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拿着工具进来了,秦樽给自己双手仔仔细细消毒之后,把纱布往秦樽脖子摁上去。
    秦樽疼得龇牙咧嘴的,但没叫出声。
    现在才知道疼,抹脖子倒是挺利落。周随压迫着出血的位置,意有所指地说:秦二少,你自己想想,你究竟能做什么。
    帮秦樽处理好伤口之后,周随身心俱疲。主人公都这样了,宴会自然没法再办下去,很快便宣布结束。
    周随回到大厅,准备找周父一起回去,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赵青阳从背后冒出来:秦二少是不是在里面一哭二闹三上吊?
    差不多吧。周随问:你看见我爸没?
    他刚才被几个老朋友叫走了,估计他们还要再聊会。赵青阳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周随缩了缩脖子,外面实在是冷,但看着大厅内杯盘狼藉,充斥着浓郁的酒气,也没有想继续呆下去的欲望。
    他俩走出大厅,酒店后面有个花园,冬天虽然没开什么花,但维持着郁郁葱葱的生机。
    赵青阳问:你怎么和秦二少这么熟了?
    上次苏琢玉在家昏迷,是我送的医院。
    赵青阳:想不到秦二少居然这么痴情,居然还为了他以死明志。
    他语气中多多少少有点讥讽,不管是痴情还是以死明志,对他来说都是挺搞笑的事。
    周随倒是挺感慨:你爸应该不会急着逼你找对象,你年轻有为的,再玩几年也没问题。
    我倒是想早点找个对象,像周医生这样的就更好了。赵青阳笑了笑:其实再过几年,我爸也没法催我,我从小就不听他话,他要是把我逼急了,我离开赵家也活得下去。
    赵青阳和秦樽就这点不一样,秦樽还靠家里养着,赵青阳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他赚钱之后,立刻把本金带利息还给他爸爸,让自己保持经济独立。
    经济独立才能人格独立,赵父一边欣慰于儿子的能力,一边又被他这种划分界限的态度气得心梗,父子关系十分别扭。
    我听说你是家里的独子。周随说,像赵青阳这样的家庭,很少会只要一个孩子。毕竟那么多的鸡蛋放在一个笼子里是很危险的事,多生几个,加上精英教育,总有靠得住的。
    赵青阳沉默片刻,说:不是。
    周随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从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异常的情绪。
    我本来有个弟弟。赵青阳望着庭院里的树,低声说:比我小四五岁吧,那孩子长得挺好看的,而且从小就很聪明,大家都很喜欢他。
    后来,他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说到这里,赵青阳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失踪之后,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我妈妈因为悲伤过度,进了几次医院,后来精神也出了一些问题,一直住在疗养院里。
    我记事早,那个弟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很聪明,也乖巧,从来不闹,有了好吃的都会专门给我留一份,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哥哥,我表面上嫌他烦,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
    他被拐走的时候,我才八岁,从他失踪那天起,家里就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坟墓。
    我妈妈原来是个温柔善良,充满智慧的女人,从那之后,她每天都坐在弟弟房间里发呆,甚至只能靠打针维持基础营养需求。公司那段时间正在转型,我爸压力很大,却还要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稍有不顺就大发雷霆,偏偏还得在妈妈面前压抑着情绪。出了这事之后,我爸把我看得很紧,不论去哪都有人跟着,虽然知道他的担忧,但我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格外叛逆
    周随安静地听着。
    赵青阳顿了顿,继续道: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弟弟没有被拐卖的话,我的家庭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呢,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或者说,还活着吗?这些年,我们还是一直在找他,但时间过去得越久,找到他的可能性就越低。
    周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赵青阳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抱歉,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
    他不会有事的。周随安慰道:而且,这个年龄的男孩买回去,都是为了继承香火,说不定,他现在都上大学了。
    赵青阳冷笑了一下,把他的弟弟买回去继承香火,这种事说出来他都觉得可笑。只要有机会,找到当初的人贩子和买家,赵青阳会将这些年的痛苦,千百倍地回报给他们。
    他从来没向别人讲述过这件事,就算有其他人知道这段过去,但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到,原来那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瞬间支离破碎的痛苦。在这其中,他父亲的压力,母亲的绝望,以及他的痛苦,都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说出去也只是徒增谈资。
    赵青阳从来没有要向别人说这些事的想法,他从小到大,被教导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然而面对周随,他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说出来之后,他有些后悔,但心里也轻松了一些,就像心里的石头被搬开了一块,从中透出一丝光来。
    大概周医生就是能给人这种感觉,能让他放心地倾诉自己的想法。
    周随陪他安静地走了一会,花园面积不大,很快就逛完了一圈。赵青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阵风吹过,他转头看到周随缩了缩脖子,问:要不去找个围巾戴上?
