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您可是客人。羡门说出了闻嘲风想说的。谁家也没有因为主人不想见人,就让客人蒙眼的道理,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哪怕寒江雪不介意,闻嘲风也会介意。
    可是让闻嘲风戴上幂篱,也是寒江雪无法接受的方案,那可是个天生体弱的病人,万一一个呼吸不畅
    矛盾好像又回到了起点。
    然后,寒江雪就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问羡门从厨房要到了两个新鲜干净的竹筒,又找来了一根足够长的红线,穿过两个竹筒底部,一个简易的土电话就做出来了。这是寒江雪在孤儿院里玩过的为数不多的玩具之一,他做起来可娴熟了。
    寒江雪自己留了一头,又让羡门把另外一头交到了闻嘲风的手上。
    月亮门特意留出了一条小缝,这样才能把传音线绷直。
    闻嘲风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拿到在寒江雪看来大小还算合适的竹筒后,就多少有些显得像是在摆弄一个小东西。它看上去是那样脆弱,轻轻一捏就会碎掉。闻嘲风不明白寒江雪要做什么,直到他听到寒江雪说,请殿下绷直红线,再把耳朵贴到竹筒上。
    然后,闻嘲风就从竹筒里,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喂,您听到了吗?
    被放大的不只是寒江雪的声音,还有闻嘲风的感觉,他知道这不可能,可他就是觉得独属于寒江雪的橘绿气息,好像也顺着两个竹筒间长长的红线,吹进了他的耳朵里。
    很轻,很痒,也很滚烫。
    闻嘲风几乎下意识地就把竹筒拿了开来,想要把这个让他的情绪变得很奇怪的东西,拿得越远越好。可真的拿走了,他又有些舍不得了,他其实很喜欢这种仿佛整个耳朵,都笼罩在寒江雪的气息里的感觉。于是只能做贼心虚般,又重新把竹筒贴了回来。
    他、他有什么好心虚的呢?事无不可对人言!
    但寒江雪那边却已经先笑了起来,他说:嗨呀,我傻了,您根本不需要这样听我说话啊,只有我听不清您说话。殿下,您可以试试吗?
    当然是可以的。
    闻嘲风感觉自己就像皮影戏里的小人,大脑放空,全靠指挥。寒江雪说了什么,他就做了什么。他学着寒江雪,试着小声用竹筒传递了一句:喂。
    只一声,就像是烫了嘴。这经历是如此新奇有趣,就好像他的声音和气息也会由红线,传递到寒江雪的耳朵里。他不由想到了之前在溪里仰视看到的,寒江雪的耳朵受到爹娘狮子兽型的影响,是半圆又小巧的,白皙似瓷,玉染红霞。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贴合了闻嘲风的审美,没有一处不精致,没有一处不叫他觉得舒心惬意。
    而如今对方的耳朵,就贴在既遥远又亲近的地方,专注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了什么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的小秘密。
    闻嘲风又道:能听到吗?
    能!寒江雪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轻松又愉快,是不是很有趣?我小时候可喜欢这个了。
    闻嘲风矜持的点了点头,就还、还可以吧。
    然后,一墙之隔的他们,便开启了无所不谈模式,从寒江雪养的猫,到闻嘲风今日吃的药。寒江雪真的太容易把人带跑偏了。暖色的午后阳光,突破云层倾泻而下。少年无害又美好,天生便应了冬日可爱一词。
    少时,闻嘲风曾跟着大儒太傅学《左传》,在讲到杜预的左传批注时,太傅曾说过这个四字成语。
    太傅卷着书,走过花梨木的长桌,本只是想告诉他们,冬日可爱真的是个成语,意如其字,就是形容人如冬季的煦阳,你会对他天然地感到亲切与温暖。
    闻嘲风当年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古人真是长得丑,想的花,哪里来的这样天然纯粹的样子?不过是演技极佳,就像宫中那些佛口蛇心的娘娘。
    直至今时今日,闻嘲风才相信了,原来这世间真就有人可以生而如此。
    寒江雪便像冬阳般可爱,突兀又不是那么意外地,闯入了闻嘲风本该如一口枯井的生活。
    他从井上好奇地往下看,带来了阳光,也带来了四季。
    ***
    与此同时,在河内的女将军寒二,收到了来自弟弟的家书。
    厚厚的一沓。
    寒江雪是个家书话痨,他真的很想和他的家人变得亲近。
    寒二是个看到字就头疼的母狮子,打小就不爱读书,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如果是弟弟的家书,她总能津津有味地从头读到尾,兴致来了,有时候甚至还能再读一遍。就好像他们姐弟从未分开,她一直看着他一点点地长大。
    这一天弟弟信里的主题还是他在帮无夷王养宠物,自己养小猫,以及,他准备开个茶饮店。等方伯研究出能便于寄送的半成品,他就给阿姊也送过来一些,很好喝的。
    他主要是想问问他姐更喜欢喝甜口还是酸口,这样才好针对性地给她多备些。
    寒二:!!!
