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谴看到他这么精神抖擞的样子, 倒也松了口气。
    但戚柏的话变得很多。
    他口无遮拦地告诉陆谴,他已经试了很多种手法, 但不管怎么做, 那种该死的状态一直消不下去。
    而和他嘴上的坦诚相悖的, 是他从脸红到脖子的模样,以及那双四处乱闪的眼睛。
    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每个月都会有这种时候。谁让我手术没做干净。其实一般忍忍就过了,当然,当然偶尔会需要自己动手,这是很正常的事,对不对?
    戚柏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故意说给陆谴听。他背过身子,嘟囔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七百。
    陆谴原本想要告诉戚柏,光这样是不够的的,现在最需要的,是安抚信息素。
    但戚柏突然捂住脖子,惊促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失了平衡般往后倒去。
    陆谴立刻走上前撑着戚柏的腰,但刚一碰到戚柏地身体,眉头下意识蹙起。
    因为戚柏的浑身都太烫了,超过了寻常生理热的体温极限。
    说明他的血液已经开始受到神经毒素的影响。
    戚柏大概也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一些认知,他一边捂住脖子,一边哭着告诉陆谴,说:我肯定要死了。真的,我要死了。
    因为他感到自己的腺体处好像要爆炸。
    可他已经没有腺体了,那么爆炸的肯定就是他的身体。
    他眼泪哗哗地掉,一直得不到释放的小腹隐痛而灼热,伴随着头脑的昏沉,以及腺体下神经毒素的剧烈发作,这一切交织成了整颗暴跳如雷的心脏。
    扑通扑通的声音,在二人的沉默中,响彻浴室。
    褪去所有生猛与莽撞,在信息素的紊乱中,戚柏多年来潜藏着的恐惧和不甘全都暴露无遗。
    他着急忙慌地抓着陆谴的手:我想活着的,再等等就好了也许能找到我的族群呢,你说是不是?可是哪里有我这么倒霉的人,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戚柏真情实意但却又语无伦次地在陆谴怀里,不断地诉说着:你听我讲,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比达带走吧,别让它去游寻。
    你也要走,你们一起。游寻太危险了六千,不,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都要死了,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吧?啊,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六千,你是我见过最讨人喜欢的人。我最近总在想,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呢,哪里都是好的,挑不出毛病。四六叫我想明白究竟喜不喜欢你。这哪里用想,谁会不喜欢你呢,对吧?
    但我还是觉得,没遇到你更好。那样一来,我觉得死就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可现在我突然喜欢你了,就还得难过一下,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其实我昨天还在想,你要是跟着罗伊罗德走,我肯定不拦你。那个家伙虽然目中无人,总是看谁都不顺眼,但他是个alpha,又那么厉害,他肯定能保护你。我就不一样了,我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是,真要到那时候,我哪里敢留你。
    你别嫌我啰嗦啊,我都要死了,你要担待一点。我如果不说明白就这么死了,那多遗憾啊,你说是不呃唔!
    戚柏悲伤的临终告白才进行到一半,忽然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
    他瞪大了那双原本有些雾蒙蒙的眼睛,艰难地转过脖子,望着身后的陆谴,
    你手、手!
    陆谴用某种不大正当的方式打断了戚柏的遗言,这会儿却明知故问:手,怎么了。
    是不是放、放错地方了
    戚柏忽然觉得那手攒得更紧了,哇啊!
    现在,什么死不死的,什么遗憾不遗憾的,统统抛在脑后了。
    戚柏所有注意力完全被陆谴掌心的温度所牵引。
    伴随着陆谴的动作,他只能死死咬着嘴皮,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复又重现,但这次还带着些令人飘忽的心情。四肢百骸在某种翻江倒海的错觉中,陷入了柔软。
    戚柏被圈在身后人的怀里,两只手一会儿捂着嘴,一会儿掐着陆谴的胳膊,偶尔又张牙舞爪地到处乱挥。
    在意识的混沌中,他好像听见陆谴轻声的命令着他。
    陆谴让他松开快要咬出血的齿关,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虽然并不威慑严厉,但叫人无从反抗。
    迷迷糊糊的时候,戚柏一切照做。
    直到最后,戚柏感觉到身体和精神的混乱都得到了平复,而身体中淤积的所有东西都被释放。
    他舒舒服服地丢掉了意识,不顾一切地要睡过去。
    在身体跌倒的那一刹那,陆谴将人捞起来。
    而戚柏也仿佛在最后关头,听见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忽远忽近的,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耳语:
    该遗憾的是我。
    第二天一早。
    餐厅原本准备了等份早餐的长桌,空空荡荡。只有张厌吾和罗伊罗德两个人准时准点地出现。
    张厌吾因为能量过强,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呼吸,也会消耗大量体力,所以他随时需要补充热量。
    他是第一个从房间出来的人。
    此刻,他正一言不发进食,而唯二坐上餐桌位的罗伊罗德,却突然靠近他,猛地拍了一巴掌他的背。
    张厌吾一口牛肉差点给吐出来,茫然地抬头看向罗伊罗德。
    你那群成天只知道偷奸耍滑的蠢货队友呢?他们难道在这该死的破地方迷路了吗,为什么整个餐厅只有我和你两个人?陆你们那个队长呢?还有和他在一起的人呢?
