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琛又问:督导组什么时候会来?
    沈君辞道: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贺局认为案件的份量还不够重,我们需要找到实证,摆在绝对高层的桌面上。
    目前仅仅是暴露出了基金会那一脉,河图商会里已经采取了断臂措施,把一切都归到韩清逸身上。
    现在督导组就算是下来,也只有责罚眼前的事,根本起不到连根拔起的作用,那些人反而会因此警觉,销毁证据。
    简单来说,现在的案子还不足以撼动上层,他们必须挖到更深的地方,牵扯出更多的罪恶。
    谈话进行到了这里,两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们没有谈论林局,没有考虑个人的恩怨。
    可他们今日讨论的这一切,是与他们自己,与整个市局,甚至与整个城市的命运都息息相关的。
    顾言琛会意,目光深邃:那就让这把火烧得再烈一点。
    沈君辞道:其实不光是我们两个,还有人们一直在暗中努力。
    顾言琛问:下一步的目标,有了吗?
    沈君辞沉思了片刻道:如果能够有相关的案件,我想查十三公馆。
    顾言琛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他侧头,看着沈君辞的侧脸:不管前面的路如何,我都会陪着你走下去的。
    天空之中,云卷云舒,今夜可能会有雨。
    .
    夜晚的槟城,一切都在黑暗之中。
    一声闷雷之后,哗哗的大雨瓢泼一般降落下来,一刻不停,把各种痕迹冲刷了个干干净净。城市里的排水系统仿佛当了机,降下来的水来不及排走,道路上满是厚厚的积水,几乎漫过了路沿。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大部分人都选择留在家中。
    街道上一片萧瑟,只是偶尔有不得不出行的车辆驶过。
    此时,一辆银色的汽车快速行驶在出城的路上,车开得很急,轮胎飞速转动,发出划水的声响,在积水的甬道上轧起一片水花。
    坐在车上的司机是一名年轻男人。
    他的额头上有汗,双手紧握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雨刷不停左右摆动,城外一片漆黑,道路的尽头,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很快,汽车终于在夜色之中停了下来。
    男人摇下车窗,探出头去观察,神色有些紧张。
    这里四下寂静,没有人影,仿佛已经与人世隔绝。
    在车的前方,是一棵参天的古树,树是香樟树,枝叶浓密,树干粗壮,需要几个成年男子环抱在一起才能堪堪揽住树身。在树身上缠绕着巨大的花藤,垂落的树枝缠绕着各种的祈福的红绳。
    放在这里,应该很容易被人们发现了吧?
    男人终于松了口气,车内橙色灯光映照下,可以看出他的长相年轻英俊,可是他似乎多日没有睡好,眼眶之中眼窝深陷,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也长满了青色的胡茬。
    雨还在不停下着,拍打着车窗,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观察过后,男人打开了车门,走出车外。他没有打伞,任由大雨淋湿他的衣服和身体。
    男人拿着手电,打开了后备箱,大着胆子从中取出了一个黑色袋子,打开以后一层层剥开。就算是在雨中,依然有一种难闻的血腥味飘散而出,汇入空气之中。
    手电的光亮照射着袋子里的东西,发出有些渗人的惨淡光亮。
    男人的心跳加速,他把手电咬入口中,双手用力把袋子里的尸块抱了出来。
    那是尸体从头部到胸部的地方,连着两截手臂。
    手电筒只能照亮一小片的地方,男人的手触及着尸体头上的长发,五指仿佛陷入了湖底的水藻。
    捧着那一段尸体,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他想把尸体放在树下,还没放稳,天空之中就传来了闷闷的雷声,随后哗地一声,一道闪电划破了黑色天幕。
    在闪电照耀的瞬间,男人正好和人头对视。
    那尸体的整张脸皮都已经被腐蚀掉,原本是脸的地方,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女尸的一只眼睛半睁着,瞳孔变成了灰色,那眼神仿佛在凝视着他,又像是在无声责问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夺命的厉鬼,张开无牙的嘴巴袭向他的脖颈。
    男人的心跳瞬间快得如同鼓擂,他啊地惨叫一声,丢开了手里的尸体,男人跌倒在地,他的手脚被树枝划破,鲜血流出。
    手电掉落,漆黑的雨夜伸手不见五指。有风吹过,一时树上的铃声大作。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他起身跪在地面上。
    男人浑身颤抖,牙齿打颤,连续磕着头: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伤害的你,我不忍心看你死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好不容易把你的尸体运到了这里,到了明天早上,应该就会有人发现你,有人会替你鸣冤的。
    他磕了几个头,直到浑身的肌肉都感觉脱力,才停了动作。
    对面的尸体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
    雷电渐息,四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铃声停止了,只有雨声传来。
    男人抬起头看了看,好像尸体的面容都没有之前那么可怖了。
    许久之后,男人才恢复了心跳。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仿佛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木偶,踉踉跄跄地逃回了车里。
    坐在车内,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惊魂未定地打开了空调的暖风,车内的温度逐渐升了上来。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回头望去,漆黑夜里,那一截血淋淋的女尸就立在树前。
    他用备用的手机发了几条信息,分别和家人朋友辞行。
    最后一条信息他发给了一位特殊的朋友:对不起,我还是背叛了那些人,从今天起,不要再联系我了。
    做完了这一切,男人再次发动了汽车。
    他的双目血红着目视着前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第109章 血尸
    清晨,顾言琛比往常醒得都早。
    他看了看身侧熟睡的沈君辞,沈法医把脸埋在被子里,睡得安静极了。
    顾言琛平复了一下心情,去用冷水冲了个澡,自己换了药,他给雪芽铲了猫砂,决定先下楼去遛无量。
    迎着朝阳的晨光,顾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思索着这谨遵医嘱还要遵到什么时候,再这么下去,只怕要日日失眠了,
    顾队抽着烟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君辞现在起床了没?