    不用,马上就回去了。周随伸手扯了下领口,修长的手指按在素白的皮肤上,他脖子和锁骨那里都被冷风吹通红。
    赵青阳正想说什么,之前那个姓张的女孩大步走过来,直奔周随:周医生,你在这里呀,我找你好久了。
    周随站在原地,面带着符合社交礼仪的微笑:有什么事吗?
    周医生给我个联系方式吧。张萝萝说: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好联系你。不瞒你说,我爸爸心脏不太好,我妈妈肝肾不太好,我呢
    赵青阳在一旁冷飕飕地说:你脑子不太好。
    张萝萝一点眼神都没放在他身上,只盯着周随,笑意盈盈: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周随说:如果真出了事,打120比较快。
    张萝萝丝毫不见气馁:这不是平时也想多了解一下嘛,我一见周医生,就打心里喜欢。
    她给周随塞了张名片,踩着高跟鞋,风姿绰约地走了。
    周随把名片塞进口袋里,今晚他已经接了不少名片了。
    你一直这么受欢迎吗?赵青阳问。
    其实以前还真没到这种地步,周随是迈进三十之后才忽然格外受欢迎,有时候病人躺在手术床上都在问他要联系方式。
    周随:还好,也没到影响日常生活工作的地步。
    赵青阳噗嗤笑了一声,又有些感慨:你这样居然能一直保持单身?万花丛中过,你真是一点都不受诱惑啊。
    赵青阳之前谈过几次恋爱,他当然不会像秦樽那样搞一些强取豪夺狗血奇葩的事,就是正常普通的恋爱而已。时间一般在三个月左右,男女都有,没有特别喜欢谁,也没有刻骨铭心的经历。主要是身为一个身心健康,发育正常,基础条件优秀的男性,谈恋爱很正常,他也有这个资本。
    周随笑了一下,他上辈子加这辈子,活了这么久,从来不觉得人必须要恋爱关系才能活。
    虽然他的心理医生说过,恋爱关系也是与人交往的方式之一,周随仍然不想将过多的精力放在和另一个人的相处上。
    周随:没遇到合适的而已。
    赵青阳一双漂亮有神的眼睛盯着他,紧接着问:那你觉得怎么样的才合适?
    周随摇了摇头:这种事哪说得准,真遇到喜欢的了,想的就不是那些标准了。
    赵青阳轻轻地吸了口气:周医生,你可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他落后两步,看着周随走到了前面,让他想起了梅花园里的场景。随着他对周随了解越多,就越来越喜欢他,有种陷进去无法自拔的感觉。
    但他又情愿沉浸其中,认识周随后,他每天去医院上班都充满期待。
    再试探下去是没有结果的
    赵青阳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周随回过头,问:怎么了?
    一朵白色的雪花落在周随的眉心。
    天上纷纷扬扬开始下雪,雪花簌簌而落,顷刻间便给地面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白色。
    周随伸出手,白色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很快便被体温融化成一点晶莹剔透的水滴。
    下雪了。他说。
    风刮得很猛,雪花在他们之间滚动,看不清赵青阳的神色。
    这是今年的初雪。周随只听见赵青阳这么说,紧接着,赵青阳站在他面前,认真地说:周医生,我想再升级一次。
    周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想从朋友升级为恋人。赵青阳说:我想,明年也和你一起看初雪。
    可以吗,周医生?
