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累了,迷茫了,晚上回到住所,掏出这枚硬币仔细看着,就仿佛被注入了无穷力量。
    沈君辞听得来了兴趣,问他:后来呢?你没拿去和他换东西?还是没想好要什么?
    顾言琛仰头看向墙壁上的那枚硬币:都不是。
    谁这么糊弄你?你前女友还是你家人?沈君辞脑补出一段故事,没想到聪明如顾言琛也会中招,他忍不住多聊了几句,别信空头支票,还是得留字据。
    顾言琛转头看向他,那眼神看得沈君辞有点发毛。
    停了两秒,顾言琛道:是那个人去世了,就是我上次和你提起过的林局。
    沈君辞的心忽地一沉,眼神仿佛沉入深海之中,他慌忙低头拿了衣物说:我去洗澡了。
    顾言琛嗯了一声:和对面一样的,左热右冷。
    沈君辞转了身,有些麻木地往洗手间走。
    从故事的开头他就该听出点什么,听到中途也应该能够猜到结果。
    他万万没想到那一枚硬币就是林向岚给的。
    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没改掉随手拿东西给人许诺的毛病。
    拿着这颗糖,明年爸爸一定陪你在家过生日。
    这个勋章你收着,空了我带你去游乐场。
    这支钢笔给你,回头爸爸给你买蛋糕吃。
    随手抓起什么就给什么,五花八门的一堆,都是空头支票。
    到最后他攒了一抽屉乱七八糟的,都分不清哪个代表什么了。
    再后来他大了,承诺什么的就已经不信了,每次父亲要给他什么,他就直接顶回去,别想再糊弄他。
    可为什么爸爸的同事还很信他,说他什么一言九鼎,说到办到。
    结果都死了还欠了别人的承诺,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骗子
    进入了洗手间,沈君辞克制了两秒,还是没忍住,眼泪刷就流了下来。
    他急忙脱了衣服,伸手打开了淋浴。
    在喷淋而下的热水之中,他无声哭了,怎么也停不住。
    第14章 蹭饭
    等沈君辞洗完澡出来,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顾言琛已经遛完了狗,把无量关在了阳台上,他则是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播放着蓝洁过去出道时候的影片。
    他看到沈君辞走出来,转头看向他。
    沈君辞换了一身睡衣,他人本来就瘦,睡衣有点大,显得整个人更是轻飘飘的。
    白天里进行过尸检,难免沾染上一些血腥味,此时他洗完澡,那些令人紧绷不快的味道全部消散。
    灯光照射下,沈君辞身上的皮肤颜色又是白了一个度,像是能够反光,此时他擦着头发,手指的骨节透出隐隐的血色。
    就算是同性,顾言琛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位沈法医长得精致得有点过分。
    把头发差不多擦干,沈君辞的睫毛抬起,眼角却是红的,甚至眼白都有点泛红,看起来有点可怜。
    顾言琛注意到了那些异常,开口问:你眼睛怎么了?
    沈君辞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眼睛红了,他解释道:洗发水用不惯,有点辣眼睛。
    顾言琛:那我回头换一个。
    沈君辞开玩笑:你这说得我像是会经常过来洗澡似的。
    他正准备离开,就发现客厅里的桌子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屋子里也有着好闻的味道。
    顾言琛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桌旁拉开椅子:一起吃晚饭吧。
    沈君辞说:不了,我准备回去了。
    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向着桌子扫了一眼。有自己做的菜,也有买的菜,切的酱牛肉,炒的香菇菜心,还烧了个鲫鱼汤,几样都是他爱吃的。
    折腾了一天,刚洗完澡,早就饥肠辘辘,他拒绝得口是心非,肚子诚实地咕咕叫了。
    我做了你的份了。顾言琛道,已经挺晚了,凑合吃点吧,就当是源自房东的赔礼。
    盛情难却,沈君辞就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顾言琛帮他用勺子盛了一碗鱼汤。
    他吃了几口,顾言琛就问:还合你的口味吗?
    沈君辞忙着吃饭,点了下头。
    顾言琛问他:你那边开火了吗?
