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阳看着厚重的雪白色文件,除了留给赵青阳的公司,给苏琢玉的股份和基金,给赵母的不动产,他将自己的百分之三十的收入都捐出去了。
    赵德辉是在风口上白手起家发展起来的,很快成为实业中成为头部,他在遗嘱里说自己能发展起来靠的是国家政策,因此死后,他也想为国家做点贡献。
    赵青阳看得心里发酸,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
    红十字会的人告诉他,有血型合适的心脏供体了。
    就在本市。
    周随进更衣室换上刷手服,戴上帽子和口罩,走过缓冲区,进入手术室。
    赵德辉已经深度麻醉,因为他身份特殊,这次李主任亲自来给他当二助,三助也是一个资历很深的医生。
    这一幕和穿越前的手术何其相似。
    他深吸了一口气。
    开始吧。
    手术刀划开外皮,完成气管插管。
    建立体外循环。
    打开胸骨。
    切除心脏。
    周随看了一眼供体心脏。
    暗红色的心脏浸泡在保护液中,保护液外的保温冰箱散发着寒气,心脏是刚刚送过来的,因为就在本市,它从被捐献者身上摘下来还不到三个小时。
    本市刚刚脑死亡,又愿意捐献遗体和器官的Rh阴性血型的捐献者,周随想不到第二个。
    他看着那颗心脏,恍惚间想起了林蒲生的脸。
    这个手术不能有任何意外。
    他手上不仅是赵德辉的命,还是林蒲生的命。
    周随立刻开始缝合。
    心脏缝合一共要缝五个接口,周随在缝完左心房吻合口和主动脉吻合口之后,就开放血流。当他继续缝合肺动脉的时候,心脏已经被注入新鲜的血液。
    林蒲生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起来。
    赵德辉被推出了手术室,门一打开,赵母和其他人便围上去,问情况怎么样。
    赵德辉是特殊客户,也是李主任亲自来回答他们的问题,虽然这次的手术很凶险,但手术非常成功,接下来就要看排异反应严不严重,但配型合适,供体心脏状况很好,手术也完成得漂亮,可以大大提高预后效果。
    赵母立刻松了口气,浑身发软,被苏琢玉扶住。
    赵青阳抬头看向周随。
    周随走在最后面,有李主任出面,便没什么人围着他。他手里拿着手机,接了个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周随身体晃了晃,挂完电话后,脸色疲倦,眉眼垂下来,目光悠远地看着远方。
    赵青阳快速地走过去,问:你怎么样?
    周随笑了一下,所有手术完成之后,每个人都会问病人怎么样,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医生怎么样的。
    我很好。周随收起手机,笑了笑。
    赵德辉还需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周随在这期间,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非常简单,里面的信纸也是非常普通的白色信纸,黑色笔迹娟秀文雅,又有着坚韧的风骨,写信人的气质赫然立于纸上。
    见信如面:
    周医生,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必已经离开了。
    如果你能为我难过,那我肯定是会很高兴的。我这辈子,自诩聪明,结果先认错了父母,又认错了恩人,就连朋友也寥寥无几,最后在病床上照顾我的,竟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和一个曾经资助过的学生。我有时候也想,这辈子怎么能活得这么糊涂,兜兜转转,最后一无所有地走了。
    在医院治疗那段时间,我曾经去了解过器官捐献,才知道国家有五分之四的患者在等待供体的过程中绝望而无助地死去。我亲眼看过他们的哭嚎,一个眼角膜就可以挽救八个失明患者,我那时候甚至庆幸自己得的是脑癌,我的身体很好,心肝肾肺都是健康的。每当我想到,在我死后,我的内脏还能在别人体内存活,是不是也等于我还活着。或者说,当我死去,却可以至少让五六个生命延续下去,我就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我活着的时候,尚且从未拯救过这么多生命,就算活一辈子,恐怕也做不到这件事。
    医院是一个绝望和希望交杂的世界,为什么不把我的绝望,变成别人的希望呢。
    除了器官,我还希望遗体能捐到大学做大体老师,万一其中又培育出一个像你这样的医生,唯一的顾虑是,这一年我躺在床上,缺乏锻炼,身材不像样子,他们解剖的时候,希望不要笑话我
    周随揉了揉鼻子,嘴角勾起笑意,眼眶却热起来。
    医学生是很尊重大体老师的。
    他们深知,每一个大体老师都来之不易,他们愿意将自己的遗体贡献给医学发展,无私且崇高,是值得敬佩的人。
    那封信写得很长,后面还有一段。
    这些年,我没什么真正交心的朋友,和你倒是相见恨晚。只可惜,咱们做朋友的时间太短了。尽管如此,我还有件事想要你帮忙。李闻江一个人,如果有什么事,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他他对我仁至义尽,我却没有什么能留给他的,也辜负了他一片真心。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自己能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普通的爱我的父母,有个正常点的兄弟姐妹,你和我讲过的事,我始终觉得离奇,但又忍不住想,我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好了。
    周随看完林蒲生的信,很快,又一次收到了李闻江的电话。
    邀请他参加林蒲生的葬礼。
    周随带着赵青阳去了,去之前,问他:你想知道心脏的提供者是谁吗?
