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迟用巾帕浸了温水,拧干以后一点点擦拭着小猫身上的毛毛。
    只是一层浮灰,沾水就掉。
    巾帕变了颜色以后清洗干净再擦。
    反复几次,身上的毛毛也有些湿,没有湿透,这样干的也快。
    擦干毛毛后,云洛亭背靠在他怀里坐着,裴玄迟握着爪子一点点擦拭着,连肉垫里面的小细节都没有放过。
    云洛亭爪子被举起来不能动,他甩了甩尾巴,喵呜~
    嗯?裴玄迟以为手重了,但见小猫没有不舒服的样子,怎么了?
    云洛亭眨了眨眼睛,喵。
    裴玄迟思索片刻,将小猫抱起来,低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云洛亭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他,喵?这是在干什么?
    试一下。
    听到声音,云洛亭愣住,仔细想着,刚才裴玄迟好像没有开口?
    正奇怪着,又听见了裴玄迟的声音,神识传音暂且不可行,如此虽麻烦了些,却也能听懂。
    咪!
    裴玄迟前几日便琢磨传音一事,但灵兽与人之间,交流大抵分为两种,一是灵兽化为人形,能正常说话,还有便是灵兽与人签下灵契,主奴契。
    裴玄迟自然不会与小猫签下这种劳什子契约。
    可小猫化为人形的时间又不太稳定,为了弄出交流的方法,裴玄迟翻阅了不少国师私藏的秘术,还未成功,但现在额头相低着能听到声音,也算稍见成效。
    这样说话的感觉还挺新奇,云洛亭尝试着叫道:裴玄迟?
    嗯。
    玄迟?
    嗯。
    阿迟?
    在呢。
    云洛亭每叫他一次,裴玄迟都会不厌其烦的应声。
    额头相抵间离得比较近,淡蓝色的猫瞳渐渐眯成一条缝,面上都带了些许笑意。
    随他玩闹了一会,到了午膳时间,贺昱瑾过来找人。
    这本该是下人做的活,但贺家向来不计较这种小事,再加上老夫人连赶带推的把人弄出来,贺昱瑾无事可做,正好过来当个引路人。
    云洛亭趴在裴玄迟肩膀上,有事跟他说的时候就伸爪子,用肉垫碰一碰他的脸颊,裴玄迟便会低下头来。
    午膳已经备好,他们到的时候菜都摆上了桌。
    有些位置上也有了人入座。
    云洛亭看着老夫人手边坐着的女子缓缓蹙起眉头。
    这人是谁?
    虽坐在老夫人身边,但老夫人倒是有点避着她的感觉,对她的嘘寒问暖全然不理,倒是见裴玄迟进来后说:坐下用膳吧,都是让厨房看着做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贺淑月笑着说:母亲备的都是我爱吃的菜,我儿口味应该与我相当,定是喜欢的。
    云洛亭蓦地抬眸,我儿?
    那这人岂不是贵妃?
    贵妃为什么会在这?
    云洛亭顿时想到了之前小花园里,裴玄迟为什么支开自己。
    原来是贵妃来了。
    来用午膳,带着猫怕有些不好,你外祖母还在呢,不要贺淑月轻声细语的说:不若先将猫交给下人,让下人带着去吃些东西。
    语气并不强势,听起来反而有几分是为了你好的意思在里面。
    闭上你的嘴。老夫人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转而跟裴玄迟说话的时候,语气便柔了下来,你看看那副碗碟可喜欢,管家采买回来,我一眼就相中了,不大不小的,正好给小猫用。
    贺淑月嘴角笑意一僵,她一早就注意到那边的两副碗碟,本以为是有旁人要来,所以多备了一副,却没想到,那竟然是给猫准备的。
    她想留下用膳,都得亲自去跟母亲说,这猫何德何能?一只捡来的畜生罢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这只畜生快骑到她头上去了!
    虽然心下有气,但贺淑月面上分毫不显,不着痕迹的掩去情绪,转而浮起笑颜,倒是不再言语。
    裴玄迟摸着小猫的肚子,说:之前糕点吃的多,再吃怕是会难受,一会给他喂些水便好,外祖母费心。
    听他这么说,贺淑月心里更不是滋味,这什么意思?
    给你个上桌的机会还拒绝?是不是接机落我的脸呢?