    一提起沈法医,无量就嗖的一声望向他,耳朵也支楞了起来,那双眼睛通人性一般。它的后腿用力,往顾言琛身上扒。
    顾言琛知道这是狗子求关爱的动作,他伸手摸了一把无量的头:你说,今天他想吃什么早点?
    以前无人的时候,顾言琛也会和无量说话,但是大部分是一些随口的感慨。
    现在问完了问题,顾言琛自觉给无量喂了一把狗粮。
    他和只狗说这个干嘛呢?而且还是一只被阉了的单身狗。
    无量在狗里算是早熟的,有瞬间,顾言琛觉得它听懂了他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它的眼睛陡然一亮,吐出舌头哈了两声,拉着顾言琛就走。
    前警犬自然力气不小。
    顾言琛伤刚好,不敢和它硬刚。
    无量一直走到了小区外面,蹲在了一个油条摊前,赖着不走。
    顾言琛很少带狗子来这么多人的地方。
    黑背看起来有点凶猛,排在队伍后面的女生啊了一声,有点害怕地往旁边躲。
    顾言琛忙收紧了狗绳道:不好意思,退役警犬,不咬人的。
    他说着把无量往回拉:走吧,回去了。这狗遛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家了。
    无量纹丝不动。
    顾言琛指了指前方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买这个做早点?
    狗子蹲着,嗷呜叫了一声,摇晃了一下尾巴。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
    顾言琛看了看时间还早,就排在了队伍的末尾。过去顾言琛没见过沈君辞吃这个,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但是大清早这么多人排队,可见这油条还是做得不错的。
    排队就花了二十多分钟,顾言琛买了豆浆和油条回来,沈君辞刚起身。
    无量目的达成,深藏功与名,挥一挥狗爪不带走一片云彩,吃了点狗粮就趴窝里休息去了。
    沈君辞接过了顾言琛递来的早餐有点欣喜,他顺手就把豆浆扎穿了:谢啦,我挺喜欢吃这家油条的。
    门口这家的油条做得不错,外面炸得酥脆,里面裹了点咸蛋黄的馅,吃起来口感沙沙的。就是每次沈君辞起的晚,需要排个长队,他犯懒,就吃得比较少。
    你喜欢就好。顾言琛说着,决定晚上给无量加个鸡腿。
    早点还没吃完,丁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顾队啊,我本想让你和沈法医多休息几天,可今早接到个报警,发现了一个案子,有点棘手。
    顾言琛道:没事,休息了这么多天,我伤差不多全好了。等下我带沈法医一起过去。
    我派了三队先过去了,你们回头过去和他们交接。丁局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这案子太奇怪了,搞不好就要上热搜。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随后老局长又叮嘱了几句。
    挂了丁局的电话,顾言琛收拾东西道:我们尽快,案子来了。
    沈君辞嗯了一声,吃完了油条,用纸巾擦了擦,跟着下楼。
    .
