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不禁遐想这样的水土会养出怎样强大又内敛的人。
    祝挽星躺在招待所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的摊煎饼,他赶了一天的路,头疼的厉害,早上吃的止疼药慢慢失效,身上的伤口就开始犯劲儿,疼得睡不着。
    他也不再勉强自己,坐起来裹好风衣,从招待所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塑料手电筒,试了两下还能用,他就直接把手机扔床上了,拿着小电筒往外走。
    明明同样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山间的节奏却比市里慢的多,好像连太阳的东升西落都延迟了几分,六点钟的时候太阳就已经落山,可天色却到现在还没黑透。
    明天就要离开了,他想趁着月色再看看这座大山,走一走陆廷鹤走过的路,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找到陆廷鹤小时候经常摘来卖的果子。
    村里没有路灯,夜间认路只能靠头顶的月亮还有手电筒里微弱的光束,看不太清,再加上小路上坑坑洼洼不少,两边还有伸出来的树杈,祝挽星这一路走的不算容易,哼哧哼哧爬到半山腰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下半身隐秘地方的酸胀也开始作祟,每走一步都会磨到红肿的腿根,就在他心里已经打起退堂鼓时才终于找到了那种果子。
    那是一种绿色的小青果,鹌鹑蛋那么大,四五个挤在一起,看着很讨喜,但结果子的树很高,他一个大人都得仰头才稍微看到树梢,不知道小陆廷鹤是怎么有胆子爬上去的。
    想到陆廷鹤小时候都舍不得吃,摘完就紧赶着去早市卖,祝挽星心里疼得酸胀,踩着树根摘了几串,刚装进口袋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哎!你谁啊!谁让你摘果子的!
    祝挽星吓了一跳,不等转身就闻到一股烟草味的Alpha信息素,他心里一紧,慢慢转回头。
    抱歉啊大哥,我不知道这果子有主,这样我照价赔给您行吗?
    祝挽星一边说话一边打量面前的人,中年男人,体形魁梧,穿的衣服很破旧,身上还沾着油污,张开嘴就露出一口带着烟渍的黄牙,还不停的朝他释放信息素。
    赔?你拿什么赔啊?
    男人拿着手电筒照到他脸上,借着光束看到他后颈乱七八糟的咬痕和指印,嘴角暗暗挑了上去。
    祝挽星连忙拉起衣领盖住脖子,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刚才只顾着找果子忘了时间,天色已经暗了不少,半山腰上一个人也没有,下山的小路还被男人占着。
    呵呵,还挡什么啊?
    男人笑着向他走近,觍着脸皮道:那么多牙印儿,身边不少的伴儿吧,也不用赔钱了,拿点别的赔吧。
    祝挽星深吸一口气,把手伸向口袋,装傻道:抱歉,我确实不知道这是您的果树,我是村子里公益基金的资助人,我的助理和村长都在山下等我,您有什么想要的钱或者物都可以等我下山再谈。
    等着你? 男人嗤笑一声,老子早就看过了山下一个人没有!妈的带着一身Alpha的味儿还装什么清高!陪哥哥玩一玩我就放你走!
    男人说着就朝他扑了过来,祝挽星后退一步猛地抬手,掏出口袋里的抑制剂狠狠扎向他后颈,男人吃痛的扑在地上,祝挽星转身就跑,又被人拽住小腿拖倒在地,后背直接砸在树干上。
    妈的!给脸不要的小婊子! 男人捂着后颈爬了起来,再看祝挽星已经趴着不动了。
    哎!起来! 他踢了祝挽星一脚,别他妈给我装死啊!
    男人也慌了神,慢慢走近他,刚一俯身就被人扬了把沙子,趴在地上的人举着石头全力砸向他脑袋。
    男人惨叫一声,血登时就流了下来,祝挽星吓得脸色发白,坐在地上呆愣的倒退两步,反应过来之后起身疯了似的往山下跑。
    他身上本来就有陆廷鹤折腾出来的伤,刚才撞在树上浑身的伤口撕裂似的疼,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咬着牙往山下跑,摔倒好几次又硬挺着爬起来。
    身后慢慢传来脚步声,男人咒骂着追了过来,祝挽星的意识渐渐模糊,嗓子里涌上来一股腥甜。
    哎!怎么回事儿! 村长带着两个人拿着手电筒上山,祝挽星立刻大声呼救,身后的男人听见动静低骂一声转身跑了,祝挽星也脱力似的扑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村长听祝挽星的描述确信男人不是本村的人,连夜带着人上山去找,怕有其他村民受害。
    祝挽星还没缓过劲儿来,被人搀扶着送回了招待所,抱着星星抱枕跌坐在椅子上,紧紧攥着衣领。
    呆愣了好一会儿眼泪才慢慢滑出眼眶,先是一两滴,然后就是成串成串的流。
    他之前一直被保护的很好,身边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这两天却接连不断的遇上,先是药店突然发情,再是山上遇险。
    每次都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堪堪自保,现在后怕的浑身都在发抖,捂着嘴巴哭的止不住。
    哭了好久才慢慢停了下来,祝挽星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稳住呼吸,手机屏幕按亮了又灭,最后还是给陆廷鹤打了电话。
    响了没两下就接通了,陆廷鹤先开口问:挽星?有事吗?
