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没有半分要停的意思。
    荣胥最厌恶这样的雨夜,嘈杂的声音让人心乱。
    他冷眼看着窗外,雨水顺着玻璃滑下,湿漉漉的,像是什么人总在哭似得。
    伴随着机械的轻微响动,厚实的窗帘顺着滑轨轻轻合上,将外面的水汽还有所有的一切全部都遮挡了起来。
    可周围一旦静下来,不该出现的念头就会不断的往外涌现,层层叠叠的裹得人透不过气来。
    荣胥操控着轮椅转向床旁的衣镜,审视着里面的人影。
    死气沉沉。
    他伸手触向镜面,冰冷的气息瞬间缠绕上指尖。
    池寒每天就是在面对着这样一个他吗?
    脑中不受控制的就想起了池寒手机上宋瑶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笑的热烈张扬。
    荣胥死死拽住盖在腿上的毯子,身上冷的厉害。
    池寒
    他侧倚在扶手上,低低的轻喃从唇缝中溢出,像是疼极了才在恍惚中念出的。
    仅是一声,荣胥的齿尖便咬住了下唇。
    若是他能站起来
    荣胥缓缓睁开眼,他本不信神佛,可此刻却无比希望这世上能有哪位神明听到他的祈愿。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寂静中,电话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荣胥侧头看向桌子上的手机,他心头忽然猛烈的跳动了两下,似有所感。
    手机刚被接通,那头就传来了助理难掩激动的声音:
    刚刚国外对接的人传来消息,你的腿有希望了!德里安医院看过检查结果后愿意为你的腿做恢复手术。
    荣胥眼眸轻颤,不小心碰掉了手边的一根钢笔。
    他匆匆捡起钢笔,轻吸了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们有没有说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
    助理停顿了一下,缓声道:如果用上咱们之前进购的医疗器材,成功率也许能达到五成这已经是接触过的所有医院给出成功率最高的一家了。
    五成。
    荣胥闭了闭眼,神色再无半分波动。
    他点点头:康复期需要多久。
    一年。
    电话里瞬间就沉默了下去,在助理忍不住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荣胥特有的清冷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
    好,那就尽快安排住院的事情吧。
    直到挂断电话,无边的窒息感才纷至沓来。
    荣胥垂眸看着自己的腿。
    桌子上的手机兀自震动了两下,屏幕亮起。
    许久,荣胥的目光才转向桌面,只一眼,那双空冷的眸子里便多了些暖意。
    那是池寒发来的消息。
    他下意识的点击屏幕发送消息,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是将心头所想差点发出。
    荣胥:[池寒,你能不能]
    那边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回复了消息,就好像是一直在等着他一样。
    池寒:[能不能什么?]
    池寒:[人呢?怎么又不见了??]
    荣胥的手机震动个不停,明明最讨厌吵闹的他此刻却微勾起了唇角。
    他把额头贴在屏幕上,虔诚又虔诚的默念。
    我的。
    求你,等等我。
    等到池寒忍不住拎着手机直接杀去荣胥的房间时,对面才终于不紧不慢的回复了两个字:睡吧。
    池寒:???
    为什么莫名有种被渣的感觉?
    于是,明明是号称要开解别人的某人,却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
    第59章 回校
    第二天早晨池寒挂着两个黑眼圈晕晕乎乎的蹲在狗窝前面,探头往里面看去,只见一双黑亮亮的豆豆眼正瞅着他。
    汪!
    小脏狗两只爪子扒在狗窝边上,兴奋的吐着舌头。
    池寒笑了笑,伸手揉了下狗头,这才发现箱子里的奶和肉罐头全部都换了新的。
    可能是管家起来换的?
    池寒揉了揉头发站起身,正好和坐着轮椅准备进厨房的荣胥对上视线。
    准确的来说,是荣胥手上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奶盒。
    池寒:
    是他还在做梦吗?荣胥昨天明明还很嫌弃这只小脏狗的啊?
    荣胥控着轮椅的手一顿,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住的感觉,但下一秒他就重新掌握了主动权,目光平静:怎么?
    在池寒的眼里,这就是明明很喜欢小动物却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的表现。
    孩子喜欢个小狗怎么了!
    喂!让他喂!
    池寒的眼中写满了善解人意:没事,要不我把它拿过来你抱抱?
