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琛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室内的情况。右手食指缓缓搭在了扳机上。
    他在心里默念着。
    沈君辞,不要出事。
    就在那个瞬间,局势变化了
    .
    几秒前,屋内。
    何文林已经把沈君辞拉着站起,他手中的刀抵在沈君辞的脖子上。
    沈君辞已经可以感觉到那冰冷的刀刃。
    他故意装作体力不支,靠在何文林的身上。
    沈君辞的眼神却是十分冷静,他低头,看到楼下停了几辆警车,随后他又看到,对面平台上有狙击手藏身在那里。
    顾言琛应该正在那里。
    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沈君辞就无所畏惧了。
    看来,观众已经到场。那么就好好欣赏接下来的演出吧。何文林微笑着,手里的刀子冲着沈君辞的脖颈划了过去
    他想象着血液飞溅而出的景象,想象着沈君辞大口吐血,倒地死亡,想象着顾言琛抱着沈君辞的尸体,痛哭流涕。
    光是想象,他就会觉得无比兴奋。
    可是他想象的事情并未发生。
    就在这一瞬间,沈君辞的双手拼命一挣,绳索断裂,他终于挣脱了桎梏。
    沈君辞趁着何文林还没反应过来,伸手一拉何文林的手臂,他狠狠一口,咬在了何文林拿着刀的手上。
    何文林没有料到沈君辞能够挣脱,他的手被咬住,手背吃痛,啊地惨叫了一声。
    他和沈君辞争夺着手里的刀。
    沈君辞并没有恋战,松开口忽然矮身闪避。
    就在这个瞬间,一枚子弹从对面的楼上射出,砰的一声击碎了玻璃。
    钢化玻璃被子弹穿透,整片碎裂开来,化成了一片雪花,从外面再也看不到室内的情况。
    何文林反应了一瞬,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射中了,鲜血迸流而出,他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上。
    沈君辞回身捡起了刀,随后用最快的速度,扑向了身后的何文林。
    他手上用力,眼神凶狠,毫不犹豫。
    刀尖飞速插入了何文林的脖子里。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反客为主,反败为胜!
    沈君辞做过数千次的颈部解剖,选择的位置极其刁钻准确,那地方错开了所有大的血管和神经,避开了食道,气管,却几乎贯穿了他整个脖颈。
    只会让他痛,不会致命。
    何文林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随后他啊了一声,他是看到了血,不过那血是自己的。
    受了重伤的何文林退后了两步,倒在地上,抽搐着,他捂住自己的脖子,血逐渐从他的指缝之间流出。
    沈君辞喘息着道:这是我选择的结果,第四种可能性。我会平安无事,而你会进入监狱,接受惩罚。
    说完话,他俯身直视着何文林的双眼。
    沈君辞的唇角带着血渍,表情有些狠戾。
    何文林面露不甘地瞪着他。
    沈君辞蹲下身,用手缓缓地把刀从何文林的脖子里抽出来,确保他是清醒的,能够听清楚他的每一个字。
    有的人自己邪恶,就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比自己坏,有的人自己不幸,却希望所有人都过得幸福。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你所有的罪恶都是你亲手造成的!就算是经历类似,你永远都不是顾言琛,顾言琛也不会是你。
    说完话,沈君辞起身,给赶过来的警方打开了房门。
    何文林听着警察冲进来。
    伤口的疼痛像是把他整个人撕裂开来。
    迷迷糊糊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梦魇之中,这一次不太一样。
    虚幻的一切仿佛都被那名法医的利刃划开,魔障消除,片片碎裂。
    那梦境清晰。
    他终于回转身看到了所有的真相。
    下午的阳光照射着草坪,其他的小伙伴都在远处玩着,传来了孩童们的嬉闹声。
    他抢过妹妹的风筝放了一会,那风筝忽然挂在了树上。
    他有点遗憾,也觉得有点晦气,对着身后的妹妹道:回头问起来,你就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挂上去的。
    妹妹哭了:哥哥你帮我把风筝摘下来吧,那么高我够不着。
    他仰头看了看那棵树,畏惧了:算了,不要了。你让爸爸再给你买一个。
    可是我很喜欢这个风筝啊。小孩一直哭着,不依不饶。
    他被哭得心烦,转身走去:我还有作业要写呢,不陪你玩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过了一会,他还没做完一道题,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孩好像在爬树。
    他没管她,低头继续做题。
    过了一会,他忽然听到有人尖叫,妹妹从树上掉下来了。
    有大人也发现这里出了事,有人在打急救电话,还有人去找他的父母。
    他挤过人群往地上看去,妹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她的头上有一个碗口大的疤,鲜血不停流出来。
    一瞬间,他仿佛又在车祸现场。
    他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的,朦朦胧胧的,然后他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女友。
    少女往日娇美的容颜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脸上入骨的伤痕,她被毁容了。
    女人伸出手,叫着他的名字:文林,我的腿断了,怎么办我好疼啊,你救救我我被卡住了,我好害怕。
    天色一片黑暗,车辆完全变形,冒着白色的气。
    周围都是人们的哭声,惨叫声。
    他颤抖着从车里爬出来,跌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望着女友,仿佛是看着什么丑陋怪物。
    司机都死了,她怎么还没死?
