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检测灯正对着脸,邈邈只好往旁边看去,余光里模模糊糊能看到商觉时手腕那颗小红痣。
    两年朝夕相伴,他对这颗红痣已经太熟悉了。
    萧邈以前糊里糊涂,脑海中总有商觉时手腕光洁如玉的画面,似乎在那上面什么都不该有。
    商觉时听了,忍不住点他额头:左右不分,笨猫。
    是了,商觉时右手没有痣。红痣长在左边,像朵细花,开在手腕线与淡青血管交接的地方。
    还好,没什么问题,医生坐下来写诊断,轻微上火,注意点就好。
    本来就没问题!漫长的检查终于做完,邈邈躲得远远的。医生真是太讨厌了。
    商觉时商觉时也好讨厌!
    晚上把我喊来就是给你的小猫看牙?医生靠在沙发上。他叫骆宇,和雇主私人感情还不错,勉强算朋友。
    有人给他糖。
    骆宇来了精神,倾身洗耳恭听:所以?他早就觉得邈邈和商觉时黏黏糊糊的,非常微妙。
    商觉时四平八稳:怕他蛀牙。
    草,骆宇再次跌进沙发,深感无趣:这种事情下次请你预约白天。
    不过送邈邈糖的应该叫什么一白吧?
    你知道?
    综艺放了啊,他舍友。骆宇为了追节目冲了会员,也就看到很多花絮,萧邈常有与柏一白在一起的画面。
    他随便点了段给商觉时看,视频里的两个人说说笑笑,显得异常亲近。
    商觉时是看过的。有关邈邈的片段,节目组都会拿给他过一遍。
    骆宇看着他的脸色:没点想法吗?
    没。
    医生半是调侃:是没想法,还是有意不去想?
    商觉时垂眼,往玻璃杯加了薄荷叶,和两块冰。冰块与杯壁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他喝下半杯冰水。
    我没有那么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
    如愿以偿不用写数学
    却被迫看牙医
    邈邈心里苦
    第7章 喵喵喵
    孔雪峰无愧于他好队长人设。第一天训练本该就这么草草收场,但他用晚饭的休息时间,跑去单独找王兆凯。
    选中心位时,他看到王兆凯本来是想举手的。
    队长?王兆凯打包了盒饭,仗着宿舍没人,正打算掏出没有上交的手机快乐冲浪。谁知被新队友抓了个现行,心虚又尴尬。
    孙雪峰直接问他:你想当中心位吗?
    不,我王兆凯尽管跟着趟浑水,内心隐隐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没想过中心位能落到他头上,几个队友在舞蹈上都比他强。
    那你觉得谁当合适?提问步步紧逼。
    王兆凯低头掰一次性筷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萧邈灵动轻盈、精彩至极的跳转姿势在他脑内一闪而过,他对选大神没有意见。
    但是周漫哥说的,似乎也没有错或许他们之间实力存在参差,但起码得机会公平。
    他卷起一筷子面:我不知道。
    还有两天,孔雪峰手指敲了敲桌:假设从明天起分好位。按节目一天八小时录制来练,满打满算十六个小时。十六个小时,你能练好吗?
    啊?咳咳咳王兆凯从来没认真想过时间的问题。他在新人中算训练时间短的,偶尔会破罐子破摔生出大不了去x班的念头。反正公司也没指望他在这里混出名堂,一轮游嘛,也不丢人。
    他本是这么想的。
    孔雪峰平淡冷静的一句问话,却如平地惊雷,让王兆凯心脏骤缩。
    练了没练好,和完全没去练是两回事。还有两天时间,他们还要花多少时间在选位上?
    那练习呢?这支舞难度高,他基础还差,难道要公演出丑吗?王兆凯想起节目组收手机的那天,他在墙角给家人打电话。奶奶夸他有出息,电视上会看到我们小凯了。老妈念叨着,名次不重要,注意身体。
    潜意识里的大不了去x班,因意识到时间紧迫全然变为惊慌。
    孔雪峰拍了拍他的肩,问道:我打算组织大家晚上练分解动作,来吗?
    来。王兆凯哪里还有心情吃饭,草草收拾好就跟着队长出了宿舍。
    和谈淀一个宿舍的都各自和队友找地方加练,他看着正觉得不是滋味呢,孔雪峰就和王兆凯来了。谈淀立刻同意晚上加练:队长,咱们可绝对不能比其他组练得少!
    三个人站在过道,各组训练声从不同房间飘出来,听得他们心里愈发愧恼。
    周漫和萧邈他们一个宿舍吧?要不要去找一下?谈淀提议。
    我来了。周漫正巧和一批刚吃完饭来加训的人赶到。
    下午刚散孔雪峰就告诉周漫晚上到练舞室来,喊上萧邈一起。
    孔雪峰点点头:萧邈呢?
