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有规矩,要遮住双眼。
    叶挽卿接过来,外面的伥鬼全部都围着祭坛,月色下是一张张青紫可怖的面容,他依言戴上长绡,袖口的长剑贴在皮肤内侧,泛着冰凉。
    耳边是小鬼们的嬉笑声,还有低吟浅唱掺杂其中。叶挽卿眼睛被遮住,男人握着他的手腕带着他踏上长长的台阶。
    越往上,越能感受到冰冷阴森的气息,那些寒气从他的脚踝、背后,密密麻麻地爬上来。
    身边人的气息也愈发明显,君气息偏冷,冷冽如同森寒皑雪,收敛时又像是一柄未开锋的雪剑。
    吾主万安,如今鬼界式微,望吾主垂怜,今献祭吾主,鬼界众生为无主散沙,鬼王之位久空未经
    伥鬼首领的话音响在耳边,渐渐地,叶挽卿感觉到耳边安静下来,他的耳边回荡着伥鬼首领最后的一句话。
    吾主信徒君自愿以身做炉,望吾主屈身舍恩鬼界众生。
    叶挽卿眼前的长绡被拿掉,他看清了面前的男人,脑海里嗡嗡作响,他已经不想去深想屈身舍恩是什么意思。
    在这时,空气仿佛静止下来,祭台上的阵法汇聚在一起的那一刻,所有伥鬼全部跪在地上。
    这是叶挽卿清醒时看见的最后一幕,他眼前晃过一角玄色金纹绣云长袍,那双若玉削葱的手放在长剑上,无形的威压落下,整座山洞随之颤动。
    银白凛冽剑光落下的那一瞬,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顷刻之间消散。男人站在剑光汇聚尽头,身形仿佛与剑光融在一起,侧脸线条薄冷,眉眼垂下时海雾般的眸子半掩。
    祭台随之倒塌,叶挽卿整个人从高空坠下来,红色的百鸟朝凤衣角随风展开,青丝散落两侧,他掉入沾着冰冷气息的怀抱。
    叶挽卿向上只能看见一截冷硬的下颌线条,他受了威压影响,太阳穴青筋抽疼,指尖攥着男人的一角衣袍。
    你叶挽卿半天没有你出来个好歹,心里一股气提上来,想让对方把他放下。他没有被别人横抱过,这身衣服也是男人让他换上的,又丢了一次人。
    那句你叫君什么,尚且没有问出来,他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挽:记仇x3
    晓君阑:谁姓君?
    是正叙哈,重生在后面。
    第4章
    小叶,你总算醒了,我正准备带你去城里医馆看看呢。
    叶挽卿睁开眼,入目的是孟义放大的脸,不待他出口问,孟义松了口气,开始絮絮叨叨。
    咱们一路有惊无险,昨日却入了伥鬼的巢穴,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大郎他们几个都被埋在底下了,我拿着你给的符带着那几名修士逃了出来。
    孟义:你是被人带出来的,那人还将被关起来的女子都放走了,我当时见到你太激动,转眼人就不见了,也不知晓那位救人兄弟的名字。
    叶挽卿慢慢地坐起来,他注意到他们现在是在一辆牛车上,车夫大爷戴着斗笠,牛车晃晃悠悠地颠簸行驶。
    那人想必说的便是君,叶挽卿身上还穿着那身喜袍,看上去像是逃亲的新娘子。
    人都救出来了?叶挽卿还记得当时那道剑光,男人一道剑光便灭了底下所有伥鬼,想来身份不简单。
    救出来了,我走的时候看见有修士过来,估计是城里已经收到了消息。我担心你有事,就没留下,让大爷顺带捎我们一截路。
    只是可惜了大郎他们,前一日还好好的世事无常啊。孟义说着叹了口气。
    叶挽卿不知道说什么,他拍了拍孟义的肩膀,若非那男人,他们兴许也未必能逃出来。
    我们的修为并不是伥鬼的对手,它们数量多,待我们下次回去一趟,给大郎他们上柱香。
    孟义赞同地点头,又松口气,还好你没事。
    前因后果也算是清楚了,城门近在眼前,他们离剑南山庄也非常近了。有城中的修士过去,剩下的不必他们操心。
    叶挽卿现在无暇思考那位君的身份,他想赶紧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了。
    小叶,别说你这样穿还挺好看的,孟义很快从思绪里抽回来,目光落在他身上,眼里略微兴味,是那位兄弟抱你出来的,我当时还以为是他轻薄你。
    提起这个便生气,叶挽卿瞥孟义一眼,孟义讪讪地闭了嘴。此城名不夜城,是九州名都之一,城中繁华澧魅,长街处处都是风景。
    我以前还未上过名都,传闻不夜城纸醉金迷销金之窟,以前只有耳闻。
    孟义四处打量,略微好奇,明明年纪比叶挽卿要大许多,心态却非常年轻。孟义在伥鬼洞穴没受什么伤,他当时看到伥鬼直接吓晕了过去,后来睡了一觉就被送去了叶挽卿那里。
    他们两人选了一间略微偏僻的客栈,两人都不是家境丰裕的主。叶挽卿找了一身衣裳换上,那身裙子被他扔在了客栈软塌上,待到换完衣服,他整个人仿佛才能喘气。
    小叶,我们可要出去转转?过两天就要去剑南山庄,日后我们怕是没时间在城中待。
    孟义搓手手有些期待,剑南山庄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修仙之路漫长,修炼过程也非常枯燥辛苦。他们进去之后会很少有机会出来,除了出任务,或者是被淘汰。
    你叶挽卿看着孟义这么活蹦乱跳,估计确实没什么事,他思考了下,自己也要去打听消息,便同意了。
    你身上没受伤?
