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哭声而来的,还有额头不住往地上敲击的声音。
    白淳唱白脸道:我觉得此事不行。
    白无尘扮红脸,悲伤地劝:爹,好歹一条性命,更何况
    话音未落,那人又是好一通哭诉求救。
    从他断断续续翻来倒去的哭诉中,云奚听了好半天,好歹是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书生几个月前,路过桃李楼时,惊鸿一瞥地见到了花魁。
    那花魁倚在栏上,见到书生痴痴望她,便娇笑着,朝他扔了张手帕。
    得了手帕,书生便以为那花魁如他般,一见倾心,喜欢上了他。
    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子,从他穷酸困苦的躯壳,见着了他满怀才华的灵魂和皎洁无比的真心。
    自那之后,书生便时常到桃李楼前,可奈何没有银钱,不得进楼。
    而容貌昳丽的花魁,一双眼似生了钩子,勾得他忘乎所以,于是去卖字教学,吃白饭喝清水,连着攒了几个月的钱,在前日傍晚去了桃李楼。
    并也有幸,当真一吻香泽。
    事情一直发展到这里,都还颇有多情书生痴情女的调调,但就在一夜温柔乡醒后,一切都变了。
    书生说要花魁打包体己物品,与他私奔离开桃李楼,那花魁却一改温柔颜色,只道他说痴话。
    书生不解,问那花魁缘由,才知花魁根本不记得他,她是妓子,倚栏卖笑并不朝他一人。
    他将自己几个月来的辗转所思全部告诉她,要带她走,她却连连后退,只道要唤人进来捉拿他令他滚。
    气煞那书生,一巴掌挥出,花魁也怒极,耻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书生本就敏感多思,素来自尊强烈,他自觉满腔真心被辜负,推搡之下,索性将枕头闷在花魁脸上,将人给闷死了。
    按照庆国律法,杀人者当五马分尸。
    书生懊悔说道:小生自小家贫,家中还有老母等待赡养,被欺辱便成了小人心病,实在并非故意为之。
    接下来,便又是一堆儿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眼见着就要科举,指望登科,一朝光明,全然为个妓子散尽,如何不甘痛苦。
    云奚心想,这纯纯然活该嘛,怎么可能答应他。
    结果白无尘一把晶莹泪珠洒落,你真是太可怜了,我爹一定会帮先生您,洗脱冤屈的。
    云奚:?
    你再说一遍,什么冤什么屈?
    原书中说,卿长渊杀人,白无尘救人,卿长渊再杀人,他再救人。
    但,是这样救人的吗?
    是救这样的人的吗?
    就这?
    作者有话要说:
    云崽:你在逗我?
    赶上了!
    云崽抓住白无尘就疯狂倒倒倒
    昭和 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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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出他脑壳子里进的水
    第076章 挤眉弄眼的卤猪蹄
    云奚已经被白无尘的慈悲为怀震惊得说不出来话了。
    而白无尘隔着一扇门窗, 还在慷慨激昂地嘚吧嘚吧个不停,您即将登科,与我爹同朝为官, 这等闲事不值得如此紧张, 只是关乎先生的前途,才要严谨些。先生莫怕,莫怕。
    白淳也屈尊纡贵得伸出一只脚,让那书生抱住。
    书生抱着白淳的脚, 又被白无尘搀着,他膝盖打颤,眼泪鼻涕横流, 谢白大人谢皇后娘娘, 度过此劫, 小生、小生必当结草衔环, 以报您家的大恩大德
    云皇后娘娘奚:?
    白无尘这又是什么神奇操作?
    扶贵响亮得吸了口冷气, 娘、娘娘, 他竟敢抹黑您!我们再怎么办?
    云奚:那当然是
    话未说完, 白无尘扶着书生的手一松, 就往窗边来了。
    书生摔得哎呦一声。
    白无尘警惕道:何人在偷听?
    云奚压低了声音:喵、喵呜
    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但白无尘更警惕, 来得也更快了,哪里来的野猫?
    语气依旧温柔, 但更像掺着针的棉花, 暗藏凶意。
    云奚:
    哦, 他忘了白玖是只鸟。
    天性如此罢, 在白无尘看来, 大概万物皆有灵, 除了猫。
    旁边扶贵拽着他的袖子在不住地抖:娘娘,娘娘,他来了!