    案发地点是槟城附近的森林公园。
    刑侦三队先过来出警的,拉起了警戒线,有一些物证已经来收集证据,因为案子归了特刑科,先到的法医没有移动尸块。
    白梦陆英他们从市局那边出发,他们先到了。
    余深的调岗也被批准,今天跟了过来,戚一安拿着勘查箱,已经开始工作。
    直到下了车,顾言琛才知道丁局为什么要说奇怪。
    那是一片有点诡异的抛尸现场,
    现场的植被很多,入眼就是一片片的绿色,由于昨天下了雨,今天这一片林子在阳光的照射下起了一片薄雾,看起来人就像是走在雾中。
    顾言琛首先看到的是一棵巨大的树,那是一棵香樟树,又名瑶人柴,已经在这里伫立了多年,树干非常粗壮,直径就有三米多,需要几个人合围才能够抱住。在粗粗的树干上,爬满了一圈一圈的藤蔓,那是一株巨大的紫藤,花刚落不久。
    在树干和各种的藤蔓上,系了很多的红色丝带以及彩球风铃,风一吹便会叮当作响。
    如果不是此时树下放了尸块,这里美得就像是童话里的仙境一般。
    有位巡林员在和警方介绍情况。
    不远处,一对惊魂未定的小情侣正在和先到的警察录口供。
    两个人是来祈福的,赶了个大早过来,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人都快吓没了。
    沈君辞抬头看了看树上系着的红绳:这棵树很有名吗?
    陆英听说过一些传说,给他介绍道:这地方是个小有名气的景点,叫做情人树。传说一树一藤纠缠了几百年,雷劫劈过,树和藤都没有死,反而越来越茂密。后来就有传说这树和藤是十世恋人,下来渡劫的,都成了仙。所以经常有人来树下求婚或者是祈福,说是会受到祝福。
    沈君辞仔细看去,在树的藤蔓下,放置了一块少女的残肢,具体的部位是从头部到胸部,双手垂在两旁,乱糟糟的长发和一旁的树枝纠缠在了一起,尸体就像是从树中生长而出的果实,几乎和树身融为一体。
    尸体的脸还有一部分皮肤完全被破坏了,血肉模糊的一片,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血尸。
    腐肉引来了林中的蝇虫,在一旁嗡嗡作响,味道有些让人作呕,这幅画面极具冲击力。
    弃尸现场非常重要,其中也会在有大量的犯罪信息。而法医现场勘查,往往是刑侦工作的起点。
    戚一安早就主动拿出相机开始拍照,随后拿出法医现场勘查表,准备填写。
    白梦看了一会现场,总结道:弃尸时间应该是凌晨以后,下着雨,现场有车轮痕迹,弃尸的人开了汽车。
    余深也在一旁搜查,发现了一些痕迹,让痕检人员去采集:脚印痕迹判断是男子,年龄不大,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树下有跌倒痕迹,树丛中有一点手电摔碎留下的碎玻璃。
    顾言琛道:这种弃尸方式很不常见。
    凶手杀人的原因多种多样,杀完人以后,如果时间充裕,一般都是会有几种处理方式。
    第一种,凶手知道杀人是一件不好的事,杀完以后会尽量隐藏,这种凶手大部分是愧疚的,害怕的,会把尸体存放在隐秘的地方,灌注在水泥里,埋在地下,购买冰柜存储,分尸,碎尸,沉湖,烧焦。
    怎么不让人发现怎么来。这种弃尸方式也多见于熟人作案。
    第二种,凶手觉得杀人是无所谓的事情,也自信自己不会被找到,那么杀人以后,要么是尸体直接放置在案发现场,要么是随意丢弃,废旧行李箱,垃圾堆,旧房子,玩偶的肚子里,他们就像是丢掉垃圾一样,丢得毫不在意。
    第三种,凶手觉得杀人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觉得那是自己的杰作,有浓烈炫耀感,想要别人们看到,那么这种凶手会把尸体放在人们容易看到的地方,天桥上,学校门口,闹市区,菜市场,甚至是投递给死者的家人
    以上三种情况,是最为常见的弃尸方法。
    偶尔会有特例,比如凶手有时候会两种心理交替反复,促使他做出了反常的弃尸行为,有的还会挪动尸体,但是基本都会符合常理。
    眼前的女尸,被溶去了面皮,进行分尸,都是为了藏匿死者的身份,谨小慎微。
    可是抛尸者却把尸体放在了森林公园的情人树下,像是怕人们无法发现一般。
    顾言琛也一时无法解释这两种矛盾的行为。
    特刑科的其他几人在一旁讨论着这诡异的抛尸现场。
    白梦在一旁插话:会不会是男的曾经被女孩拒绝,所以报复杀了女孩,故意放在这里?报复警示?
    她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
    沈君辞:也许情况会比我们想象得复杂得多。也许事情很简单,只是我们不知道一些先决条件。
    顾言琛点了点头,同意了沈君辞的说法,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案子里面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信息。
    陆英蹲在地上找着痕迹,有些惋惜回头说:可惜大雨把痕迹冲得差不多了。
    地上只有一些部分的脚印,如果有完整脚印,或者是血迹,可能会有更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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