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走出看守所大门,他才顿住,回头看了一眼深灰色的高墙。
    **
    陈竹青按照他给的地址找过去。
    舒梦欣的大姨住在广州老市区的公房。
    回字形的公房里,住满了居民,这里的厨房全设在走廊。
    陈竹青来的时候,恰好是午饭时间,本就不宽敞的走廊站满了做饭的人,油烟充斥在通透性极差的回廊,烟熏火燎的,呛得人眼泪直流。
    他在楼里走得晕头转向,最后在一个好心邻居的帮助下找对门牌号。
    陈竹青敲敲门。
    里面的木门打开,一个头上戴着十几个卷发圈的中年女人探出半个脑袋,隔着铁门栏杆问:“你系宾个?来做乜?”
    陈竹青怔住,用普通话回:“我是舒梦欣的姑父。替舒平来看看孩子,顺便给她带一点小礼物。”
    这户人家显然还不知道舒平收押的事。
    听到他是自己人,将他让进屋里,还要给他倒汽水。
    梦欣大姨看他操着一口不流利的粤语,改用普通话跟他交流,“我知道舒平生意忙,但他这么久不来看梦欣,对孩子的成长很不好。你应该多跟他说说。对了,我前几日去电器市场找他,那边的人说他不在那了,是怎么回事?”
    陈竹青知道的并不比她多,生怕哪里说得不对了,两手一摊,说:“我在西珊岛工作,对这边的情况也不清楚。只是有几年没见大哥了,这阵子到附近出差就转过来看看他。”
    女人‘哦’了一声,转身进里屋,把舒梦欣牵出来。
    她蹲在孩子身边,指指陈竹青,“梦欣呀,这是你姑丈。”
    陈竹青从袋里拿出一个小熊玩偶,“这是你爸爸给你买的,但他有工作走不开,姑丈替……”
    他话没说完,小姑娘抓走小熊,用力往地上一扔,‘哇’地一声,喊开:“我不要。我不要。爸爸每次都骗人。他说要带我去游乐园的!”
    陈竹青舔舔唇,有些慌乱。
    小姑娘不会说普通话,又带着哭腔,说得又急又快,他根本听不懂,只隐约听到‘游乐园’三个字。
    陈竹青伸手想去拉她,却被她的乱拳锤开。
    他说:“姑丈带你去游乐园,行吗?”
    舒梦欣大叫一声‘不要’,气鼓鼓地跑进房内。
    而后,不管是大姨还是陈竹青怎么劝,她都不肯出来。
    女人无奈,只能让陈竹青先回去,说如果后续孩子愿意,会带去旅馆找他。
    陈竹青的车票是大后天出发的。
    接下去的三天,他每天都会带些小礼物去看舒梦欣,不过孩子心里有伤,每次都不愿意见他,他只能抱着礼物悻悻而归。
    一直到回西珊岛的前一天,舒梦欣总算能跟他坐在同一张桌上说话。
    陈竹青只是空有个名头的姑父。
    对孩子的情况一问三不知,不会说粤语,交流全靠坐在旁边的大姨翻译。
    舒梦欣问了些爸爸的情况,而后问道:“姑姑呢?她长什么样?”
    陈竹青把舒安的照片拿给她。
    舒梦欣翻了两张,眸色渐沉。
    她小声喃喃:“爸爸说过我和姑姑小时候长得很像……”
    陈竹青凑近她,“你说什么?”
    舒梦欣摇头,拖长语调,一字一顿地说:“姑丈,下次能带姑姑来看我吗?”
    这次,他没等大姨翻译,点头应下,“好。姑姑也很想你。”
    第48章 .1984不辜负她对你的喜欢
    舒平趁着探视时,写了一封信将自己的近况告诉她,其中隐去了离婚和进看守所的事,主要还是围绕着他在广州和香港的生意。
    他知道舒安不关心这些,却用大半篇幅写这些,目的就是让舒安知道他的生活还在正常运行,忽略掉一些他想遮掩的东西。
    陈竹青回到西珊岛,将那封信交代舒安,“我去的地方离广州很近,顺道去看哥哥了。现在个体户很多,生意不好做,所以他才没能给你写信。他在那挺好的,梦欣也长高了呢!”他的手在胯部比了一下,“我看再一年,她出门可能就得买票了。”
    舒安迫不及待地拆信。
    舒平的字迹潦草,她得逐字逐句地看得很仔细才能辨认清楚。
    她看到末尾,知道舒平在那安好,心稍稍放下。
    而陈竹青的那番话里,她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去见哥哥了?所以你知道他住哪,对吧?今年春节放假,我想去广州看他。你带我去,好吗?”