    罗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然而张厌吾咽下嘴里的早餐后,只对他回答了三个字:不知道。
    是,我也是疯了,才会指望从你嘴里听到有用的信息。罗伊说着就站起了身,我去找他们。
    然而罗伊罗德的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张厌吾拽住了衣摆。他几乎恼怒地拍开了张厌吾的手,大喝:干什么?!
    在罗伊罗德看来,这个大块头就是一个意识生锈生命残缺的存在,张厌吾所有的沉默和迟钝,都佐证了这个人的灵魂根本不完整的事实。
    罗伊看不上张厌吾,所以态度总是高高在上。
    张厌吾并不在乎罗伊罗德对他的看法,只是认真地告诉对方:别去。
    你管我去不去?
    罗伊烦死了,他跟着佣兵小队的目的,就是为了陆谴,他希望能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
    可陆谴老是和戚柏待在一起,他根本没有靠近的时机。
    现在倒好,陆谴直接不出现了。
    这两人要在房间里待多久?!
    想到这儿,罗伊突然脸色变得暧昧,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厌吾:你的房间就在他们楼上,不让我去找他们,难道是你听见了什么?
    张厌吾好像在那一刻僵住了身子,但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嘁。
    罗伊看他这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就来气,甩下一个白眼就要走。
    他不管这群人是为了什么不来吃早餐:赖床也好,迷路也好,或是躲在房间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罗伊急切地想要知道,一夜过去,陆谴和戚柏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罗伊罗德对幺兰原的了解,这厮绝对不会错过给陆谴添乱的任何机会在这一点上,他和幺兰原总是达成一致。
    所以罗伊罗德单方面地坚信,昨晚在陆谴和戚柏一定干了些什么。
    可是他刚走到电梯,那门就打开了。
    而他心心念念准备关切一番的对象陆谴正从里面走出来。
    一切如常,看上去还是那个八风不动古井无波的人。
    罗伊心头一跳:难道幺兰原竟然没有动什么手脚?那岂不是可惜了这大好机会!
    那个!
    罗伊清了清嗓子,在老师和陆谴两个称谓之间徘徊了一下,发现时机不合适,最后什么都没喊出来,直接说了句,
    你和戚柏,昨晚如何?
    他所认为的陆谴,虽然不是一个多么亲切的人,但也从来不凶恶,不可怕。因此久而久之,罗伊也不怕陆谴。
    可当他这句话说完,却发现,陆谴睨向他的眼神,有着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冷厉,好似带着凛冽的寒意,削过他的心脏。
    罗伊罗德被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
    罗伊。陆谴语气如常,但却莫名让罗伊觉得他很冷漠,这是最后一次。
    陆谴说完便和他擦肩而过。
    虽然这句话并未讲得完全,但罗伊罗德听出了陆谴的本意:这是最后一次容你胡闹。
    不是罗伊罗德绷紧了身子,慌乱中冲着陆谴的背影解释道,不是我啊!
    明明是幺兰原干的,为什么凶他!
    虽然
    的确是他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情况下,向幺兰原拱火。并且暗自期待着能够看到陆谴的破绽。
    但他没有真的出手啊!