    这时候,就应该
    云奚清清嗓子,低声道:快
    扶贵连忙呼道:快趴下!
    侍卫们纷纷训练有素地伏到草丛中去。
    云奚大声:快给他摁住!
    侍卫们一个仰卧起坐,纷纷扑上前去。
    扶贵:?
    白无尘:???
    白无尘只见草木幢幢,就突兀出现绰绰黑影,可还没来得及看仔细是人是鬼,视野就突然翻转。
    电光火石之间,手腕脚踝一疼,自己就被打包成了一只粽子。
    白无尘皱眉:何人?何云奚,你想做什么?爹、爹,云奚他疯了!
    白淳闻声走过来,你们在做什?
    话未说完,被拖下窗台,打包成了第二只粽子。
    扶贵没见过这仗式,抖成筛子,云奚丝毫不慌,还不忘安慰他道:我们带了这么多人,怕什么?
    那书生还跪在地上,瑟瑟抖着,待云奚进屋里去,便有了第三只粽子。
    将三只粽子丢在一旁,云奚登堂入室,白淳起初还十分茫然,渐渐地,茫然便成了恼怒,那点本就糊不住的薄薄一层舐犊之情垮了个彻底。
    白淳气得脸黑脖子粗,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奚语气是十万分的笃定,好人好事。
    说罢,指着那个哭得不成颜色的书生,送官去,将这人赶紧捆走。
    据他所知,罪犯送官还能得到几十两的赏钱呢。
    赏钱本钱一愣,张嘴就哭,不!不要报官!白大人,皇后娘娘,救救我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害我,为何唔唔唔。
    嘴被塞起来了。
    云奚指着自己,我,皇后娘娘本娘。
    不再看那张扭曲的脸,他起身拍拍手,抬走,送官。
    这弱鸡般的书生也就能欺负欺负女子了,只一个侍卫便轻轻松松扛起,挣扎也挣扎不懂,跟扛个麻袋没两样。
    眼见着麻袋要出门了,不行!
    是白无尘。
    绑住了手脚,但嘴还十分地利落。
    他看向云奚,急道:不可以,他家中还有老母等待赡养,他死了,她或也会死的。
    云奚:但是,他杀人了诶。
    走到桌旁,揭开杯盖闻了闻,没香味,是寻常的茶。
    白无尘抻着脖子,神情有些焦急,但依旧温和,还有五日,只五日,新科便要放榜了,他或许是探花或者榜眼,前途无量,他是国家栋梁。
    又不是作慈善的,他们是看此人确实有些才华,才要搭救。
    侍卫脚下没停,国家栋梁已瞧不见影了。
    云奚摇头:但是,他杀了人了。
    白无尘不明白云奚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个,那不过是个妓子,妓子而已。
    云奚终于正眼看他,老天鹅,你说的是人话吗?鸡鸭鱼肉连麦子都是性命,妓子就不是性命?
    又道:庆国律法如此,你想一起送官吗?
    包庇罪犯,似乎是同刑。
    白无尘卡了卡,律法无情人有情,他确实杀了人,但一个才子赔一个妓子不值当,陛下的政策过于严苛,若不成,赔些银钱也是可以的。
    提到卿长渊,云奚顿了顿。
    那些拿锄头的,好像就是因为卿长渊的政策严苛,才要推翻他。
    可是,不犯法的话,政策严不严苛,其实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啊。
    官兵又不会无缘无故就嗷嗷嗷嗷地冲进人家家里,无缘无故把人拖走杀掉。
    白无尘以为自己说动了他,语气柔软许多,他好可怜的,吃了许多苦,你或不知晓,他爹早早便去世了,他娘只会做些针线活,夜夜劳作,看瞎了眼睛,才得些银钱供他上学堂。
    云奚拒绝共情,虽然但是,谁要听一个杀人犯曾多么可怜,他再如何可怜,也不是花魁让他可怜,杀了人,就应当有被人杀的觉悟。
    白无尘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痛心无比:弟弟,你太狠心了。
    云奚:?
    云奚用同样痛心的语气道:哥哥,你多少有一点大病。
    没救了的那种,直接拖走埋了吧。
    飞快地将书生解决,便要问那药了。端着茶盏,云奚看向白淳,你们那药是什么?