    器官捐受双方的资料都需要保密,这是国际通行的双盲原则,这样做的原因有很多,是非常合理的流程。
    按照程序来说,周随也应该不知道的,但器官捐献者太少了,他很轻易地就能猜到真相。
    他必然不可能对赵德辉说这件事,受捐者是绝对不能知晓供体来源的,但他思来想去,觉得赵青阳至少应该知道。
    周随这样一说,赵青阳便猜到了。
    当他们来到场地的时候,这里的人比想象的更多。
    李闻江穿着一身黑色,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接待来宾。
    有一对夫妻,他们的孩子接受了眼角膜的捐赠,想方设法打听到了林蒲生的消息,特意赶过来。
    林蒲生以前公司的员工,抽抽搭搭地说以前自己困难的时候,老板出手相助,他还没来得及报答。
    李家村的村支书,他一直都知道林蒲生对李家村的捐助。
    当然还有白重鲸,周随,赵青阳他们
    赵青阳为林蒲生上香,心道:谢谢。
    周随对李闻江道:节哀。
    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李闻江面色沉静,虽然悲伤,但还算平静。
    图书馆已经建起来了。李闻江对他说:你看,这个世界上牵挂他的人,比他想象得更多,我一直希望,他能知道这件事。
    我应该告诉他的。李闻江看着周随。
    他一直很羡慕赵青阳和周随。
    羡慕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拉着手,走在阳光下,走在街道上。
    如果他能早点出现在林蒲生的面前就好了。
    赵德辉的恢复情况非常好,他一醒来,就受到赵母的数落,说他这些年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这次的手术是周随做的,否则的话,他一条老命可能根本保不住。
    他还活着,遗嘱自然不作数,但赵青阳和他商量了一下,赵德辉便将准备死后捐出去的百分之三十全部用来在贫困地区创建学校,每个学校,都附带一个大大的图书馆。
    周随回家的时候,看到赵青阳正在填写资料。
    那是器官捐赠的注册页面。
    赵青阳见他回来了,把他抱在怀里,说:没想到捐赠遗体居然有这么多选择,我已经登记好了,反正以后如果我出意外了,就捐赠完好的器官和组织,如果自然老死了,就捐赠遗体。你觉得怎么样?
    周随说:挺好的,帮我也注册一下。
    赵青阳笑眯眯地帮他打开网页,说:如果能自然老死是最好的,到时候咱们俩的遗体一起送到同一所大学,然后放在同一间教室,生生死死,咱们都在一起,这不比变成两把灰浪漫多了。
    周随笑了笑。
    这也许是另一种生死相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感谢支持!!
    接下来写林蒲生的番外。
    他确实是重生文,先婚后爱,指的是他和李闻江先婚后爱!