    他嗓音有些哑,像是刚睡醒,低沉又富有磁性,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祝挽星几乎是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就又哭了出来,捂着嘴巴哽咽了好几声,开口时语调还在轻颤:哥我,我没事儿,就是想你了
    他紧握着手机坐在椅子上,把所有哭腔都憋回去,连日来受的委屈、忽视还有担惊受怕都在一瞬间找到了出口,汹涌着从心口奔泄而出。
    陆廷鹤从医疗床上起来,抬手示意心理医生不用过来,清了清嗓子才把手机拿到耳边。
    没事就挂吧,你好好的,我要开会了。
    祝挽星怔愣住了,来不及思考就做出了反应:不 不挂行吗 哥我不说话,也不吵你,就和以前一样,我听一会儿你的声音就
    以前?
    陆廷鹤升了个调又很快落下,掐着眉心冷声道:挽星,你年纪也不小了,别那么任性,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等等!哥
    耳朵里响起一阵嘟嘟声,祝挽星茫然的举着手机,泅满水雾的眼睛呆愣的看向招待所老旧的墙壁。
    直到屏幕再次暗下去,狭窄的空间重新陷入黑暗,他才怔怔的把手机拿下来,俯身缩进墙角。
    怀里的胖星星还是弯着嘴角在笑,洗旧的布料上晕开一个又一个深色的水圈儿。
    第10章 阴差阳错
    招待所的窗户没关,晚上从山顶刮下来的夜风穿堂而过,发出 呼呼 的响动,祝挽星瘫坐在门后,呆愣的举着手机,耳边回绕着陆廷鹤那句你已经长大了,别任性。
    祝挽星把星星抱枕拥进怀里,下巴贴着被他自己的眼泪泅湿的布料,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蛰痛,但他却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睁着眼睛,小声的朝手机对面已经挂断的人辩解:我没有任性,我就是 有点害怕
    他在这个村子里人生地不熟,又突然遭遇这种事,一个人孤立无援的紧紧攥着衣领,几乎是本能的向自己的伴侣寻求安慰,毕竟从前世到现在,近十年来,他都只有陆廷鹤一个Alpha,但他现在已经不是陆廷鹤的Omega了。
    山上那个男人不是村里的人,估计是流窜过来的惯犯,跑的很快,村长带着人找了半宿也没有抓到,回来后不停的给祝挽星道歉。
    祝挽星也好声好气的道了谢,如果不是村长带人及时赶到,那后果不堪设想。
    怕男人后半夜再流窜回来,村长就安排了两个年轻力壮的 beta 在祝挽星住的招待所门口值夜,即便这样祝挽星还是不敢睡觉。
    只要一闭上眼刚才那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情就一遍一遍的在他脑袋里倒放,男人猥琐的淫笑,被拽着脚腕拖回去的绝望,还有 陆廷鹤挂断的电话
    他蜷缩在床角,紧紧抱着怀里的胖星星,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额头也开始发热,之前村长带了赤脚医生来给他看伤,但他身上全是陆廷鹤弄出来的淤青指痕,见不了人,只能留了药自己处理。
    后背上有一处在树干上撞出了血,拖的时间太长了,祝挽星又一直在吹风,伤口和布料已经黏在一起,他脱衣服的时候没注意,猛地把布料和皮肉撕开,疼得低叫一声,眼泪登时就滑了下来。
    乖星星,好了,不哭了。
    手机里传来陆廷鹤温柔的声音,夹杂着两声细小的抽泣,那是陆廷鹤唯一一次陪他度过发晴期时祝挽星偷偷录下的音频。
    当时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祝挽星总觉得一切都幸福的像做梦,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陆廷鹤身边,把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一起过发晴期时更是痴汉似的录了一晚上的音,就怕第二天醒过来陆廷鹤会和眼前的所有幸福一起消失。
    他当时注射了抑制剂,脑袋还算清醒,没有黏着陆廷鹤上床,就只是一直哭。
    因为他太心虚,也太愧疚,就像个掩盖罪行的小偷似的享受着陆廷鹤的温柔,根本就没有脸面再去求一次爱抚。
    陆廷鹤无奈的帮他擦掉眼泪,面对面把他抱在怀里,像是哄小孩儿似的轻晃,他一睡着就浑身燥热的难受,陆廷鹤就不停的小声叫他:星星,先不睡,聊聊天好不好?