    不行,她觉得她必须得亲自回雍畿一趟了,她合理怀疑她爹在虐待她弟,不然他弟不可能突然如此上进!
    第27章 开始钓鱼的第二十七天:
    在寒二琢磨着怎么才能请下这个回京的探亲假时,她娘也辗转接到了小儿子的又一封家书。
    但寒夫人并没有像寒二那样误会什么,因为她丈夫也爱给她写信,并且在之前的一封信里就已经解释过了,寒小雪研究甜饮子不是缺钱,是为了给别人谋出路。
    寒武侯是个武夫,不通文墨,却在家庭和爱情面前,很是有那么点求生欲。多年在外、聚少离多的经历,帮他无师自通了一手好文笔,给娘子鸿雁传书得不亦乐乎。他缕了一缕两腮的胡须,大言不惭道,就他这个水平,若真的出了书,还不得把大儿子比的自闭了?
    嗯,自闭一词是他和小儿子学来的,一用就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从寒夫人的角度来看,她丈夫的信就是单纯的话痨了。
    其啰嗦程度,比小儿子更甚。从早上起来看见一只蜻蜓飞过后花园的池塘,差点以为是敌人的探子;到不小心又把吃饭的瓷碗给捏出了一道细纹,纹路好像老大老二小时候的哭脸等等等等,事无巨细,桩桩件件,都一定要记下来说给寒夫人,他还很喜欢在写完一件事后,加些奇奇怪怪的人生感悟。
    就好像一只大型知了,趴在夏日的树上,成功用娘子你想我了吗,娘子我想你了,娘子你吃了吗,娘子我吃了,娘子,娘子,娘子样的废话,吵到了寒夫人的眼睛。
    寒夫人捏了捏鼻梁,忍着不算好的脾气,在整整一页纸上只写了三个大字:知道了。
    意简言赅,又韵味悠长。
    不仔细地远远一看,还以为她回的其实是闭嘴吧。
    在过滤掉无数长篇累牍的无用信息后,寒夫人这才勉强提炼出零星的重要内容,拿去了与寒老夫人分享。
    两人如今正在南下的船上,老人家的有些晕船,不太舒坦,好几日都是恹恹的样子。虽然寒老夫人极力掩饰,不肯示弱于人前,但寒夫人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勉强?幸好,寒夫人也同样很清楚该怎么转移寒老夫人的注意,让她打起精神。
    寒夫人说:京中应该是没有察觉到我们的真正动向的。
    寒老夫人说:我的江江啊
    寒夫人又说: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不能直接前往,最好是哪怕被人查出我们到底去了哪里,也会误以为是我们的又一个障眼法。
    寒老夫人弱弱地说:咱们家江江怎么样啦?
    寒夫人继续说:格天诗会还在蹦跶,但您儿子已经给他们挖好坑了。
    寒老夫人真的有些生气了:我不要听寒起怎么样,他有什么好听的!
    寒夫人笑了起来。
    寒老夫人也明白了儿媳在搞什么,无奈又好笑地点了她一下。她最近确实有些乏累,没有和儿媳说,只是因为劳儿媳舍下孩子陪她这把老骨头出远门,已经让她十分过意不去,她实在是不想再给她增加负担。
    寒夫人不打算和寒老夫人讨论什么负担不负担的,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寒老夫人会喜欢的有关孩子的事。
    老寒说,咱们小雪都学会主动帮助人了。寒夫人和她养弟王将军一个审美,都更喜欢叫小雪。
    哟,那我们江江可真厉害。寒老夫人立刻骄傲挺胸,与有荣焉,不过,真不是我说,我们江江啊,一直很会照顾人,小时候就能看出来,我怕出事,一直拘着他,没敢让他出去,他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却从没有与我哭闹,不知道多让人心疼。
    寒老夫人对孙子孙女的滤镜有一米厚,是标准的只会溺爱小孩的熊奶奶。
    寒夫人一直觉得,她的三个孩子能在这种情况下不长歪,与她严厉的母爱教育是分不开的。当然,也和孩子本身的优秀分不开。
    她们家的孩子,就是世界第一。
    做什么都好。
    然后,婆媳二人便又有志一同地叹了口气,真的好想孩子啊,就是不能回去,也不能解释为什么。
    此事事关重大,她俩当初听到消息时,也很不可置信,觉得是只有话本里才能发生的荒谬程度。可它偏偏就是这样发生了,她们必须得亲自去确认。只希望京中能一切顺风顺水,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了。
    ***
    做什么都好的寒江雪同学,此时已经在行宫里和无夷王聊了许久,歪楼歪得好像根本就没有正事这回事。
    连闻嘲风都差点着道,让寒江雪萌混过关。
    可惜,闻嘲风还是非常理性,有原则的,他及时清醒了过来!
