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些都不是他们杀人的理由!这一切再美好也不能掩盖罪恶,这不应该是他的人生!
    他像是站在天平的中央,一边是养育之恩,另一边是杀母之仇。
    他皱眉发问:孩子对你们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季梅英呜呜哭着:儿子,你就是我们的命啊。妈妈不能没有你。
    张兆信道:儿子,你还没有孩子,你不会知道的,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多么重要。失去了孩子,又会让人多么伤心。没有孩子的家,就是一座坟墓。
    有那么多失独的老人,他们也没有你们这样,变成杀人凶手。我没有孩子,我也过得很好!张云伟厌恶道,还有,不要叫我儿子,我觉得恶心。
    他在小学时,曾经被班上的同学欺负,有一个胖子是和他住在一个小区的,指着他说:你根本就不是你爸妈亲生的,我们的爸妈都是年轻的,你的爸妈却那么老。我妈说,她根本就没有见过你妈大了肚子,你是他们垃圾堆里捡来的野孩子!
    他从那时候起,就发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
    他翻遍了自己家里的相册,没有找到一张母亲怀他的照片,只找到了她怀着哥哥姐姐的照片。
    甚至在他出生的两个月前,母亲还身材苗条,丝毫没有怀孕的样子。
    高中时,他学习了生物。
    张云伟翻出了父母的体检报告单,他们的血型证明,他不可能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在一年以前,有个男人找到了他。
    那个男人,名叫孟时。
    他找他聊了一次。
    那是个奇怪的男人,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我找私家侦探,把槟城同龄的人找了个遍。其中,有一些我拿不准,但是你,我很确定。你应该不是季梅英和张兆信的孩子。你是个容器的孩子。我觉得,你是被姑获鸟抱走的。
    他沉下脸,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听不懂男人的谜语。
    孟时看着他微笑了:我只是来看看你,看看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站起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关心那些,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的养父母也很疼爱我。
    你就不好奇,你的亲生母亲会在哪里?孟时微笑着,嘴角挑起,她不会被你的养父母杀了吧?杀母夺子,没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抢别人的孩子作为弥补。
    张云伟的眼睛瞬间睁大,孟时的话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快速离开了那里。
    从那天起,父母的溺爱,看在他的眼里变了味道。
    养大自己的人,会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吗?
    他从家里搬出去住,不敢吃他们给予的食物,拒绝了父母给他安排的相亲。
    他四处去寻找着知情人和蛛丝马迹。可是他始终不敢去问真正可能知道真相的秦阿姨。
    直到今天
    他远远地看着警察们处理那具尸体,觉得身体从脚底开始犯上来一股寒意。
    为什么有人会做这种事?
    他从未这么急于求证,想要了解真相,想要了解自己的身世。
    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否真的就是那个女人,被眼前的人冻在寒冷的冷库里,冻了三十年。
    现在他知道了一切,可是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
    张兆信和季梅英两个人在他的眼前痛哭流涕,说自己知道错了,求他给他们留一条生路,放他们去自首。
    他把所有的衣服丢在了地上,看着他们拼命去抢那几件衣服。
    张云伟走出了冷库,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
    他的双目赤红,望着远处的那团黑暗。
    三十年前的那一晚,他的母亲是不是也是如此,望着城市的尽头。
    一根烟还没抽完,张云伟似乎并不意外,有辆车停在了门口。
    顾言琛从车上下来,沈君辞也打开了后门,无量蹿下车,向着前方的男人飞奔而去。
    其余几辆警车也开进来,停在周围,堵住了他的退路。
    张云伟没有多说什么,他扔掉了烟头,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任由手铐铐住,随后他说:手机在我口袋里,我刚才录了音。
    顾言琛问:你已经问出真相了?
    这种事,还是自己问出答案比较好。张云伟苦笑了一下。
    两位老人终于被从冷库里救了出来,他们被警员们戴上手铐。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他们有不同程度的冻伤,会被送往医院。
    张云伟冷眼看着这一切:我没想杀死他们,但是我也没有想让他们好过。他们冻了我妈三十年,我总得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如果警察不来,过一会他也会把他们放出来。
    顾言琛道:如果他们死了,那你就和他们一样了。
    张云伟点头,眼神恢复了清明:我知道,杀了他们不值得。
    沈君辞想到了什么,拿出了手机里存着的何文林照片给张云伟看:你是否见过这个人。
    张云伟辨认了片刻:见过,就是这个人,告诉了我养大我的人可能是我的杀母仇人。
    并不是所有的人被魔鬼诱惑以后,都会走入地狱。
    在人与禽兽之间,他还是选择做个人。
    法律会制裁他们,那两个人杀了人,会付出代价的。
    .
