联络军部支援
    天啦,幺兰原炸开内部通道了!
    不消片刻,往日安静肃穆的中心研究院就被上千头血兽搅成一锅粥。
    在这种混乱中,幺兰原闲庭信步地走进了实验室。
    但凡有人上前阻拦,总会从幺兰原身后钻出又一头血兽,将他们轻易撂倒。
    陆谴啊陆谴。
    幺兰原满意地看着研究院的动乱,眯着笑眼摇摇头,说,虽然你教的学生不怎么样,但你交的朋友还是很靠谱的嘛。
    作为陆谴过去唯一的朋友,幺兰原潇洒地踹开了最后一间实验室的门。
    即便知道了这一切不是假的,而是货真价实存在着,但戚柏仍然无法接受。
    他把腿从水里□□,连疼都顾不上,更不顾身后不断传来铁链条擦在地上的声音,大有再试一次的架势。
    沉默寡言的小囚徒在他身后叫着回来,戚柏充耳不闻。
    他的右边小腿虽然没有脱一层皮,但还是受到了腐蚀伤害,渗出斑斑血迹。
    戚柏抿着唇,惨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形成强烈的对比,看上去整个人都憋着股劲儿。
    他虽然冲动,但不傻,这黑水是下不去了,得想其他办法。
    他借着自己还算不错的夜视能力,把陆谴的衣服披在身上,抬头认认真真打量了洞窟一圈又一圈,最后目光锁在拴住囚徒的石柱上。
    戚柏疼得冷汗直流,但一言不发。他开始朝石柱走近,小孩以为他听了劝,于是不再叫他回来。
    可惜戚柏并不打算停下。
    他和小孩擦肩而过,径直走到正中央,抓住石柱上缠绕着的冰冷的铁链,开始向上攀爬。
    戚柏的身手尚算矫健,很快就攀到了顶。
    可惜洞窟上方也并不是条好路,天然形成的石棱非常不好抓握。
    戚柏咬着牙往一旁跃过去,但是手指没能很好地嵌入缝隙。
    于是两眼一抹黑,他从将近三米高的洞窟顶端坠落。
    那一瞬间,戚柏并不害怕,无论是掉进黑水里,还是摔在地上,他都不害怕。
    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
    戚柏从祭台跌落时,穿越到了三万年前,那会不会这一次,在把他摔回未来?
    可惜,他的美梦没有成真。
    戚柏重重掉在地上,哐啷啷的响了一阵,痛得他龇牙咧嘴
    啊
    然而戚柏睁眼,又觉得不对。
    几米高摔地上,是这种触感吗?
    再一低头,他看到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
    哇!
    戚柏吓了一大跳,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刚才是小孩儿接住了他。
    虽然对方营养不良,瘦骨嶙峋,而且身上脏脏臭臭的,但力气却不小,在戚柏将要落地的那一瞬把他给接住了,疼归疼,好歹没摔断手脚。
    你、戚柏喘了喘气,冷静下来,才伸出手去扶那小孩,你没事吧?
    他太着急离开,也太不把身边的人当回事。现在再看,戚柏不由的有些惭愧。
    小孩儿看着戚柏伸出的手,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最后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点没喊痛。
    戚柏尴尬地收回了手:你还挺皮糙肉厚的。
    啊,我这是夸你,我说你身体好。
    行吧,你要实在不爱说话就别说了。刚才谢谢你。
    谢谢。
    戚柏叹气,专门停下来教他:这种时候你要说不客气。
    小孩儿点头,现学现用:不客气。
    戚柏笑着摆摆手,干脆苦中作乐地往地上一趟,再也不愿动。
    经了这么一遭,他反而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处境。
    小孩儿是真实存在的小孩儿,黑水也是千真万确能伤人的黑水。
    他不能再乱来了。
    神明眼这么厉害吗?不仅能让他看见过去,还能让他直接回到过去。戚柏的脑门心都在发痛。
    嗷。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小腿一凉,下意识叫了出来。
    等撑起身子,才看到,那小孩儿不知从什么地方挖来了一捧湿泥巴,往他腿上抹。
    戚柏正想往回收腿,但却意外发现,被抹过泥巴的地方没有了那种灼烧感。
    他惊喜地坐起身子,由着小孩儿弄他的腿,还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抹着这个我能下水吗?
