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渐染的配色,一面嵌着幅刺绣。绣的是贺铸那句词里的意象——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喜欢啊?”江月稠也学她一副不着调的样子,“笑一个,江总就送你一个。”
    安宁比了个剪刀手,“你笑两个,安总给你买套汤臣一品。”
    “我可录下来了啊。”江月稠说。
    安宁笑骂了句,跟着岔开话题,“欸,我们milky way可是连续五年被评为最佳雇主。”
    “厉害。”江月稠敷衍地给她鼓了两个掌。
    安宁白她一眼:“我说真的,我们秋招还没结束,知道你这高材生不愁工作,可你也不妨看看我们呗。看看这工作环境,硬件就不说,软的方面,我们这儿就没什么人际交往的压力,真正的扁平化管理,我跟我们ceo说话比跟我爸说话还随意自在,帅哥多的跟羊毛似的任你薅……”
    “帅哥?”江月稠不厚道地笑出声,“哪儿呢?”
    从她进来到现在,见到唯一跟帅沾边的雄性灵长类动物,大概就是骆涵宇了。
    人家还是江理的。
    “靠!我们帅哥很多得好吧。”安宁刚准备给她找几张照片,同事打来电话。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她神色陡然兴奋,惊呼出声:“moon真来了啊?!”
    挂完电话,安宁有几分忸怩地看她。
    moon是安宁最喜欢的职业选手,江月稠对此也有点印象。
    深知此女重色轻友的本性,根本不会自取其辱地问她和moon谁更重要这种问题。
    “滚吧。”她摆了摆手。
    安宁倒也没有立刻就闪人,还是装模作样地把她送到了咖啡厅,走之前帮她点好了东西。
    但还是找她的moon去了。
    咖啡厅很暖和,放着日本昭和年代几位歌手的歌。
    大抵是玉置浩二的《初恋》响起时,她眼睛缓缓合上了。这几天都处于兴奋状态,眼下实在抵不住困意。
    眼睛再睁开时,天色已经黑透。
    她就这么睡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安宁一个电话把她喊醒。
    安宁找了个同事来接她。车在楼下停着,直接带她去江体。
    送她到江体门口,那同事又马不停蹄地去忙其他事。
    远远地,就看到主馆正门被堵得水泄不通。好几个职业选手在那边在给粉丝签名,四周围着一群人。
    见状,江月稠绕道去西侧门。检完票后,她进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安静坐下。
    典礼很快帷幕,台上主持人热情地介绍到场的嘉宾。
    现场来了好些顶流明星、主播和职业选手,每报一个名字,台下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听完某歌手唱歌,又看了某明星跳热舞,最后看主播表演solo赛……
    才终于到她期待的环节。
    紧绷唇角,但仍有一丝笑意泄露。
    毕竟奖金有十万块啊!
    舞台上,主持人一直面带微笑。直到这会儿看到这一串由字母和数字交混的字符,没有规律可言,而且还长。
    念id时,他险些出了岔子。好在经验丰富,到底是稳定了场面,还说了句“自古乱码出高手”,惹的台下一阵欢笑。
    这是江月稠的游戏id。
    当初为了投稿,她才注册了一个halo的账号,没想那么多,就很随意地在键盘上滚了一圈。
    按流程走,她还得先跟主持人尬聊一会儿。
    主持人拿着话筒问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凑唇到话筒旁,缓声道:“作品能被认可,我很开心,也很受鼓励,感谢milky way,感谢halo……”
    一下获得十万奖金,除了开心想不出有其他的心情。
    也能理解主持人的工作,所有她也配合,但实在想不出太多说辞,就只能这样凑合着听了。
    主持人转而去采访站她身旁的两个获奖的男孩,问了他们同样的话题。
    这男生一个比一个能说。
    最后回话的男生,模样很年轻,可能是过于激动,他眼角都似有泪花,接过话筒,他声音发着颤:“我是milky way的死忠铁粉,是玩着milky way的游戏长大的,我最喜欢的游戏是halo,我觉得它就是我心目中最棒的游戏!它在我心目中,就是全世界最牛叉的游戏!还有我的梦想就是能来milky way工作,我想为我们国产游戏的发扬光大贡献自己的力量!”
    江月稠听出这孩子说的很真诚,并不像请来的演员。可她不玩游戏,一时难以共情。
    但台下早已响起一片哗啦啦的掌声,她也跟着鼓起掌。
    终于能颁奖了。
    主持人语速有意放缓,一字一顿地道:
    “下面。”
    “有请milky way研发总监、halo项目负责人——”
    “曾忆昔先生上台颁奖!”
    话音一落。顷刻间,江月稠堆满笑意的脸倏地一僵。
    “有请曾忆昔先生!”主持人又慷慨激昂地喊了声。
    舞台的射灯悉数亮起,灯光积聚在他所在的那一隅。
    目光绕过熙攘的人群,于灯影下,无声接轨。
    曾忆昔递来的眼神平静且清冽。
    像盛夏某个停电的夜晚,她热到头脑昏聩去推窗时,那游转在星光下的风。
    第2章 不顺路。
    轻淡一瞥后,曾忆昔便收回视线。
    身边有人要跟他说话,他微侧过头去听。
    江月稠眼角余光注意到他似乎只笑了笑,像是没说话。
    或许“嗯”了一声?
    离的远,她听不见。
    只知道他笑容挺淡,些许的敷衍。
    还跟以前一样。
    短暂几秒后。
    这披着一身光芒的人,在光芒万丈里,缓缓起了身。
    通往舞台的路,也被灯光照的清晰明朗。
    相隔的距离随他的步伐,不断被拉近。
    走在众目睽睽里,曾忆昔一脸旁若无人的坦然,像红毯的熟客。
    他穿了件衣料硬挺的墨色四袋工装夹克,廓形和肩部弧度很流畅。衣襟是敞着的,金属质感的拉链头随步伐动作晃动。
    装扮跟庄重扯不上边,却很合衬他。
    七八分成熟间,还留存一二分昨日少年的影子。
    隔着一层厚重的红毯,那由远及近的足音并不似踩在光滑的大理石上一般铿锵。
    她却仿佛听见,那如枯枝败叶一般干透的过往,在他足底咯吱咯吱地作响。
    似水流年仿佛在她十指间漫淌而过。
    她指尖不自觉地贴向衣角,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不露痕迹地轻轻颤了颤。
    虽是高中同学,还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同桌。在当年那些喜欢乱点鸳鸯谱的同学那里,他们的关系好像还有些不一般……
    但这些都是表象。
    彼时,曾忆昔已经拾阶走上舞台。
    离她不过是几步之遥,中间隔着三四个人。
    江月稠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看她。
    她捏了下手指,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刚主持人没有念及她的名字,只是报了一串乱码。
    再一想,刚刚的对视,曾忆昔神情平静的几近淡漠。
    看上去,应该是想不起来有她这么个人了?
    或许可以再乐观主义一点,也许是她现在外貌变化太大,所以他没认出来。
    后来也见过几位老同学,好些人跟她说过“认不出来你”这种话。
    还记得曾忆昔当年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是在开学后的第四天。
    在卫生间门口。
    他看她往女卫生间那边走时,甚是好心地提醒了句——
    “走反了”。
    她脚步一顿,抬头看到卫生间上的标志,人物是穿裙子的。
    一旁还有一个大大的“女”字,字体还是粉色。
    她想了想,不是很确信地问:“你是跟我说话吗?”
    曾忆昔:“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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