    此时此刻,白淳已经气得脸色黑里透红,红里透紫了,若非一众侍卫,即卿长渊的眼目在此瞧着,他少不得要破口大骂一番。
    但云奚此话一出,顿时又成了那有些瑟缩害怕的温和胖老头。
    胖老头笑眯眯的,娘娘说笑了,哪里有什么药。
    云奚直白道:就是你今个给我下的药,之前给陛下送去的药。
    白淳没想到云奚察觉了那盏茶,更没想到云奚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他脸都白了,你可不要信口胡说。
    白无尘也吓着了,你莫要胡说!
    白淳和白无尘想得很好,宫里有他们的人,并不会出差漏,宫外他们的人更多,嘴也紧。
    就算是云奚,他们只要矢口否认,也不能平白无故就说那药有问题。
    更何况,云奚应当没什么道理找死。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旁的不说,只顶替入宫一事,便是不得了的欺君大罪。
    想到这里,白淳黝黑的脸上浮现了残忍,阴郁,和恶毒。
    但谁会怕一个挤眉弄眼的卤猪蹄呢。
    云奚:你不说?
    白淳意味不明道:娘娘,您可别忘了自个是怎么入的宫。
    威胁意味很浓,云奚也果断道:好吧,你们不说,我回去跟陛下说,让陛下去查。
    此话一出,不止白淳白无尘,扶贵也是一惊。
    他觉得自己似乎少经历了什么。
    早在埋伏在窗下时,扶贵就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
    他以为娘娘听了墙角,就会一切从长谋划,先虚与委蛇,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再慢慢打探。
    结果好家伙,人直接捆上了。
    后来进了厅中,他以为娘娘会一切从细研究,先去查花魁,再审书生,最后再捉人。
    结果哐哐哐,人直接扛走了。
    再就是方才了,听着就是什么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大事,好歹捯饬出一些物证人证啊这疾风迅雷雷厉风行的,都让人忍不住以为娘娘想早日回宫找死呢。
    云奚不想找死,但他确实想早日回宫。
    都出来一天了,一天啊,十二个时辰,九十六盏茶。
    之前在宫里,就算不能舞到卿长渊面前去,好歹蹲路边还是能看上一眼的。
    他现今出来了,还要怎么看卿长渊?都最后一世了,看一眼少一眼,没看多亏?
    越这样想,语气越坚定。
    云奚往凳子上一坐,不管了,本宫要回宫跟陛下禀报此事!
    白淳:不不不,有话我们好好说。
    云奚:不必说了,本宫要回宫禀报此事。
    白淳:那药当真不是什么恶药,儿啊听为父解释
    云奚:不听不听,本宫要回宫。
    宫外闹闹腾腾,宫内一片静谧。
    没有再出现在草地里的旋风小陀螺,没有午间送来的奇形怪状餐点和五颜六色汤汁,没有随时随地可能出现在眼前的人,卿长渊叹了口气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从前只觉生活波澜不惊,乏味至极,直到遇到了云奚,才知平凡可贵。
    将一沓早早批改完毕的奏折放在案上,卿长渊心想,他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但直至深夜,卿长渊也不曾入眠。
    新换的锦被散发着蓬松的暖意,萦绕着干净的馨香,纵是如此,卿长渊闭上眼还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睁开眼时,是如何亲密无间地躺在那人怀里。
    手脚交缠,耳边是沉稳跳动的心声,十指相扣,额间抵着那人的下颌。
    是十分温暖且柔韧的身体,卿长渊将鼻尖以下藏在被子中,心想,他最近一段时日,都不要再听闻关于那人的事了。
    但天边擦亮,侍卫长便入宫叩门。
    是汇报皇后在宫外所作所为用的,他向卿长渊细致地讲了一番云奚到药房里闻了些什么,到膳房里吃了些什么,以至到厅堂里,遇到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事无密细,悉数以报。
    卿长渊在听说了那书生的事,以及皇后所说的话后,神情有片刻的怔忪。
    他眉眼间的戾气稍微收敛,所以急着前来的缘故是什么?
    本该三日一报,但这才一日不到。
    侍卫长有些瑟缩,娘娘说白家送来的药有问题,他要回宫亲自和您说。
    听到药时,卿长渊的眸中有暗色一闪而过,但很快的,就被回宫二字吸引了注意力。
    薄薄的眼皮垂了垂,药的事情孤会查,但此事孤既已知晓了,便让他不必着急回来了。
    顿了顿,少有地补充道:便说让他多在相国府住段时日,以慰思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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