    一个月后写预收,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先收藏一下嗷嗷嗷!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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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番外
    林蒲生醒来的时候, 对自己所处的境况感到诧异。
    他的头很痛,四肢乏力,感觉自己就像石头一样沉重, 一时间忘了空间和时间的概念。他恍惚间听见嘈杂的声音, 争先恐后地钻进耳朵。
    他还在生病,你在他床前面前要钱
    也不容易上学
    二十万最后期限弟弟
    醒不过来
    最后,他清晰地听到一句:
    他是我儿子,我把他生下来, 不会不管他的。
    林蒲生喘息着, 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不知为何会触动他的心。他想醒过来, 想动,拼尽全力想坐起来,但他还是躺在床上, 一点力量都没有。
    哥哥醒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打破了争吵。
    病房安静了一瞬间, 随后床头铃响起,很快就有医生冲进来。他们翻开林蒲生的眼睛,检测他的数据, 然后对病床前的女人说:他醒了。
    嘶哑的哭声在耳边响起。
    林蒲生清醒没多久就又睡过去了,很快,他再次醒来,这次他已经能睁开眼睛, 看到外面一片白光, 太阳照在墙上,仿佛一张抽象简约的画。他一时间忘了时间和空间, 甚至忘了自己是谁,这是林家吗?还是医院?是李家的矮墙, 还是学校的围墙?
    等林蒲生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终于彻底清醒了。
    他脑子里除了林蒲生的记忆,还有另一个人的记忆。
    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小康家庭,父母恩爱,有个弟弟,三年前出车祸,变成植物人,从此再也没醒来。
    这个年轻人也叫林蒲生。
    而距离林蒲生死去,也过了三年。
    林蒲生神思恍惚了一下,看到憔悴的母亲和沉默的弟弟。植物状态是一种可怕的病,躺在病床上烧钱,不知道何时会醒,没有尽头,所以绝望。
    他们本来是小康家庭,林蒲生在病床上躺了三年,花光了所有积蓄,之后卖了房子和车,花光人情借了所有能借的钱,所以亲戚才在林蒲生的病床前要钱。
    但林家父母并不准备放弃,如果林蒲生还不醒,他们可以卖血卖肾,直到死亡来临,也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林蒲生醒来之后,又在医院住了几天,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他可以出院了。他生涩地叫着父母和弟弟,没人对此感到怀疑,毕竟他在床上躺了三年。
    母亲拿来了他以前穿的衣服,林蒲生抬起手,在弟弟的帮助下穿上衣服,他身上没有任何臭味和汗,母亲和弟弟定时给他擦洗身体,从未中断。
    腿。弟弟低声说。
    林蒲生朝他伸出手,示意自己来。
    弟弟看了他一会,把裤子给他,林蒲生弯下腰,艰难地自己穿上了。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弟弟抿着嘴笑了。
    弟弟名叫林蒲安,今年高二,在那个林蒲生的记忆中,弟弟性格内向,但兄弟俩关系还不错。
    母亲拎着大包小包,说:走吧,找好车了。
    他们坐上了一辆大巴车,然后在摇摇晃晃中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城乡结合部,住在一个低矮简陋的平房里。
    父亲还在上班,晚上才回来。
    林蒲生看着眼前的房屋,堪称家徒四壁,门后是条臭水沟。母亲看他神色,说:咱们暂时住在这里,不过很快就会搬出去的。
    她脸上确实带着轻松的笑意,只要林蒲生醒来了,说明这个噩梦已经到头了。
    不过当母亲的,她也不想让孩子看到家里的困境。
    家里只有三个房间,他和林蒲安一个屋。屋里放了张床,再加书桌,就放不下其他东西了。
    林蒲安把他的东西翻出来,林蒲生看到了自己的书和证件。
    我是高中老师?林蒲生对这些记忆感到模糊。
    林蒲安点了点头,又问:明天我带你去学校看看?
    林蒲生点头。
    第二天,他们看到了堵在门口的亲戚。
    母亲正在周旋,看见林蒲生,使眼色让他进屋去,那些亲戚却围上来,打量着削瘦苍白的林蒲生。
    既然大侄子都醒了,也该还钱了吧。
    我当时可是把修房子的钱借给你们了。
    不还钱,我们就在你家住下了。
    家里确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这些亲戚,愿意在危难关头借钱已经很够意思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时间久了,亲情消磨,就只是债主。
    有一个人推了母亲一下,母亲往后倒去,却没有落地,而是被林蒲生扶住。
    林蒲生站出来,问:我家总共欠了多少?
    他们打量着这个卧床三年的大侄子,消瘦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神色浅淡,眼睛很亮,言谈举止间,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债主们争先恐后报上了自己的数目,林蒲生听完,说:大概五十万。
    五十万,对以前在林家的林蒲生来说,买个车的零头都不够。
    我会想办法,还上这笔钱。林蒲生很久没说话,现在张口语速还很慢: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无论怎么堵在这里,都不可能平白生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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