    祝挽星听着手机里的录音,捏着棉棒给自己涂药,嘴唇轻轻开合一下,声音和录音重合,好。
    他把这段音频听了不下几十遍,两人的对话早已烂熟于心,录音里说一句,他就答一句,假装他们仍旧相爱,陆廷鹤也陪在自己身边。
    星星怎么一直哭,你是小哭包吗?
    不是 哥,我不爱哭的
    不爱哭?那今天是怎么了?
    祝挽星捂住嘴巴,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来,我就是 就是有一点害怕
    害怕?怕什么?身上不舒服?哪儿疼吗?
    他闭着眼把酒精倒向后背的伤口,咬着下唇不停吸气,额头腾起一层汗珠,不疼,哥 我不疼的
    那是在害怕什么?
    祝挽星呆愣的盯着青紫的腿根,看了一眼亮着的手机,开口时依旧和录音重合:现在太好了,做梦一样,我怕这些都是假的
    音频里陆廷鹤嗤笑一声,小孩儿话,怎么可能是假的。
    眼泪顺着下巴滴到腿上,祝挽星的双眼空洞无神,他跟着录音问出最后一句:那哥会一直陪着我吗
    音频里传来一声几不可察的呼吸声,眼看陆廷鹤就要回话,祝挽星却慌乱的关掉了录音。
    头顶昏黄的小灯慢慢摇晃,酒精打翻在床上,祝挽星扯着衣服盖住自己,压抑的呜咽逐渐被风吹散。
    他以前有多期望最后几秒录音现在就有多害怕听到陆廷鹤的回答,因为答案是假的,他们也是假的。
    *
    祝挽星没有在村里多留,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昨天从山上跑下来的太急,晚上又浑浑噩噩的,直到今早才发现口袋里还装着一串青果子,很多都撞坏了,只剩三个还算完好。
    他就把那三颗果子一起带上了火车。
    县城没有飞机,只能坐火车回去,再打出租车去飞机场,他出门前和陆廷鹤说的是出差,回来自然也得坐飞机回来。
    祝挽星算好了时间,在航班信息里找了一班合适的班次发给陆廷鹤,一句话删删改改还是作罢,只发了个表情,是两只胖兔子,一只跑着扑进另一只怀里。
    陆廷鹤那边回的很快,「好,等我。」
    祝挽星看着那三个字笑起来,嘴角刚扬起来又僵住了,末了苦笑着摸了摸怀里的果子。
    他从昨晚开始就在低烧,那晚的情事,紧接着的意外,还有几度大起大落的心情,祝挽星撑到现在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坐在椅子上时都已经有些晕了。
    但只要一想到陆廷鹤马上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像往常一样把他带回家,他就又打起精神来。
    即便是假的也好,祝挽星自我安慰道:我会努力把它变成真的。
    但直到和约定好的时间超出去半个小时,陆廷鹤还是没来。
    祝挽星又等了一刻钟才给陆廷鹤拨了电话,提示关机,他怕对方出事,又连忙打给他助理。
    喂,祝先生?
    对,是我,廷鹤在公司吗?
    在的,陆先生正在开会。
    啊 这样啊 祝挽星悬着的心放下,嘴角也一起垂了下去,那他大约还有多久结束呢?
    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
    好 那麻烦你等廷鹤开完会让他给我回个电话行吗,就说我在等他。
    祝挽星怕陆廷鹤来的时候看不到自己,又强撑着等了半个小时,后来迷迷糊糊的枕在行李箱上睡了过去,醒过来身上盖着不知道哪来的毯子,再看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他脑袋昏沉沉的,没敢打给陆廷鹤,怕他的会还没开完,只问了一下助理,结果被告知陆廷鹤已经带着合作伙伴出去喝咖啡了。
    祝挽星愣了两秒,手指紧紧抓着行李箱,呼了一口气追问了一句:那廷鹤有告诉你接下来的安排吗?
    暂时没有,应该是回来继续处理工作。
    啊 这样啊。 祝挽星低头靠在行李箱上,鼻尖翕动两下,谢谢,我知道了。
    眼眶因为发烧变得很烫,几乎眨眨眼就能滑出水来,祝挽星在行李箱上靠了好久,藏在卫衣袖子里的手背上有一大片快要结痂的擦痕,是那晚在行李箱内扣上剐的。
    他呆愣的摩挲着那片凹凸不平的痕迹,轻声低喃:不是说好了吗,一定会来接我
    而在他身后两排椅子上,陆廷鹤戴着鸭舌帽把自己掩在人群中,他沉着脸紧盯着祝挽星,眼看着对方三次想要起身,又撑不住似的坐了回去。
    他摘了鸭舌帽慢慢走过去,正好祝挽星手机响了一下,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接,喂?请问哪位?
    陆逢川!
    陆廷鹤的步子猛然停住,垂在腿侧的手掌登时握紧,暴起一根根青筋,他看着祝挽星的发旋无声的笑了笑,快速转身走出了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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