    没有。
    我们可以去逛逛,正好去打听消息。
    叶挽卿只带上了他那把生锈的铁剑,这是临走前他师父留给他的,他还带着这把破剑,引得孟义看了好几眼。
    小叶,你这把剑是祖传的?看你这么宝贝,什么时候都带着。
    叶挽卿摇摇头,唇角扬起来些许,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师父说它日后能够斩百邪。
    真的假的,孟义半信半疑,他怎么看都是一把破铜烂铁,很快又问了别的,你要打听什么消息?
    随便打听,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总要打听打听去剑南山庄要准备什么。叶挽卿略微挑眉,说的很像那么回事。
    孟义不疑有他,赞同道,你说的对,确实应该提前打听消息。
    他们两人去了不夜城最大的一座茶馆,路上碰到了许多修士,有从各路来的散修,还有许多小宗门的修士。
    叶挽卿寻了个不太起眼的位置,他要了两壶雨前春茶,点心也选了一些,他不怎么喜欢点心,太腻,是给孟义选的。
    这边聚集的修士很多,袖口花纹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周围修士的议论声纷纷落入他们耳中。
    听闻今年剑南山庄去的人很多,聂家和岑家都会去。
    聂家的二公子和岑家的小公子?不是听闻他们已经有资格能去四大仙门,为何还要待在剑南山庄?
    另一人笑出声,这还用问,自然是因为那位晓家义子,晓君阑还会在剑南山庄待三年,听闻是他年纪尚轻,几位大人说他有待磨炼。
    那两位公子出了名的纨绔,追随晓家义子倒是有些正形。
    叶挽卿尝了一口雨前春茶,入口略涩,他于是拿了一块点心压下去,点心太甜,腻的他拧眉。
    远处有搭建的戏台子,那里是演戏说书的地方,孟义坐不住,没一会就去前面听说书去了。
    叶挽卿听了一会旁人的议论,大多都是关于那位小剑神的,他觉得无趣,也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信息。他视线在远处扫一眼,这出戏约摸也要结束了,远处有些喧闹,那里围着许多人。
    戏台上说书人手里的戒尺落下一道巨响,台上说词的声音也放大许多倍,叶挽卿听不真切,远处动静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他的性子并不喜欢凑热闹。
    人没一会便散开,他往人群里找孟义的身影,方才还在前排坐着看戏,这会儿人已经不见了。
    叶挽卿在原地起身,他到了原本孟义坐的位置,没有找到人,地上散落许多果仁和碎点心,方才热闹应当便是在这边发生的。
    他拽了一边的店小二询问,方才这里的人去哪里了?