    他不敢碰她,战战兢兢地说:我去找人来救你
    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个刹那。
    他想起了过去的海誓山盟,想起了他们许下的诺言。
    他如果对她始乱终弃,会得到所有人的谴责,他是个律师,这样的舆论会影响他的事业,难道以后,他就要守着一个残疾的丑八怪过上一辈子?
    她为什么没有死?如果死了就好了。
    他的脑海里反复想着这个念头。
    现场那么乱,根本就没有人看到这一处,他绕到了车后,偷偷掏出打火机,他的手颤抖着,打了两次才打着。点着了地上蔓延出来的油,火腾地烧了起来,逐渐蔓延。
    然后他又到了车的侧方,看着女人和那火焰。
    女人不知道是他点燃了火。
    她惨叫着,向着他的方向,伸出了血淋淋的手:救命啊,救救我
    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其他人发现这里着火了,急忙取出车载灭火器灭火。可是还是没能来得及。
    长久的失眠,自我的麻痹,他忘记了这些事。
    或者是因为他一直自我欺骗着,不去想事情的真相。
    现在他记起来了。
    眼角漫出了泪水。
    原来,他的梦魇从来都是自己编织而成的。
    那处地狱是关着他的牢笼。
    他的父亲,女友的父母,那些人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丑陋的,卑鄙的杀人凶手。
    他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可是没人发现他犯下的犯罪,没有律法可以处决他。
    他杀死的人不止韩清逸一个。
    他杀了好多人,可是没有人知道,警察也没有发现。
    每一次,他对着别人微笑,那些人都说他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每一次,他穿着西服革履,站在律师位上,侃侃而谈地在帮着别人辩护,大家都说他是个成功的律师。
    可是那梦魇时刻存在,时时提醒着他,无法享有幸福。
    只要做错了事,阴暗就一直盘踞在他的心头。
    他仿佛分裂了开来,一个他拼命地为自己找着理由,去粉饰着这一切。
    另一个他,却仿佛魔鬼,内心期盼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肆意享受着为恶的乐趣。
    为了遏制他的痛苦,他去引诱其他人,每一次制造出了新的魔物,饮食着那些鲜血,他的痛苦就有片刻的缓解。
    这是个饮鸩止渴的方法,随后他的痛苦会更加剧烈。
    不得不开始新的循环。
    可原来,他自己才是那个魔鬼。
    这个地狱,是因他而生的。
    有医护人员给他包扎伤口,在他的双手被手铐铐住的那个刹那,何文林忽然感觉到周围宁静了。
    他身上的诅咒像是被破除了。
    原来那种难受不是源自于孤独,而是来自于他仅有的良知。
    他身处无间地狱,因为他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
    .