    经过DNA化验,警方确认,张云伟和那具女尸存在亲子关系。
    一起冻尸案终于告破,顾言琛顺着张兆信提供的信息查了过去,找到了于悦的身份。
    于悦的父母还活着,当他们知道女儿曾经去过旧房子寻找他们,两位老人抱头痛哭。他们也愿意认回自己的外孙。
    中秋假期过去,余深却找到了顾言琛,神色凝重地把他拉到了走廊里。
    顾队,我发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顾言琛问他。
    余深道:在这次之前,我们搜索了警务资料,没有找到于悦父母的报警记录。
    顾言琛嗯了一声,他也发现了这一点,正因为此,他们没有能够第一时间确认于悦的身份。
    可是根据于悦父母的供词,他们在女儿失踪以后,曾经报警。
    槟城市局已经于十几年前实现了所有案件档案电子化,数据联网,也实现了电脑数据化办公。
    陈年的资料和案件都已经经过了扫描和整理,保存在警方的档案库里。
    顾言琛问:有没有可能是记录遗失?
    余深摇了摇头:消失的档案不止这一起,我去查找了警务系统,在其中,我没有找到我父母的失踪记录。
    他是那起案件的报案人,这么多年来,那个案子是他心头无法消除的伤疤。
    进入刑警队以后,他一直没有去主动搜索过那个案件。
    直到于悦的失踪案对不上档案以后。
    顾言琛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可能,那虽然也是距今十几年的案件,但是是市局侦办的,陆英还是那案子的经办警员,案子非但应该有报警记录,还应该有警方的调查走访资料。
    余深道:我根据案件编号查了过去,编号不一样,却和另外一起案件资料内容相同。所以浏览编号时根本无法发现缺少了记录。
    顾言琛安慰余深道:我知道这件事了,我会核实一下。找到你父母案件的卷宗。
    余深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顾言琛回到了电脑前,他思考了片刻,打开了警务系统,随后他输入了莫雪晴的名字。
    在当年,母亲失踪以后,姥爷姥姥也是报过警的。
    按照正常的操作,只要输入这个名字,系统里就会跳出相关的案件。
    顾言琛按了一下回车键。
    屏幕上出现几个字:未找到相关记录。
    他又输入了一个名字:林落。
    这一次案件资料弹出,这是顾言琛最熟悉的案件,他几乎把里面的所有供词背了下来。他翻到下方,看到了班长的证言:我看到周辰刺伤了林落。
    可是他记得原档上是:我没有看到那间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在那个瞬间,顾言琛觉得从背后涌上了一股寒意,他想起了清道夫的另外一个功能,消除网络数据,当人们过于相信电子系统时,漏洞也就随之产生。
    偶尔发现一起案件没有了,只会觉得是档案遗失,或者是系统错误。
    里面的记录变化几个字,更是让人难以发现。
    谁会每天盯着陈年的案件或者是已经破获封存的案件?
    他们办案,信任这些电子信息。
    顾言琛望着电脑屏幕,陷入了沉思。
    那些人早就发现,消除一条信息,远远比消除一个现场容易得多。
    特别是那些时间年代久远,证人去世,或者连亲历者都已经放弃或者是忘记了的事。
    隔着时间,五年,十年,二十年,还能够找到真相吗?