    贺淑月攥紧了筷子,不再去管那只猫,换了双公筷给老夫人布菜,我记得母亲最喜欢这道素烧鹅,每次厨房做这道菜,母亲都会多用些。
    老夫人没有拒绝,只是贺淑月夹过来的东西,她一口未动。
    精心准备的午膳被贺淑月打乱,老夫人吃着这些菜都觉得没滋味,又不好将人赶出去。
    贺昱瑾心存芥蒂也不言语,低头吃饭。
    贺淑月出宫来找裴玄迟,必不会只是为了与他见上一面,有许多事想跟他说。
    但裴玄迟显然不会与他单独碰面,老夫人和贺昱瑾都偏帮裴玄迟,贺淑月觉得心烦不已,吃的菜都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贺家可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往常用膳,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吃着饭,小辈谈天说地,长辈也不会拘着。
    眼下,没人说话,只有很细微的碗筷碰撞声。
    贺淑月心里藏着事呢,他们没人说话,她问什么都显得突兀,可等了又等,就好像真的很饿那样,只一味的埋头吃饭。
    无奈,贺淑月只得先放下筷子,关切问道:殿下,封王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本意是想跟裴玄迟聊几句,却没想到他理都不理,有空去逗猫,都没空与她说一句话?
    贺淑月还想说些什么,老夫人先发话了,食不言。
    仅三个字,贺淑月便止住了开口的意思。
    贺昱瑾在一旁看着贺淑月被老夫人治的服服帖帖,低头掩去嘴角的笑意,往嘴里塞了口豆腐。
    云洛亭没有吃饭,他一直在看贺淑月。
    贺淑月注意到,却并未放在心上。
    寻常人也不会觉得猫会变成人,贺淑月也只是拿云洛亭当一只普通的流浪猫看。
    云洛亭倒是奇怪,在明知道裴玄迟对她心怀芥蒂的情况下,还是老往裴玄迟面前凑是为什么?
    贺淑月自己不知道吗?她应当比谁都清楚才是。
    都已经是无法修复的沟壑,还想着靠近,甚至不惜放低姿态。
    又是叫人偷猫,又是亲自出宫找人的,无一不透露着奇怪。
    因着贺淑月在,老夫人都没什么跟裴玄迟说话。
    每次她一开口,贺淑月必在旁边跟上一句,所幸她也不说了。
    到吃完饭,贺淑月都没找到机会开口。
    眼见着裴玄迟要走,贺淑月直接筷子一放,你不必对我如此态度,我知晓自己以前未管过你,你心里有怨气,对我这个母亲有恨,但最起码我这些日子要见你,没有旁的心思。
    一肚子的埋怨,贺淑月也不等他们回应自己,只一味的说:说一句我是为了你好,你定然不信,我也不多费口舌,只你记住一句,无论我们母子关系如何,在外人眼中,我们都是一体。
    皇上现在看重你,若是以后再看重别的皇子,到时候你没有靠山,在京城中难以立足,你不想谈母子之情,那就干脆些,我助你登上皇位
    贺淑月!你给我住口!老夫人气急,匆忙打断她的话,你怎敢胡乱议论天家?
    皇位之事张口便敢说,她家这嫡女当真是不一般!
    一个贵妃,进了后宫,心思都野了不少。
    这若是被旁人听见传了出去,落在皇帝的耳朵里,那整个将军府都难逃一劫。
    贵妃与皇子在将军密谋皇位之事,这是要谋朝篡位啊!
    贺淑月知晓老夫人的担忧,宽慰道:母亲放心,不必担忧隔墙有耳,我来时便已安排了自己的人,他们会处理好一切。
    她既然敢说,就敢保证除了在场的人以外,不会有旁人听见,更不会有半点消息传出去。
    来时就想着借这次午膳和裴玄迟说清楚,道明白了。
    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了人。
    虽然不尽如意,但话总归是放出去了,她也不算白来一趟。
    就她这个儿子是不是个聪明人,还是就是一个只知道安于现状,心里抱着以前那点毫不重要的怨,想葬送自己未来的蠢货。
    贺淑月面无表情的起身,将十方宫腰牌放在桌上,漠然道:旁的也不用多说,我话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明白,若是认同我的话,尽可来十方宫找我。
    说着,贺淑月甩袖将手负在身后,本宫乏了,先回宫休息去,告辞。
    气势凌人的样子,与之前委曲求全的样子完全不同。
    云洛亭暗道,这是装不下去了啊。
    贵妃也是个狠角色,想来也是,能从后宫之中稳坐贵妃之位的,有几个是草包。
    老夫人捂着心口,眼见着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儿变得如此,她心中绞痛,强忍着不适说:不必理会她,她想那个位置想的疯魔了。
    贺淑月说的底气十足,老夫人怕裴玄迟走了弯路。
    她膝下无子,过继了五皇子来,五皇子平庸不得圣心,眼见着你得势,又言及至此,老夫人叹了口气,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人都走了还提及此事,贺昱瑾忙道:母亲不是有午膳后小憩一会的习惯吗,喝些药便去歇息吧。
    不去。老夫人看了眼裴玄迟,殿下还在呢,她才不去睡,你要是累了就去睡吧,我留这陪着殿下。
    贺昱瑾:???