    他说:让我们说回奏折吧。
    寒江雪:
    你为什么还没有忘记工作?是土电话不好玩,还是我讲的故事不有趣?我不是说你一个王爷关心国家大事不对,只是你为什么非要拉上我啊?求放过。
    那一刻,闻嘲风觉得自己可冷酷,可无情了,他就是这么龙心似铁:这些奏折上的内容,我是
    闻嘲风本打算直接掀开自爆,说自己就是龙爷,无意中在莲缸里听到了寒江雪和方伯的计划后,觉得它应该有更大的舞台去施展,诚邀寒江雪加入。
    承认自己是龙爷有些丢脸,但闻嘲风还是觉得,不能就因为这样,便让寒江雪一身的才华被咸鱼性格给耽误了。
    谁料寒江雪却先一步自我想明白了:是我失忆前告诉你的,对吗?
    闻嘲风一愣,欸?
    寒江雪却觉得自己这逻辑简直无懈可击,他肯定是在失忆前便和无夷王认识,不然怎么解释无夷王那晚孤身出现在被向小园包下的天香楼?又怎么解释本就龙体有恙的无夷王,会不顾自身安危地下水救他?后面无夷王在四一寺的拔刀相助,也很显然是出于对熟人的了解和道义啊。
    再加上奏折的力证,肯定是这样没跑了啊。
    这奏折上有太多的东西,带着浓厚的现代色彩,是那种不看个二十年新闻联播绝对写不出来的程度。除非无夷王是穿越的,或者无夷王身边有人是穿越的,不然就只可能是他说给无夷王听的了啊。
    而他什么时候能把这些说给无夷王听呢?最近肯定不可能,他迄今为止才见了无夷王两面。
    那么,答案就很显而易见了啊在他失忆前。
    闻嘲风不算三观很正的心,可耻又卑鄙地动了:是的,我们认识,就在你失忆之前。他的嘴第一次比脑子快这么多,我们之前就一直在商量改革计划,它是属于你的,你不能放弃它。
    寒江雪心想着,如果他在失忆前就知道了白玉院,那他确实很可能做出和现在差不多的选择。
    只不过有一点寒江雪要说:这些也不是我能想出来的,我只是比别人多了些经验。他的想法大多是因为有现代的记忆,那些都是经过历史考验的,不一定就是百分百对的标准答案了,至少比古代先进。
    闻嘲风匆匆点头,没空深究,只抓紧时间进入正题,生怕多给寒江雪一点思考,他就又变回了咸鱼。
    我在这个改造计划里,又加了一条,觉得在集中给这些妓子调养身体的同时,我们还可以安排人和他们谈谈。
    闻嘲风的反派脑回路是,趁机给这些人洗脑。
    寒江雪的社会主义脑回路是,对啊,就是得先做思想工作。
    寒江雪无不可惜地看了眼墙那边,心想着,也就无夷王没有生在现代,不然这是多天然的一个指导员苗子啊。
    寒江雪也由此进一步展开了想法:不只是思想工作,还可以安排他们学点简单的读写,或者一技之长。
    寒江雪说的一技之长,是类似于代写书信、可以自保的拳脚功夫。
    闻嘲风想的却是,对啊,还可以从中看看有没有可塑之才,把他们发展为眼线,等以后打散了混入民间,就是再合适不过的探子。
    两人鸡同鸭讲,也能讲得很开心,讲得都觉得对方懂我!
    知音难寻啊知音难寻。
    然后,他们便一起真正意义上共同完成了这份上谏的奏折,两人都很愉快,对这第一次的合作表达了高度的认同。
    寒江雪对小伙伴很信任,在离开前,还事先写好了名字。闻嘲风需要重新整理撰写一份奏折,等写完了,便可以直接带上寒江雪的大名去上交,不用再折腾地等寒江雪一回。
    闻嘲风看着寒江雪毫不犹豫摁下的私印,有着怔愣。他不是第一次得到别人这样全无保留地信任了。虽然他不相信任何人,可他身边还是有不少愿意相信他的人的。他本不该觉得寒江雪这样的信任有什么新奇的。甚至按照他过往的性格,他只会觉得这寒武侯的儿子有点憨,要抓紧利用。
    可是偏偏他没有。
    闻嘲风不仅不再这么觉得,甚至还想给寒江雪好好说道说道有关对陌生人提高警惕的重要性。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很多的,好比他。
    等寒江雪溜溜达达下山时,正赶上午饭。
    吃饭的时候,他顺便就复盘了一下上午和无夷王的对话,并终于发现了一个哗点不对啊,他在失忆前,不是应该没有现代记忆的吗?
    1114骗了他!
    1114:【QAQ我、我真的没有啊,宿主。】它是最近才开机的,对寒江雪在古代的生活一无所知,【不过当初我们的约定,确实是让您在五六岁左右就恢复现代记忆哒。】
    寒江雪只能自己找答案。
    他试着从过去的生活里,找到蛛丝马迹。书本,习字纸,以及书信往来。
    寒江雪在刚失忆时,其实就草草在武侯府的家里看过一遍,并没有什么太惊人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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