    舒安掰着手指头数,“我快五年没见过他了。”
    陈竹青震住,瞳孔微缩,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各种借口在嘴边绕了一圈,在她期待的眼神里,又生生咽回去。
    舒安的杏眼含着笑,褐色眼眸像面镜子,映出慌张无措的他。
    撒谎的滋味真难受。
    尤其是对如此信任、依赖他的舒安。
    陈竹青的目光错开,盯住别处,小声说:“我看看吧。工程队这边需要有人值守,其他工程师和爱人分离很久了,就等着春节假回家。向文杰爸妈的年纪很大了,他也想回去,我……”
    舒安眼底的失落稍纵即逝,很快又被隐忍的笑意取代,“嗯。我知道了。没关系。你的工作重要。”
    陈竹青环在她腰上的手加了些力道往上一提,将人抱到自己腿上,两手从身侧绕到胸前,把她缚在怀里,“我和哥哥说好了,他会多给你写信。我们今年中秋再去看他,好吗?”
    他没给舒安说‘不’的空档,直接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晃了晃,“我答应你。拉钩。”
    现在离中秋还有大半年呢。
    舒安噘着嘴,几乎要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脑门上。她想着陈竹青不放假,那她可以自己去。她现在有工作,攒的钱完全够车费和去那需要的花销。
    她不需要他陪同也能去,她要的只是舒平的地址。
    陈竹青见她不应话,猜出她的心思。
    他环着她的手倏地收紧,如藤蔓般桎梏着她,压得她脸颊微红,几乎要喘不上气。
    陈竹青的胡子长得很快,去广州都在为舒平的事奔波,好几日没正经打理过自己了。现在他低头靠在舒安颈窝,下颔的胡青扎扎的,又刺又痒,激得她一阵酥麻。
    她缩了缩脖子,喃出一句,“痒……”
    陈竹青偏头,以轻柔却缠绵的吻回应她。
    他的声音偏哑,好听得不像话,就在她耳边委屈地小声呢喃,“你舍得把我丢在这?我离不开你。你不带我去,我就不告诉你哥哥的地址。”
    “你怎么这样啊!”
    舒安嚷了句,抬手佯装要锤他,却被陈竹青先行预判出,轻而易举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将她的手按到他的胸口,那里有温热的跳动,一下又一下的。
    陈竹青牵着她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下摆探进去,滑过有棱有角的腹肌,覆在坚实的胸肌上。
    他压着身子凑过来,咬着她耳垂说:“我就这样。你不可以离开我。”
    舒平虽喊他‘妹夫’,可陈竹青明白,在他内心深处,舒平并不是真正认可他的身份。
    再想到舒爷爷临终前,还特地留下的话,他更委屈了。
    他知道他家对舒家有亏欠,可他已经很努力地想弥补了,倘若有一天舒安愿意,他连心都能掏出来给她看,看看那里是不是写满了她。
    但过去的事,始终像堵无形的墙,阻隔在他和舒家人之间。
    他这么想着,眼尾泛红,发狠地吻她。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肯定他在她那的身份和独一无二的重要性。
    他是只属于她的。
    她亦是如此。
    舒安直到被他抱到床上,仍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他像头要一口一口吞下她的猛兽,每一个吻都用尽气力般,向她不断索取。
    那晚,舒安搂着他,整个人像浸在棉花糖里,全身都绵软无力,只有紧紧地抱住他,才能感受到些许回温的安全感。
    **
    春节将至。
    物资船由一周一趟变为一周两趟,带来不少新鲜蔬菜。
    村里宰了几头猪送到部队,说是对他们建设、坚守西珊岛的感谢。
    舒安拿着钱去食堂买了一扇排骨,准备做白萝卜炖排骨。
    她在厨房支起小锅,用炭火慢慢煨了两小时。排骨汤澄清透亮,上面飘着层细腻的油脂,一掀盖,肉香扑鼻而来。
    舒安用勺子捞起一块萝卜,用筷子轻轻一戳就陷进去了。
    白萝卜吸满汤汁,颜色浅下一半,变得透明软烂,特别好吃。
    她用毛巾包在小锅外,又用厚布袋装好,提着东西往办公楼走。
    三层楼都暗了,只有工程师的那间还亮着灯。
    陈竹青坐在靠走廊的位置,一听到脚步声,还有窗边闪烁的手电筒亮光,一下就猜到是舒安来了。
    舒安提着东西要往里走,“我给你们送些吃的来。”
    陈竹青却立在门口,直接从她手里将东西提进来,放到最近的一个桌子上。
    他身材高大,堵在门口像堵墙似的,舒安侧身试了试,愣是没挤进去,只好站在昏暗的走廊那等他。
    陈竹青把东西放到桌上,“她拿来的。大家工作辛苦了,休息一下,来吃点东西吧。”
    说罢,他抓起桌上的手电筒折身出去,牵着舒安的手往外走,“我送你回家。”
    他先是堵门,又这么着急带她走。
    舒安觉得有点奇怪,踮脚往办公室里瞧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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