    沈君辞走出那间房间,他把刀子交给了警方的同事。
    有医护人员过来给他包扎,有人在感慨着刚才的凶险,还有人问他相关的口供。就连丁局都专门电话过来,安慰他让他好好休息。
    沈君辞有点困,也有点累,一一回答着那些问题。
    随后他等到了要等的人。
    顾言琛终于从对面的楼赶到了这里。
    他的胸口起伏着,右手按着伤口处,显然是跑过来的。
    看着他平安无事,顾言琛终于松了口气,他冲着他伸出手:我来接你回家。
    沈君辞看着眼前的顾言琛,他的风衣里还穿着病号服,这么个奇怪的穿法竟然不难看,反而还有点别致的感觉。
    他轻声说:我认识回家的路,你还是乖乖回医院吧。万一伤口裂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言琛伸出手,擦了擦沈君辞嘴角沾着的血迹。
    他会咬人,这只小猫好凶。
    等我出院,我们住在一起吧。顾言琛微笑望着他,有人等你回家,这句话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沈君辞愣了片刻,伸出手搭在顾言琛的手心里。
    从指端传来的温度,直抵胸口。
    他回答:好。
    这个夜晚,终于在弑魔之后,迎来了片刻的宁静。
    也许明天,会是个晴天吧。
    第106章 同居
    两天以后。
    顾言琛申请了提前出院。
    对于院长公子的这个请求,医生没敢硬加阻拦。
    于是在下午进行完一次全面检查,确认愈合情况不错以后,顾言琛终于办理了出院,恢复了自由身。
    主治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伤口还没完全稳定下来,先别剧烈运动。晚上可能会发烧,退烧药我也给你开了,要按时换药服药。
    顾言琛连声答应。
    然后他就和沈君辞一起回了家。
    吃过饭以后,顾言琛把无量拉下去简单遛了一下。
    沈法医则是接了雪芽,然后把一些简单轻便的生活用品搬到了对门。
    这段时间不见,小猫咪又长大了一圈,大眼睛圆溜溜的,爪子粉嫩。
    两个人撸了一会猫。
    他们把雪芽的猫窝安置在了阳台的另一端,和无量的遥遥相望。
    怕猫咪应激,宠物店特别叮嘱,头两天先把猫放在笼子里,等适应了再放出来。
    小猫咪趴在笼子里,喵喵叫着,看着新环境。
    无量蹲在笼子外,摇动着尾巴,面色慈爱地打量着这个新邻居。
    过了一会,无量冲着笼子的位置伸了一下爪子,小猫也伸出爪子。
    看它们相安无事,沈君辞才放心了。安顿好了宠物,他又去对门搬了一些东西。
    顾言琛想要帮忙,沈君辞怕他伤口再伤到,没让他干活:听话,以后有的是你表现的机会。你这刚出院还想要再住回去吗。
    随后沈君辞又道,反正离得近,我不搬重的东西,可以蚂蚁搬家。
    因为几天没在家,很多地方需要打扫。
    等他们全都弄完以后已经到了差不多该睡觉的时间。
    沈君辞摆出了几盒药,又把温度计放在床头,他认真叮嘱顾言琛:伤口还没愈合,这时候不能大意,晚上你如果不舒服,就叫我。
    顾言琛道:真没那么严重,我身体扛得住的。
    洗漱好,躺在一张床上,顾言琛关了灯,他怕沈君辞不熟悉环境,开了一盏小夜灯。
    两个人安静躺着,却都睡不着。
    顾言琛睡在外侧,他的伤口在右边的侧腹处,只要不压着伤口,就不太疼。
    沈君辞睡在里面,过了一会,他开口道:我听说,何文林被捕以后,极其配合,供述出了不少消息。
    顾言琛也没睡,他嗯了一声,开口道:好像是刑队带着人去抓了几名策划师,还清剿了几处地方。最近在查处相关的案件。
    这一次,无论是对河图商会还是保洁公司,都给予了重击。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也是来之不易的胜利。
    顾言琛安静了一会,又想起了什么,他对沈君辞道:对了,明天我有事情和你说。
    沈君辞闭上双眼: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沈法医合眼一会,又把眼睛睁开。
    他还是睡不着,脑子里想了很多,过去认识顾言琛的种种,五年前身为林落时的那些事,随后又想到了现在,想到了最近。
    他是林落,但又不是林落,他割去了自己幼稚嚣张的一部分,又获得了坚韧卓绝的一部分。
    和日思夜想的人同床共枕,沈君辞轻轻问顾言琛:你为什么喜欢我?
    顾言琛呼吸平静,停顿了一会,就在沈君辞以为他得不到答案的时候,顾言琛开口:我觉得每个人都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才成为了现在的自己。无论你有着怎样的过去,我就是喜欢承受了那些,走到今天的你。
    屋子里的灯暗着,可是又并非是漆黑一片。
    顾言琛的声音低沉,带着磁性,他说:而且特别喜欢
    说到这里,顾言琛侧头看向沈君辞。
    顾言琛背对着夜灯,沈君辞看着他的眉眼,漆黑如墨。
    沈君辞在那一瞬间,感觉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仿佛只有打开胸腔,掏出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才算是真正坦诚相见。
    他开口道: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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