    我没看到他。周漫一扯嘴角,你们不知道吗?他每天都很晚才回宿舍,和谁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天起录节目起码三个机位都在对着他拍。
    不知是谁倒吸了口凉气,惊讶于周漫的敢说。
    似乎有些时候,比起承认他人的优秀,人更愿意相信黑幕的存在。
    一撮人向周漫靠拢,虽然他们没有全信,但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连为训练焦虑的王兆凯,也升起无尽的八卦之心。
    不止呢
    还有啊周漫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见一团黑影带着风声朝他面门袭来。
    卧槽!
    他心头一慌,忙偏过身闪躲。黑影将将擦过脸,是个空易拉罐,砸到垃圾箱边沿后又弹到地面上。那一连串叮铃哐啷的声音,仿佛在嘲笑他刚才的狼狈。
    王兆凯噌起火,替他周漫哥骂人:谁他妈这么不长
    低沉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抱歉,手滑。
    那人一身黑衣服,拖着步子向这边走来。
    看清是同宿舍的人,周漫憋着火没说话。
    王兆凯一愣一愣,结结巴巴:醒、醒神?
    他们这届训练生中实力超强的,方醒。他是国标舞出身,十六岁开始已经代表国家在海外参加各类比赛,获奖无数。
    当时国内媒体一致看好方醒,都觉得他是难得一见有态度有实力的天才,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第二个商觉时。不料方醒无故缺席二十届金丝莱决赛现场,自那以后沉寂至今。
    没人想到方醒会出现在选秀,并且转身选了rapper。
    方醒两手插兜路过周漫,抬脚将易拉罐踢进垃圾箱,转身离开。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身后,垃圾就该好好待在它该在的地方。
    周漫恍惚中觉得,那双黑黢黢的死鱼眼,似乎在他这里停留了片刻。
    哦。对了,方醒离开前,又慢吞吞开口:萧邈晚上在学习。你也是舍友,会不知道吗?
    被这么一搅合,八卦碎嘴的人彻底噤了声。
    等看不到人,周漫冷笑:我是真的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
    就在不久前,萧邈上了一个人的车,车子还是佛伦萨限定女王金呢。
    周漫想起刚才无意间拍到的画面衣着矜贵的男人弯腰替萧邈系安全带,而萧邈的手正放在男人腰上,一副快搂上去的样子。尽管周漫距离隔得远,没拍清男人的面容,但从照片上可以辨认出萧邈的轮廓,以及那头特别抢眼的白色头发。
    饶是好脾气如孔雪峰都皱起眉:行了,少说两句吧。
    对呀,周漫哥,王兆凯小心翼翼,唯恐被他周漫哥视为反水:训练要紧。
    周漫何其敏锐一个人,看出王兆凯和谈淀动摇,自然不会傻到再出头挑事。他对一公演出的成绩并没有队友那么在意,选秀说到底不过是比各家粉丝打投能力。他粉丝基数大,得票率自然不会少。比起把舞跳好,周漫更乐意把得票会超过他的人尽快踩出去。
    四个人心思各异进了练舞室,绝口不提先练再选中心位的事。在这种无声的默契中,先后选好最合适的位置。
    *
    周漫看得不错,萧邈确实上了别人的车。
    送走骆宇,商觉时回到空荡荡的房间,看着书架露出的一绺白毛毛,语含笑意:月亮湾订了晚餐,哪只小猫想去?
    那绺白毛毛动了动,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萧邈睁着那双漂亮的灿金色猫眼,颇为警惕:不许耍赖。
    不耍赖。商觉时向他伸出手。
    到车上时,邈邈已经完全不记得商觉时强迫他看牙的不满,开心哼着走调的歌,期待等下会有什么好吃的。
    商觉时凑近给小猫系安全带,垂眸遮掩情绪。
    这么好哄。他想。
    所以才更要看紧了,不能让别人骗走。
    月亮湾的私家别墅占了整个山头,商觉时偶尔会带邈邈来这里小住。从露台往外看,星河近而可摘,远处海面闪烁着橘黄色的渔灯,与满天星子连成一片,倒也十分动人。
    为保留野趣,最后一段路需拾级而上。他们抵达时,天地皆浸润着初春的雨意,早有一行人撑着伞等候。商觉时偏要亲自撑伞,搂着邈邈行走在雨中。
    邈邈很习惯地贴着主人。
    一到雨天,他就喜欢往温暖的地方靠。
    众人识情知趣,慢下脚步隔了段距离跟着,也不敢将目光放在老板和他的小情人身上。
    邈邈变成人后,各处的人都换过一批。他们不知底细,自然而然把出双入对举止密切的两个人想成那种关系。
    萧邈还是猫的时候就很喜欢月亮湾。因为靠海,每次来这里都能吃到最新鲜的海边食材。
    海风特有的咸意吹拂到脸上,他微微眯起了眼:商觉时。
    商觉时看着路,淡淡应了一声。
    为什么今天来这里?猫猫歪过脑袋,绿木掩映下雨丝潇潇,被隔绝在伞外。商觉时撑伞的那支手腕,影影绰绰,露出一点红痣。
    你说呢?绝无可能承认是为了哄猫,商觉时反问。
    刚看完牙躲那么远,现在却没一点心事了。
    邈邈抱住商觉时手臂,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你也想吃这里的鱼,对吧!