    荣胥下意识的看向池寒身后的纸箱子,只见一个狗毛乱翘的狗头正努力往外伸着,一不小心摔下去还哼哼唧唧的乱叫。
    荣胥:
    他是失心疯了才会去抱它。
    池寒只当是荣胥不好意思,他上楼洗漱完后就下来餐厅准备吃饭。
    荣胥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将手里的小碗碟放下,嗓音有些微沉:你昨晚没睡好?
    池寒一愣,指尖摸了下眼底淡淡的乌青,想起昨晚宋瑶的事情,忍不住又是心口一梗。
    他故作不经意的道:没事,大概是因为老是做梦吧,今晚早点睡就好了。
    荣胥抿了抿唇,没有再追问。
    对了,池寒咽下一口煎鸡蛋,看向荣胥,你今天还要出去忙吗?
    荣胥抬手蹭了下池寒的嘴角,轻的像一片羽毛。
    窗外的晨曦正好。
    荣胥忽然笑开了,他眼底的坚冰悄无声息的化开,露出了温柔缱眷的内里,只是那丝苦涩却被牢牢的藏了起来。
    只剩最后一件事了。
    池寒深深的看着他,只觉得这样的笑容他怕是要记一辈子了。
    他点点头,笑的同样坚定明媚:好,你放心去做吧,我一直都在呢。
    时间仿佛回到了最开始,荣胥又成了池寒的同桌。
    对于这件事情,最幸福的莫过于耿雪,她终于不用再过以前那种用显微镜来抠旧糖的日子了!
    耿雪撸起袖子含泪怒刷三套卷子,吓得她同桌桂高杰查了好几遍考试日程表。
    吓死他了,还以为是月考提前了!
    耿雪沐浴焚香,虔诚的在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看了眼自己的同桌,一脸佛光的说道:你不懂,我曾经许下愿,如果我磕的CP能回来,信女愿写三套卷子来还愿!
    桂高杰:
    桂高杰:话说,你知道咱们这次买的是套卷吧?一套就是一整本。
    耿雪:???
    桂高杰:其实也没事,也就是百八十页嘛,你CP的幸福就全靠你了,加油!
    耿雪:你说,许愿这玩意儿,带不带七天无理由退货?
    桂高杰动作一顿,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你可以投诉一下试试,看有没有客服来管,不过你确定你要投诉老天?
    耿雪汪的一声哭成一条傻狗。
    在耿雪的带动下,附近一片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看的班主任每次都笑的见牙不见眼。
    池寒也卯足了劲开始学习,相比之下,荣胥就显得格外清闲。
    除了经常性的投喂池寒小零食,打水擦桌子这些活都被荣胥全部包揽了去。
    池寒怕荣胥坐着轮椅不方便出去打水,提出过好几次异议,但只要被荣胥那双墨色的眸子看久了,他就自动消声了。
    算了算了,打水的地方也就几步远,说不定还能出去交交朋友。
    一天里荣胥除了偶尔看看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济学书本外,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有意无意的看着池寒。
    池寒刚开始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后来就完全放开了。
    看就看,反正又不是给别人看去了!
    荣胥开心就行。
    这天刚下课,池寒火急火燎的就把卷子扯到了荣胥那边:
    快快,荣胥,你快帮我看看这道题,我怎么老是算出来这个答案呢?
    荣胥垂眸一扫,心中便有了答案,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池寒的脸上时,几丛小火忽然就从心底的缝隙里冒了出来。
    讲题可以,荣胥的微偏了偏头,靠近池寒轻声道,但你准备拿什么来还呢?
    池寒一愣,马上伸手就去抠荣胥桌子上的那本经济书的封皮。
    他十分有理由怀疑这本书的内里被掉包成了《霸总追娇妻》!
    是谁带坏了他家小孩?!
    荣胥看着快被抠烂的书皮,清冷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疑惑。
    这是在做什么呢?
    池寒讪讪的收回手,咳嗽了一下,努力配合他的演出,故意表现的有些羞愤道:好吧,你要什么?我给!
    荣胥抬手搭上池寒的肩膀,把解锁的手机抛给前排的耿雪。
    直到耿雪举起手机对着他们,池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荣胥只是想要拍一张照片。
    诶呀,池寒你笑一下嘛,表情太严肃了!
    耿雪调整了一下光线,皱着眉略嫌弃的说道。
    本质上是一条怂狗的她只敢对着池寒比比划划,至于荣胥?
    人家明明已经笑了!