    然而不管罗伊罗德在后面如何有苦难言,陆谴都没有再理会他。
    也就是说,昨晚你不知道为什么发/情了,这是很麻烦的事。不过你运气好,竟然自己平复了也许是因为六千帮了你。
    风思留的房间有一面很大的露台,在那里可以迎着朝阳眺望兽园的山岭。
    但此时此刻,她没有心情。
    因为戚柏已经已经蹲在地上,给她表演了整整半个小时的钻地洞。
    风思留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理解你的害臊,但七百,你得换一个角度想问题。六千出手相助,那算江湖道义。不然难道看你憋死自己吗?所以啊,昨晚那是特殊情况,你真的不用这么有压力,没关系的。
    然而戚柏却只是头也不抬,语气幽幽地说:就算在他手上身寸了也没关系。
    是吧。
    风思留咬咬牙,她觉得现在的情况,还是应该让戚柏少对陆谴抱有什么多余的期待,所以有意说道,
    这就是朋友间的互相帮忙。你能懂我意思吧?走,我们现在就下楼吃饭,别怕,没什么好尴尬的。
    是没什么好尴尬的。戚柏黑沉着脸,眼下吊着两圈青黑,抬头对风思留说:
    就算我身寸完以后还顺便那什么了,也是正常的对吧?
    对啊,你说什么?
    风思留愣了一下,随后猛地意识到戚柏说了什么,不、不是吧,你
    戚柏生无可恋地再次埋下头,继续钻洞。
    我不要下去了,我也不要再见他了。让我死吧,就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摊牌了,我是垃圾,今天居然这么短小。
    老规矩,如无意外下周补15000
    第7卷 灾厄与天谴
    第60章 心跳(一)
    对于戚柏不愿意下楼吃早餐这件事, 陆谴有所预料,所以一直到用餐结束,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困惑迷茫。
    他淡定地落座, 同一早就在的张厌吾点头打招呼, 随后一言不发且温文尔雅地用餐。
    在陆谴之后下来的是荀朝。
    这个习惯了被人看不起的胖胖的beta,往日里总是用他的口无遮拦来掩盖内心的自卑和不安,但今天的荀朝显然不同。
    他昂首挺胸地走下来,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我超牛逼的气场。
    看起来, 荀朝和他的新契兽相处得非常融洽。
    从兽园挑选出来和他结契的,是一头足体型有一人高大的鬼脸魈,体型健硕, 变异后能量数以百倍的加持。
    这给了荀朝一种自我实力大增的感觉。
    以至于他下楼吃饭都得带着那长相恐怖的血兽。
    陆谴和张厌吾并不对此发表看法。
    但是罗伊罗德显然深恶痛疾, 他本来为了陆谴折返留下,现在又要为了荀朝和他的契兽,起身离席。
    还留下了一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东西。
    看着罗伊走,荀朝愤愤不平抱着自己的宝贝契兽,嘟囔着:要不是打不过他,我非要打他一顿解解气。
    那头还未开化出自我意识的鬼脸魈,只是用它的鼻息狠狠喘出两口气,像个普通的家宠一般, 无条件地表达了对契主的认同。
    随后下来的是虚无及。
    他醒得很早, 但天未亮就跑去兽园做他的调查研究了, 因此到达餐厅的时间也稍晚。
    虚无及一坐下, 就和荀朝正两人交头接耳,揣测着那个赫赫有名的幺兰原今天究竟会不会出现。
    这时候大家对于城堡主人幺兰原的好奇劲大过了一切, 因此没有人关心和陆谴睡一屋的戚柏为什么没有下来。
    风思留作为最后一个下楼用早餐的人, 坐到陆谴对面后, 那张漂亮的脸上,精致的五官突然开始没有节奏没有规则的挤做一团。
    这时,旁边的虚无及和荀朝终于停止了他们的交谈。
    他们关切地对风思留说:抽筋了吗?是抽筋了吧!需不需要来一巴掌?!
    风思留冲着荀朝踹了一脚:吃你的饭!
    荀朝讪讪转回头,虚无及也适时闭嘴。
    可风思留没有停止她的挤眉弄眼。
    她努力地暗示着对面的陆谴,恨不得把心里话写在脸上:要聊聊吗?我们去聊聊吧?
    可惜,被暗示的对象陆谴却从头到尾仿佛事不关己那样,完全不接招。
    风思留认为自己既然是戚柏的倾诉对象,那自然也有义务从中调和,否则戚柏那副害臊的鹌鹑样,指不定见了陆谴会犯什么蠢。
    所以她忧心忡忡,整个早餐的工夫都没能放下这件事儿,眉毛眼睛鼻子嘴,没有谁歇下了。
    该死的,我和他一点默契都没有!在她放弃的那一秒,情不自禁拍了一下桌子。
    众人目光瞬间聚集到她身上,风思留不耐烦地摆摆手: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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