    周随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雪下得很大,落在他的头顶和肩膀上,很快又因为体温被融化,变成一团水迹。而地面上,则已经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将他们之间的脚印尽数掩盖。
    他在思考怎么拒绝。
    赵青阳坦白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早,今天宴会上发生了很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些事有关。
    周随沉吟片刻,他对拒绝别人也算是很有心得了。委婉的直接的,各种方法都用过。
    其实
    周随刚刚开口,赵青阳猛地打断他:周医生,你不用说了。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周随真诚地说:你是个很好的人,但咱们可能不太合适。
    赵青阳:你讨厌我吗?
    周随:当然不,我希望能一直和你当朋友。
    医生总是更懂医生的,不仅能体会到对方的辛苦,更能了解某个手术的牛逼之处。周随和其他人没什么好聊的,同事之间又只能谈论工作。和赵青阳相处,总是很愉快的。
    赵青阳:那你喜欢我吗?
    周随:我非得在这两之中做出选择吗?
    赵青阳笑了笑:我现在出门都牵挂着大周在家好不好呢,我才认识它几天啊。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总不能毫无感情吧。
    周随:我确实挺喜欢你,但这种喜欢,就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喜欢。
    赵青阳:那你还这么喜欢谁?
    周随:
    他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赵青阳乘胜追击: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们至少有点感情基础,要不,你给我个机会,咱们在这个基础上再加深一下感情
    周随偏头笑了一下,他还没见过这种耍赖式的表白,挺有新鲜感。
    笑完之后,他正色道: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赵青阳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嘴角慢慢垂下来。
    为什么?他有些茫然地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周随: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除了我,你对任何一个人这样,他都会喜欢你。
    赵青阳冷冷地说:我不对别人这样,你是第一个。
    周随:是我有问题。
    赵青阳抬眼看他,失落中带着一丝疑惑。
    周随脑海中想到很久以前的事,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忘了,但却记得那种感觉不能离开,无法回应,被挂掉的电话,愧疚和自我怀疑压的他喘不过气。
    你很好,但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周随喃喃道:为了你好,别在我身上花时间了。
    赵青阳反而更加执着:你想要什么?
    周随坦然道: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遇到了,才会知道。
    周随一直认为,自己这个人是真的有点问题的。
    不是能力,人品和性格方面,而是感情方面。
    但他没必要和赵青阳说更多了。
    两人在雪中站了一会,都再没有说话。
    直到周父过来找他,周随和赵青阳才顶着满身的雪花,回到大厅之中。
    什么时候下雪了?周父喝了酒,还和老朋友聊了会天,心情特别高兴,他打量着两个人:你们在雪地里站着干什么,你是刚才和随随一起救人的,是赵家那个?
    周随介绍说:他是和我一个医院的朋友,心内科的。
    赵青阳伸出手:伯父好,我是周随的同事。
    周随偷偷瞥他一眼,赵青阳很有礼貌地和周父握手,然后说:那我先走了,伯父,周医生,再见。
    周父:外面雪大,路上小心。
    赵青阳笑了笑,低着头走了。
    周父若有所思地看着周随,问:你俩怎么回事?
    总不能告诉他,他们俩刚刚经历了一场告白被拒的戏码,周随摇头:没事。
    周父也没多问,只说:赵家这个儿子很厉害,年纪轻轻的,眼光倒很好。我给他爸看过病,这些年压力太大,心脏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现在的人,都是这样,赚的钱全拿去看病吃药了。小周啊,你已经很努力了,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老了你就知道,身体健康、家人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周随没想到也有人会对他说这种话,往常一般都是他对别人说,颇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心里还是很感动。
    从宴会回来之后的几天,周随再没有收到赵青阳的消息。平时急诊邀请心内会诊,他来的也少了,来了之后,也只是公事公办,干完事就走人。
    周母那天打电话问他的进展,她从周父那里听到有很多人给儿子递了名片,便兴致勃勃地来问周随到底对谁有意思。其实那件衣服周随回家之后就再没碰过,自然无从谈起。周母遗憾地问:真的一个动心的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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