    老夫人有些被贺淑月的话气到,非但不想睡,还起身叫上裴玄迟说:走走走,我带你在将军府里走走,认认路,以后常来。
    出去走走,吹吹风,就把刚才贺淑月说的话都忘掉最好。
    母亲,你腿脚不方便。贺昱瑾哭笑不得,老夫人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喝着汤药,平日里也就去小花园里坐一坐,旁的地方也不走动。
    刚才老夫人一直手捂心口,若是今天还断了药,只怕不行。
    殿下都说了留下用晚膳,等父亲回来,他不会走的。说着,贺昱瑾给裴玄迟使了个眼色。
    裴玄迟见状道:是。
    老夫人犹豫了会,也不想让他们担心,只是那药喝了便会使人困倦,睡一会才好,若是强撑着不睡,整个人都晕乎的,半晌,她心中道了句罢了。
    老夫人起身叮嘱道:你仔细照顾着殿下,可别怠慢了。
    贺昱瑾笑着应道:放心吧。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贺昱瑾说着,怕裴玄迟说不感兴趣,于是又补充道:你的猫肯定喜欢那。
    云洛亭歪了歪头,喵?
    什么地方?
    下午的时候感觉起风了,阳光虽然不错,但风吹着还是会觉得有些冷。
    云洛亭躲在裴玄迟外衫里,连头都没露,风一点都吹不到他,眯着眼睛,感觉自己可以睡一觉。
    裴玄迟将猫稳稳抱着,而后感觉有些许不对,定睛一看,蓬松的毛绒尾巴在外面左右摇晃着。
    小猫显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尾巴。
    裴玄迟眼底满是笑意,重新拢了拢外衫,将乱晃的尾巴一并裹了进去。
    笑的时候心口处会有动静,云洛亭靠的近,察觉到他在笑,云洛亭抬起头,咪呜?
    裴玄迟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揉揉他的耳朵。
    走在前面的贺昱瑾停下脚步,推开听泉苑的门,进来看看这里如何。
    刚走进去,便能听见明显的水流声。
    贺昱瑾寻常无事的时候待在府中,除了练功就是待在听泉苑,这里有一眼温泉,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只是许是离得远,活水引来导去的,水流不大,也泡不了温泉。
    云洛亭左右看着,只是普通的院子,温泉说来倒是特殊些,但猫不喜欢下水,也不想弄湿自己的毛毛。
    就在他狐疑贺昱瑾为什么说他会喜欢的时候,里面隐约传来了,啾啾的脆响。
    几只麻雀正在树上啄着羽毛,时而蹦跳着去啄旁边麻雀的羽毛。
    猫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云洛亭从外衫缝隙中探出头来,圆溜溜的猫瞳一瞬不眨的盯着树上的麻雀。
    眼见着他的变化,贺昱瑾乐了,说道:许是因为温泉的缘故,这个院子不放暖石都很暖和,有些鸟便会落下来。
    这边院子也不住人,便没有驱赶这些麻雀,时间久了,天气一冷,这边的鸟就多了起来。
    贺昱瑾说:你说蝴蝶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了。
    喵呜~云洛亭仰起头靠在他怀里,猫瞳中写满了想抓,想扑。
    裴玄迟揉了揉小毛脑袋,将他放下,去吧,小心些。
    咪!
    小白团子动作十分敏锐,一息间便爬上了树,悄无声息的躲在树枝里蹲着。
    还未等他动作,一只通体黑色的大狗从屋里跑出来,围着树,仰着头往上看,汪!
    狗似乎也想上树,但它显然爬不上去,着急的围着树转了两圈,然后开始笨拙的站起身,用前爪刨树。
    那些麻雀显然常来这,狗闹出这么大动静,它们都没有要飞起来的意思,时不时的还叫一声,态度十分嚣张。
    贺昱瑾招呼着大狗过来,说:这是我捡来的,母亲怕狗,我就养在这边了。
    嗯。裴玄迟时刻看着树上的小猫,若是一会扑麻雀没扑到掉下来,他好来得及去接,丝毫不敢分神。
    贺昱瑾席地而坐,大狗围着他又是打滚又是摇尾巴的,热情的紧。
    云洛亭在上面紧贴着树枝,小心前进,这时,前面的麻雀转了个头,豆大的眼睛准确的落在了猫身上。
    麻雀没有丝毫惊慌,啄了啄自己的羽毛,又把头扭回去了。
    云洛亭:
    这是麻雀见了猫该有的反应吗?
    云洛亭索性也不躲了,直接扑过去。
    啾麻雀后知后觉开始拍打翅膀。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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