    商觉时收了伞,皮笑肉不笑:对。
    第8章 喵喵
    这里的主厨很懂小猫的心思。
    从开胃小点到前菜、主菜都是邈邈喜欢的,时令鲜味与水果清新酸甜巧妙融合的丰富口感。
    每道菜分量不多,但胜在样式繁多。凤尾鱼酪草莓、柑橘贻贝球、生蚝鱼子酱配香草柠檬汁、法式香煎银鳕鱼、苹果酸酱海鲜沙拉
    干饭猫猫埋头苦吃。
    商觉时倒了点白葡萄酒,目光落到邈邈柔软蓬松的白发上。他很喜欢看邈邈吃东西的样子,无论是猫形态,还是现在。
    小猫的动作总是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进食也不例外。这份优雅不是人类社会刻意规训的成果,而是像花开叶落,带着自然而然的韵调。
    萧邈很习惯商觉时的目光。他吃得满足,心情好,就抬起脸,绽出染着甜意的笑。
    皎皎夜光中,像误入尘间的精灵。
    商觉时蓦地看向别处,栏杆绿累累爬着藤蔓,结出幽幽花香。细雨中黄铜灯还亮着,漾起氤氲不明的光。
    他注视良久,滚动着喉结啜饮下白葡萄酒。
    月亮湾的别墅和其他地方一样,充满邈邈活动的痕迹。
    黄铜灯照亮的栅栏和围墙上系着一排高低不一、奇形怪状的彩色玻璃瓶。是给邈邈玩的,一众玩具中,他就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栅栏右侧是金鱼池,养了几十尾锦鲤,特意辟给小猫玩闹。不过邈邈从来没抓到过任何鱼,他一般只蹲坐在最大的晒石上看鱼。实在好奇狠了,才会拿爪子试探性碰碰水面。每次碰都是小心翼翼撩一下,就立刻收回来。
    金鱼池再往前,就是邈邈衔过花枝的庭院。庭院是小猫最经常去的领地,爬树、扑蝴蝶,在草地上打滚晒太阳。商觉时有次找邈邈,就看到他在桃花树下睡觉,粉色花瓣打旋飘落,覆了白毛一身。
    无论看向哪处,就算是一草一木,一石一土,均能勾起有邈邈的一段记忆。
    两年。
    邈邈就已经融进他的生命里,不可分割。
    *
    邈邈吃到八分饱,服务生上了甜点。
    甜点盛放在一个猫爪瓷盘中。草莓冰淇淋与樱桃冰沙铺在底层,点缀以焦糖颗粒、巧克力碎和花瓣,整体看上去很像邈邈肉垫那种粉色。
    萧邈兴奋又疑惑,伸出手掌心看一眼,又看了看他的猫爪甜点。
    喵!他好激动
    甜点和以前舔的爪爪一模一样!
    看小猫傻乐,商觉时唇角弯了下:出息。
    商觉时,主厨是谁?我想见!萧邈眼睛有那么亮。
    商觉时挑眉,有那么不高兴:为什么?
    是爪子!邈邈把猫爪盘转了一个边,推到商觉时面前给他看。
    商觉时把小猫拉到很近的距离,声音压得很低:你自己踩出来的,忘了?
    萧邈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商觉时创作期找灵感的方式层出不穷,有次玩过一段时间陶艺。他不让小猫跳上工作台,邈邈才不管这个,故意跑酷时溜到陶泥上,踩出一串梅花印。
    然后蹲在爬架上一脸骄傲看着铲屎官,似乎在说:踩都踩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下场当然是被商觉时抱着,强行洗了半天的猫脚。
    由于沾水洗爪爪的过程太过讨厌,连带前边的记忆一同被封印,很少主动想起。
    邈邈鼓起了脸。
    商觉时声音愉悦起来,勺子插进冰沙还给小猫:爪爪很可爱,顺便拿去做了放大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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