    小孩儿抬头看了看他,蓬乱的头发仍然遮着半张脸,但露出的小半只眼睛非常明白地告诉戚柏:不能。
    戚柏撇撇嘴:你又不是不会说话,干嘛不说?
    我被黑水腐蚀过,吶拜缇用这个救我。
    小孩儿突然说话了,但是回答的却是戚柏之前的问题。
    他确实会说话,而且也不算很吃力。但他似乎有些抗拒聊天。
    你以前逃过?戚柏抓住他说话的重点。
    小孩继续沉默地给他上药。
    别这么扫兴,这鬼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应该稍微回应我一下。
    小孩儿:
    咳,你知道我是谁吗?
    戚柏看他软硬不吃,忽然压低嗓子,神秘地说,你也看到了,我从天上来,我是神。你对神要有礼貌。
    小孩儿听后愣了愣,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唬住。
    但他仍然在给戚柏抹泥巴,抹完小腿肚子,手指顺着脚踝往下,揉搓着戚柏的脚掌。
    戚柏怕痒,整条腿猛地一抽:别别别,我自己来就行了。
    小孩儿的手心忽然一空,他面无表情道:神无所畏惧。
    戚柏耸耸肩:神也有痒痒肉。
    小孩儿咬了咬嘴皮,难得快速地回应了一句:没有。
    不要质疑神。
    戚柏的疼痛减轻,心情也稍微好一点。他看这孩子话稍微多了起来,就趁机套话,
    平时有其他人会来这里吗?你一直一个人?你没有逃出去,是因为水的腐蚀性太强,还是逃出去又被抓回来了?
    他接连问几个问题,以为小孩儿呆头呆脑的,又没什么戒备心,没准儿能答出来一个。
    结果小孩又开始了漫长的沉默。
    戚柏泄气,重新躺倒在地上,望着黑沉沉的洞窟顶,忽然叫了一声:亚什。
    刷剌剌。
    铁索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孩儿对这个名字的反应很大。
    亚什,你想离开这里的吧。
    这次戚柏根本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
    你一定想离开这里。因为一个人太痛苦了,这里阴暗潮湿,还有腐烂的腥臭。你被关了十年了,没有见过太阳月亮和星星,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漂亮,也不知道和朋友们在一起有多快乐。你逃过,虽然失败了,但没关系,现在我来了。
    戚柏循循善诱道:只要你把那个泥巴给我一点儿咱们两想想办法,一定能跑出去。
    亚什,你相不相信命运?我来到这里,一定是神的安排,他们叫我来救你,真的。
    戚柏觉得这样骗小孩儿有些不好,但谁让这个孩子的口风太紧,他只能用点小花招。
    听到他的话,亚什果然拖着累赘的铁索靠近了他。
    戚柏笑眯眯眨了眨眼,说:我帮你逃出去吧。
    亚什却面无表情告诉他:我出去过。
    戚柏:啊?
    我出去过,我看到过外面的世界。我走过了堂诃落山,太阳,月亮,星星,还有人,都见到过。
    活着的人将我当做食物,死去的人成为我脚下的泥土,我从夜晚走到白昼,并不觉得比这里好很多。我出生在开砳,又被放逐十年,我并不知道要逃去什么地方。
    戚柏犹豫了一下,问:你都,逃出去了,怎么回来了?被抓的吗?
    逃出去以后,我走了五天,到了祭台。我曾想回到开砳,即便那里已经没有人欢迎我。那天是祭典,有成千上万人看到了我的出逃。他们恐惧我,憎恶我,于是要求吶拜缇请示神意。
    什么叫请示神意?
    处决我。
    戚柏舔了舔嘴角,没再说话。
    亚什仍然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不像一个小孩的口吻,说,吶拜缇认为我继承了父亲的诅咒,杀了我或许会让诅咒应验,最终我没有被处决,但他们不希望我离开黑水窟。因此把我送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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