    你说方才的客人?这边的客人方才冲撞了楼上的贵客,那位客人似乎被带到了楼上。
    孟义居然不跟他说一声便走了?叶挽卿问了一嘴楼上的贵客,店小二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给他指了房间。
    茶馆一楼是戏台子,二楼是华贵的包间,从楼上能够清晰的看见一楼的戏台,包括一楼客人也能看的非常清楚。
    叶挽卿上了楼,店小二说的贵客在最里侧,这是一间最大的包间,门窗细细雕刻牡丹花纹,单从装饰看想必里面的客人非富即贵。
    门口守的有小厮,在他还未踏进去时小厮便拦住了他,他开了口,我兄长在里面,两位可否进去通禀一声,告诉他我在外面等他
    叶挽卿想孟义若是自己跟着进去,应该有些把握,他进去倒是多此一举,但是对孟义的性子,又有些不放心,此时只能先让人进去试探一番。
    两名小厮互相看了一眼,彼此有些为难,对他道,里面都是贵客,贵客吩咐过没有令牌不得进去打扰。
    话音没落,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脂粉味扑面而来,叶挽卿听到一声略微甜腻的阑哥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少年容貌生的清隽,身上却有遮掩不住的贵气,肩上的锦氅散开些许,少年手里还拿着一只银雕酒杯,说话间略有些唇齿不清。
    我去让人送些醒酒汤过来。
    视线倏然一转,叶挽卿猝不及防和少年对视,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拧了拧眉。
    这是谁?少年语气不善地问小厮。
    岑公子,这是楼下的客人,他说他兄长在里面
    不过是两句简单的解释,岑酉已经听出来了意思,意味深长道,是里面那穷酸鬼的弟弟啊,正好,方才的账还没算。
    门开了一条缝,叶挽卿能够看清里面的场景。里面堪比一间正殿,朱梁玉璧,两边摆的是未散的酒席,场地空旷,很容易便能看见跪在琴师旁边的孟义。
    孟义也看见了他,微微瞪着他,显然是不赞同让他进去。
    他在门口略微犹豫,背后传来力度,身后的少年轻轻一推,便把他推了进去。
    身后的房门合上,酒席上坐着的似乎都是修士。围绕着修士的侍女个个模样娇俏,有一个甚至到了孟义旁边给他斟酒,孟义脸上立刻便红了起来。
    叶挽卿看出来估计是这几人有意为难孟义,因为他们这边有动静,几名修士的目光都投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主位,那里有一道屏风,距离略远看不清背后的人,只能隐约看出轮廓。
    屏风上绣的有山河壁玉,男人身着银色鹤纹长袍,他只能看到袖口一角银色长喙。男人身形挺直,墨发玉颈,露出来的一截指尖冷白如萃。
    你这位兄弟方才在楼下看说书看的太过入神,茶水溅了我一身,岑酉说话的时候可没有方才的半分醉态,眸子半眯,看着叶挽卿道,我这身青氅是我三哥送的,茶水洗不洗的掉是一回事,单论赔,你们也赔不出一件一模一样的。
    叶挽卿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面前少年的青氅,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在座的都是修士,用法术祛除衣服上的茶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眼前的少年显然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叶挽卿不欲与其争辩,他问道,要如何才能放了他?
    原本已经与他商议过,让他在这里跪上一天一夜,我三哥心善,改成让他跪到宴上结束。
    岑酉面上笑起来,你现在替他出头,这事就更好办了,要放了他也不难,赔三杯酒便是。
    话音说的轻飘飘的,叶挽卿注意到孟义在朝他使眼色,指了指旁边修士衣袍上的字,有火麒花纹,代表九州岑家,岑家是历代仙门里的世族之一。
    显然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
    说话的这一空档,已经有侍女端了酒过来,在他面前倒了三杯酒。
    叶挽卿估计自己不喝是出不去了,看来今日他与孟义运气确实运气不怎么好,他默不作声地接了酒碗。
    白酒灌喉,整个口腔里烧起来,一路烧到肺腑。他在家里经常和师父喝酒,师父已经年过八旬,但是身体非常硬朗,时不时地便要拉着他喝酒。
    他的酒量不好不坏,只是这酒太过于烈,烈酒烧喉,他咳嗽两声,把三杯酒一饮而尽。
    岑酉嗓音懒散,这三杯酒当是你给我赔罪了,衣服是三哥的,剩下一杯,你敬三哥。看看三哥愿不愿意原谅你。
    阑哥哥,你说是不是?
    话音落了,空气中掉针可闻,那一声阑哥哥,很明显叫的是主位上的男人。
    第5章
    岑家公子纨绔,追随的是晓家义子,众所周知晓家排行第三的便是晓家义子晓君阑,不难猜出来屏风后面对方的身份。
    叶挽卿三杯酒下肚,整个人眼前都晃出重影,让他去敬酒,显然是在故意为难他。
    他在坊间听闻过许多晓君阑的名讳,如今人只和他有一扇屏风的距离,他没有兴趣想要见到本尊,只在原地略微怔然。
    平日里只听闻晓君阑名动九州,年少天才,却未听闻过晓君阑的脾性,不知晓脾性如何。
    把孟义跪着的时辰从一天一夜改到宴会结束,事情做的周到,又落个心善的名声,心思自然不浅,只是不知是不是真的心善。
    若是阑哥哥愿意原谅你,这事自然就算了,我不能拂三哥的面子。
    岑酉话音轻飘飘的,屏风后没有动静。
    酒再次斟上,叶挽卿端着酒杯,他方才便发现了,主位上的人显然不喜与人接触,不然也不必用屏风挡着,他过去,多半会是讨嫌。
    但是讨嫌也得去,叶挽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在座的修士显然都是等着看好戏,他端着酒杯,方站起身,屏风后面响起了一道温润的嗓音。
    嗓音略有些低,用低磁形容并不违和,像是山间深潭里的泉水,又像是古琴重弦拨出来的醇厚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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