    没看见的话一定是自己眼睛的问题!
    折腾了几分钟,池寒只能祭出自己的比剪刀大法,他悄悄伸出手放在荣胥头顶,比出一只兔耳朵,想到一会儿荣胥看到照片时的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
    诶诶诶对,就这样,别动!
    耿雪眼睛一亮就准备按下拍照。
    窗外正好吹过一阵清风,窗帘被吹得摆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避窗帘,荣胥忽然侧了下头,鼻尖蹭过池寒的脸颊,眼眸半阖,泻出了一丝藏不住的深情。
    而相机里,池寒笑的正暖。
    耿雪眼睛突然一热,心里抑制不住的有些难过。
    如果要是所有人都能留在少年无愁的这一刻就好了。
    她想起自己偶然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坐着轮椅或撑着拐杖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与寂寥互相牵扯。
    她害怕以后自己再看不到这样纯粹的感情了。
    池寒接过手机,用手背蹭了下脸。
    耿雪点的是连拍,刚开始的几张两人还都看着镜头,到后来就变成池寒看着前面,荣胥侧头看着池寒。
    池寒看着看着,莫名耳朵红了一下。
    他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就是不看荣胥:你刚刚为什么突然靠过来?吓我一跳。
    荣胥细细的观察着池寒的反应,看到对方闪躲的样子,他半晌后收回目光平静的说道:起风了,窗帘上有灰。
    哦
    池寒挠挠头,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落空。
    他拿过卷子,泄愤似得戳了两下,乱哼哼道:讲题吧讲题吧,现在能讲了吧?
    在荣胥拿起笔之前,池寒又仰着头,大爷似的招了两下手:等等,先把照片发过来,我可也算参与拍照的重要角色!
    荣胥有些好笑的点开微信,刚传过去一张,就听见旁边蚊子一样的声音悄咪咪的道:最,最后几张也发来!
    池寒理不直气也壮的看回去。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然后他耳朵更红了。
    第60章 离开
    暑假飞快的走完,教室的黑板上专门空出一个角落用来写倒计时。
    池寒的成绩不断稳步提升,现在是坐稳了年级第一。
    第二名是荣胥。
    刚开始的几次月考池寒的成绩还有些不稳定,偶尔会掉到第三,但方景洛却再也没有到过第一名。
    因为他头上永远都有个荣胥。
    后来次数多了大家也就琢磨过来了,这荣胥哪里是考不过池寒,他分明就是故意在打方景洛的脸!
    只有一班的班主任笑的见牙不见眼。
    班里学生的分一个比一个高,说不定高考的省第一第二都能拿下!
    连教导主任见了自己都得笑着打招呼,班主任眯着眼睛摸了摸肚子,愈发自得。
    除了池寒和荣胥,一班的其他人也卯足了劲儿往上赶。
    尤其是耿雪,天天磕糖磕的战斗力直线上升,一套卷子几天就搞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池寒最近总是会莫名的心慌一下,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安稳。
    发什么呆呢?
    荣胥一手托着小狗的肚子,一手拿着湿巾纸给它擦爪子。
    两个月的时间不到,当初捡回来的小狗崽已经长大了一圈,吃的肉墩墩的,老喜欢去院子里跑的四个爪子脏乎乎的。
    不过依旧是一副傻样,老喜欢冲着人哈哈的吐舌头。
    取名字的时候池寒还征求了一下荣胥的意见,荣胥头都没抬漠然道:就叫傻狗吧。
    池寒:
    最后还是池寒一锤定音,给小狗取了个名字叫多福。
    怎么,学累了?
    荣胥没有听到回应,将多福放到地上,伸手在池寒面前晃了一下。
    池寒回神,把在地上抖毛的多福抱到怀里撸了两把,哀声叹气道:学无止境啊,永远都有不会的。
    荣胥唇角弯了弯,没忍住笑了下。
    那现在给你个机会。
    他摊开一张白纸拿起笔,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就跟来家里补课的老师一样严肃冷漠,只有那双墨色的眸子里散落着点点笑意。
    池寒把多福往地上一丢,同样面无表情的看回去,低声说道:那就谢谢荣老师了,荣老师,你看以咱俩的这关系,补课能不能少收点钱?
    荣胥看了他半晌,没忍住,笑了。
    你别笑场啊,问你呢,能不能便宜点?池寒一边憋着笑一边拽他袖子,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了,笑着趴到桌子上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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