    他们看到的世界,只是别人想要他们看到的世界。
    虚假的信息在他的眼前组成了一座迷宫。
    顾言琛给沈君辞打了个电话。
    沈君辞听他说完,声音冷清:我知道了,那我们就想办法,破除这些迷障。
    第134章 钥匙
    槟城东,一栋豪华别墅之中。
    往日里,这里是河图商会的聚会场所,是权贵往来的地方,可是如今,这里十分冷清。
    长长的沙发上,只坐了甄家旭和霍蕾两个人。
    霍蕾给甄家旭揉捏着肩膀。
    甄家旭闭目养神道:你这手法,真的比那些要价几千的按摩师都专业。
    霍蕾笑笑,没有说话。
    按摩完了,面对空旷的房间,甄家旭睁开眼睛长叹了一声。
    在过去,那些富人们以加入河图商会为荣,可是随着基金会被查,十三公馆被封,保洁公司里面的雇员纷纷被抓,那些人们都开始自保。很多人怕被警察查出联系,全都避之不及。还有不少人主动退出了河图商会。
    两人对这一切虽然早就有预料,但是依然有一种树倒猢狲散的凄凉。
    霍蕾看出了他的心思:最近督导组一直在,商会这边没有什么人过来了也是正常的。
    甄家旭对霍蕾道:他们做得过份,我也是无能为力,正好借此机会和那些人割裂。从今往后,商会之中就剩下一些正经的生意,也不怕警方查。将来这些剩下的,都是你的。
    在几年前,甄家旭就感觉到了商会的发展有了问题,当商会做得大了,下面那些人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表面上不理商务上的事,忙于做着慈善,攀附关系,时不时用言语敲打那些小辈,事实上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着手准备,把自己做过的事打扫得干干净净。
    霍蕾道:是,干爹。
    她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心里却在想。
    甄家旭借着警方的打击,其实也是在排除异己。
    盛千城和韩清逸一倒,眼前的老狐狸含泪吞下了所有的钱,国外的资产收割,赚得盆满钵满,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她这么尽心尽力的,想着如果甄家旭倒台,她正好可以拿着最后的钱跑路。
    两个人,各自打算。
    甄家旭又道:不过,表面上被割去了城池,我们总不能输得太过难看,你去联系一下沐誉为,做个计划留作不时之需,如果那些人做得太过份,督导组真的查过来,我们总要挣个鱼死网破。
    这种未雨绸缪的想法,霍蕾是赞同的,她开口问:那我们要针对哪边?
    甄家旭道:整个市局,还有督导组那些人,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真的到了那一步,大不了同归于尽。
    霍蕾嗯了一声:我去让沐誉为准备一下,不过,他们那边的策划师,清道夫也被抓了好几个。
    清水不是还在吗?我特别满意那孩子的策划,这时候没必要藏着掖着,你告诉沐誉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我出事,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他。
    说到这里,甄家旭又看向她,伸出手来拉住霍蕾的手,果然还是你聪明,我这么多年,没白疼你。
    他年长霍蕾十八岁,如今,霍蕾的眼角早就有了皱纹,他也已经成了老人。
    霍蕾从那栋别墅里离开,她回到家中,脱下了高跟鞋。
    她转身和保姆说:我要洗澡。
    保姆开始帮她往浴缸里放水,还洒了一些花瓣进去。
    霍蕾很快进入浴室,她用洗手液把甄家旭拉过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洗了好几遍,然后她脱了衣服,走入到了浴缸里。
    霍蕾把自己全身浸在热水中。
    她今年四十七岁,有些上了年纪,却远比同龄的人看起来年轻很多。
    过了一会,霍蕾把头浸在水中。直到感觉到了窒息感她才从水中挣扎而出,趴在浴缸边大口喘气。
    她这才感觉到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她出生在一个高知家庭,是家里的二女儿。
    在三十一年前,她刚满十六岁,一次和同学们去夜市看灯。那天晚上的灯火特别好看,她看到入了迷,和同学们走散了。那天晚上她遭遇了绑架,被带到了岛上。
    那是她生命之中丢失的两年,在那里,她有另外一个名字,15号。
    她是个倔强而聪明的女人,从上岛之后,她就开始偷偷学习那些人的语言,想着有一天要逃出去。
    她的个子很高,长得漂亮,发育得很好,加上上岛很早,熟悉那里的环境,很多女人都把她当做她们的领袖。
    她努力和病院里的其他女人处好关系,希望她们可以给她传递消息,成为她逃跑路上的助力。
    在那座岛上,她努力让自己晚些被挑选,可是那一天还是来了。有一天,岛上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她成为了被挑选的两个女人之一。三个月以后,她怀孕了。
    岛上的女人来得越来越多,到最后排到了八十多号。里面有个82号,慢慢和她熟悉了起来。
    82号的家庭出身也很好,而且比她还大上几岁,为人处事都很稳妥。在她帮着82号出了两次头以后,她们成为了朋友。
    十月怀胎,她生下了一名男婴。
    她曾经以为,她是自私的。可是当她看到那个幼小生命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化开了,他还那么小,她想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予他。
    她每天抱着他,喂他奶,哄着他入睡,听着他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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