    沈君辞摇头:没有,我总觉得一个人开火不值得。基本上点外卖。
    他那边房间的装修很不错,特别是厨房,还分了中西厨,这种房间格局现在不多见了。
    不开火做饭,沈君辞觉得有点浪费。
    可是他工作一天,就像是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只想平心静气地休息一下,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不允许他再多干些什么。让他再下厨房,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顾言琛好心道:能自己做还是要自己做的,我们做警察的,忙起来就是熬夜,出外勤的,等你年龄大一些就知道,吃好,睡好,多喝水才能身体好。特别是吃好,无论发生天大的事,能按时吃饭就得按时吃饭。
    沈君辞低着头,手一顿:这话以前我家老人念叨过我了。
    顾言琛道:别不信,等你越大越清楚,这是真理。
    他在养生方面受到了林向岚的影响,像是个老干部。
    沈君辞又吃了几口评价:你做菜挺好吃的。
    顾言琛又说:你要是一个人懒得开火,可以过来,在我这里蹭饭。
    沈君辞:那多不好。
    顾言琛道:一个人吃饭没意思,还容易浪费,如果是两个人,可以多买点好吃的。
    顾言琛看起来对人并不热情,在外面与人保持距离,那只是因为没有遇到投缘的人,如果是熟人,他就会变得极其慷慨。
    沈君辞喝鱼汤的手顿了一下:谢谢顾队。
    两个人一时安静吃饭,屋子有点安静,沈君辞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们吃着饭,隐约还可以听到狗子扒拉门想要进来的声音。
    屋子里亮着淡黄色的灯,把整个房间都烘托成了暖色。
    一个人时只有孤单,而当有了两个人,就成了一个家。
    当年似乎也是这样,可是那时,他没有想到会有那样的结局。
    吃了一会,顾言琛把话题引到了案子上:下午尸检顺利吗?
    还算顺利,就是溺死的,溺液也和河水之中的吻合,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沈君辞又问顾言琛,从刑侦的角度来考虑,你觉得这个案子是谋杀案吗?
    直觉像是,我下午去见了死者的儿子和妻子,说话都躲躲闪闪的,也没怎么伤心。一般家人被害,家属们恨不得警方多调查调查,排查清楚,把凶手找到。他们却想要息事宁人,尽快处理丧事。
    说到这里,顾言琛又道:下午,我这里接了好几个电话,都说是家务事,让我尽快处理。
    方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发生了事情以后,很多人都希望能够快速结案,以防节外生枝。
    沈君辞问:那丁局怎么说?
    顾言琛:严查,绝不姑息。网上多少人关注着呢。
    沈君辞问:亲人们有杀人动机吗?
    都有,而且两位家人都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反倒是那个秘书钟志淳那时候在公司。顾言琛夹着菜,但是具体是怎么实施的我还不太清楚,也许方正荣是被人推到湖里的?或者是被下了药物,导致了昏迷落水?
    沈君辞想了想:方正荣是个个子不低的成年人,打架落水一般会有伤痕,但是我在尸体上没有发现明显的痕迹。服药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被下了药物,血检,毒检就会发现,可是这些都没有。他的尸体上只有脑后有一处轻微的挫伤,膝盖有些擦伤。
    也许还有别的实施方法吧。顾言琛说着。
    随后两个人又交流了一些案件细节。
    顾言琛给他详细讲了在那家中的见闻,他一回想起那个别墅,就想到了那一面影壁。
    他们家里有好大的一个水族箱,里面养了很多方正荣从渔场钓到的鱼。
    沈君辞听到这里,勺子没拿稳,汤泼出来一些,正中衣服前襟。
    他伸手去拿纸巾。
    顾言琛却先他一步,抽了纸巾帮他擦着衣服:没烫着吧?
    被他的手一触,沈君辞忽然反应过来,他嗖地起身,伸手用纸巾捂住胸口。
    顾言琛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沈君辞的反应有点大,让他愣住了。
    沈君辞安静了一瞬抬头道:没事,汤都凉了,没烫到。我差不多吃好了,擦擦就行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突兀,脑中却忽然回想起让他觉得诧异的话,你说他家里有个水族箱养了很多渔场的鱼?
    顾言琛嗯了一声。
    沈君辞忽然想通了:这样溺液的问题就可以解释了,方正荣也许并不是在河边淹死的,而是在家里被淹死的。
    他在之前一直觉得这个案子有哪里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方正荣是淹死的没有错,但是地点有所不同。
    在溺亡之中,大部分是靠溺液来断定死者死亡的区域。
    溺液不同,淹死的地点就不相同。
    但是有时候,需要转换思路。
    溺液相同,只是说明水质相同,受害人也有可能是在不同地方淹死的。
    那处膝盖上的摩擦伤,恰巧说明死者死亡前可能是跪姿。
    看顾言琛不解其意,沈君辞进一步解释:养鱼的时候,水非常重要,一般养这种渔场的鱼,都会在家里备一些渔场里的水,防止鱼换了环境,忽然致死。鱼在水里待个几天,等适应了,再换入鱼缸之中
    顾言琛明白过来:方正荣的别墅里说不定就有这样的地方,也许是个浴缸,也许是做了个小鱼池
    后脑和膝盖上的伤可能是有人抓着他后脑的头发,把他按在水里时留下的。沈君辞又推论下去。
    顾言琛听他说到这里,仔细思考了片刻,开口道: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上游处的现场应该是个幌子
    听了沈君辞提供的这些信息,顾言琛的脑中忽然有了想法,只是这些目前还是他的推测,需要实证来证明。
    说到这里,顾言琛的手机一响,他站起身问:你刚才说吃好了?
    吃好了。沈君辞问,你要出去?
    顾言琛拿了外衣:搜捕令刚刚批下来了,我去加个班,说不定运气好的话,可以把这个案子结了。
    沈君辞补充道:好好搜一下,如果假设成立的话,应该还有个案发现场,浴缸里面的水可以放掉,但是在下水道的U形管里会有硅藻物残留。
    顾言琛点头:知道了。
    有没有这样的地方,问问保姆就会知道。如果他们运过尸,可能别的地方也会留下痕迹。
    沈君辞起身,想起了什么又回身提醒:可以注意找找蕈样泡沫,那东西不像是血迹难以察觉,但是一旦沾到很难被洗掉。
    顾言深:放心吧,不会放过蛛丝马迹。
    沈君辞:那我先回去了,等你消息。
    顾言琛把他送到了门口,自己匆匆换了鞋下楼。
    他发动了车,开出小区。
    夜色下,路上已经亮起了各色的路灯,远处的霓虹一片明亮。
    顾言琛打开蓝牙耳机,联系着各处:今晚特别行动,多准备一点人手。随后他又神情严肃道,对,不光要查别墅,还要查方家的主宅。
    第15章 回忆
    沈君辞回了家,屋子里的藏香已经灭了。
    他脱下了衣服,胸口处赫然印着一道长长的伤疤,只是那疤痕已经陈旧,如今活动不受影响。
    换好衣服,沈君辞躺在床上。
    然后他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晚上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洗澡用的水有点热,沈君辞觉得自己的脸颊还是有点烫烫的。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过去和顾言琛一起吃饭的场景。
    那时候的景象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和睦,甚至回想起来,还是让他觉得有点酸涩。
    在他的记忆里,第一次和顾言琛正式见面是在医院里。
    那是林向岚刚去世那天,他忽然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的通知电话。电话里说林向岚生病了,已经病危,正在被医生抢救。
    那时候他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在急救室外,他看着推出来了一张床。
    他没有撩开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光从那个身体轮廓判断,他就知道,推出来的人是林向岚。
    他到最后也没能来得及看到父亲最后一眼。
    医生给他介绍完抢救过程,按照规定让他签字。
    他愣愣地接过了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林向岚的尸体,他有种不真实感。
    悲伤,恐惧,害怕,无措,各种情绪胀满了他的大脑。
    在死前陪着林向岚的是父亲警队里的下属,也就是打电话通知他的人,他记得他叫顾言琛。
    他质问站在床前的顾言琛: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
    顾言琛没有太多解释:我得到医生的病危通知就打给了你。
    支队长杨叔那一旁打圆场:落落,是你爹开始说不严重,不要耽误你的学习,医生说会加急抢救,我们也没想到,这么迅速人就
    事发突然,病情急转直下。
    他也明白,顾言琛只是通知人,怨不到他的身上,可是他还是觉得胸口憋闷着,有一股戾气不知道该往哪里发。
    他觉得最后陪在父亲身旁的,应该是自己,而不应该是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
    母亲离世得早,他就早就忘记了亲人的过世是种什么感觉,可是在看到父亲尸体的那个瞬间,他明白了,死亡是什么意思。
    昨天还在和自己说说笑笑的人,忽然就躺在了床上,脸上盖上了白色的床单,不会再说话,也不会再呼吸,那变成了一堆没有灵魂的肉。从呼吸停止的瞬间开始,就开始了腐败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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