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进士中第的榜上,李青卓的名字赫然在列,就只有有一个姓李的,不可能重名重姓。
    所以,他就没有继续说。
    李青文也没在意,传闻这玩意不就是瞎说一通嘛。
    因为头一天睡的早,开始上课的这天早上,李青文是起来最早的,天还不亮就去跑步,跑步回来,天边还是暗的,但有亮了。
    朱泽和花匠在浇水,李青文擦了擦汗过来帮忙。
    靠近南边的花圃不少花花苞都很大了,李青文盯着其中的一朵,看着里面颤颤巍巍的花蕊,想边城这时候已经把地都种下了,他的那些树苗不知道咋样了
    这是山茶花,虽然花小,但很香。朱泽给李青文介绍道:明天后天开花,就能闻到那香味了。
    可它现在看上去就快要开了。李青文蹲在地上,指了指那隐隐向外发力的花瓣。
    昨天好像就这样了。朱泽这般说道。
    是吗?李青文盯着那花骨朵,若有所思的道:可能它需要点鼓励,我给它唱一首歌吧。
    立在旁边的朱泽:
    李青文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唱道: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注:1)
    当他拉高声调唱了几遍青藏高原时,旁边的窗户露出好几个脑袋,喊道:还没睡醒,小声些
    正好调上不去了,李青文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花苞,道:看来它还没准备好开,我先去吃饭了。
    李青文往吃饭的地方跑,刚跑了没几步,就听道朱泽惊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开、开了,真的,花开了!
    李青文好像嗅到了一股幽香,笑了笑,头也不回的跑了。
    也许是裂开了。
    铨选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六月中旬,李青卓经过中书省审察,解褐授大理寺评事。
    被吏部授官都在六品以下,大理寺评事虽然官职低微,勉强八品下,但却是京官,而且又是大理寺这种重地,这个结果真的可以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听说了这个好消息,李青文当天下了学堂,立刻回京城,和二哥三哥一起庆祝。
    因为这事,李青勇他们出去买了许多菜,李青文到后立刻洗手,进了后厨,大铁锅一烧,滋滋啦啦的开始炒起来。
    李青勇烧火,一边耸动着鼻子,一边道:我许久没有吃到仔儿做的菜了。
    这话倒是没错,自从李青文受伤开始养身体,在家里陈氏和姜氏不让他闻油烟。
    去年冬天,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为了赶路快点,一直在吃干粮,好不容易碰到大风雪,李青文又被江淙带出去,他们再也不像往年冬天在森林那般,一天能吃一两顿李青文做的饭菜。
    到了京城,李青文住在郊外,他们也就只能想想从前的日子了。
    两个锅同时烧,李青贵他们几个人帮忙,到天黑时,终于忙乎出了一大桌子饭。
    为了庆祝,李青宏在二楼特意留了一个大房间,门一关,李家的一众人坐在桌边,个个喜气洋洋。
    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庄稼人,李青卓是第一个飞上枝头的凤凰,李家地下的祖宗若是知道,怕不是要笑歪了嘴巴。
    众人还未落座,铺子却来了许多官差,自称是刑部的人,来找李青卓。
    一群身着深色皂衣的官差突然涌进铺子,里面的食客吓了一跳,纷纷避开,生怕会惹到麻烦。
    李青文心里咯噔一下,随着二哥一同上前,听到官差说,林唯盛昨夜于刑部大牢自缢身亡,登时愣在原地。
    李青卓身子晃了晃,被李青宏一把扶住,他很快站稳了。
    第220章
    李青卓随着刑部的官差走了, 离开前,交代李青文和李青宏在这里等着他,不要到处乱走。
    李家的众人俱是一脸惊慌失措, 他们都是知道的, 林学士是李青卓的授业恩师,现在出了这等大事, 他们想帮也帮不上, 急的团团转。
    铺子中正在啃骨头的客人们惊疑不定, 加快了动作,吃完后,匆匆离开。
    虽然有禁宵, 但李青宏当然不能看着二哥一个人去刑部, 他随后便坐车去了内城, 把铺子里的事情交给其他人。
    李青文则去了苏家, 虽然他不想麻烦苏树清太多,但是眼下这事, 他能求助的人只有他了。
    可能是李青文的脸色不太好, 到了苏家后, 苏元宝冲上来抱着他的腰, 没缠着他讲故事,只是抱着不撒手。
    李青文也反手抱着他肉呼呼的身子, 用来慰藉鼓噪不安的心情。
    他的运气不错, 前脚刚来,苏树清后脚就到了,听李青文说了林唯盛的事情, 他眉头皱了皱, 没有耽搁, 立刻就叫人把车驾上,让李青文跟他一同进城。
    没用谁开口,苏元宝就松开了李青文,水润的大眼睛看着他,看上去有些担心。
    李青文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心里乱糟糟的,还是让他早点睡觉。
    俩人坐在车中,面对着面,因为发去湖州的信还没有回来,苏树清也不太清楚林唯盛到底陷入什么麻烦之中,唯独能劝的便是,既然是林唯盛的旧案,那应不会牵扯到李青卓。
    李青文看着外头越来越暗的天色,他倒是问过二哥,但二哥只让他不要操心这些,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明明之前说没甚事情的,怎么突然就在牢中自缢?
    只听马蹄声,就知道从外城进了内城。
    紧赶慢赶,李青文和苏树清堪堪在禁宵前到了户部,暮鼓一敲,此时宽阔的街道上人已散去,官兵开始巡逻,闲杂人等在禁宵后随意走动,会受鞭刑。
    苏树清将李青文安置在平时休息的小屋子里,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去找人问问。
    李青文嘴上答应的好,等到苏树清一离开,面上悔色越发明显。
    他早该察觉到的,如果真的没事,二哥会跟他说清楚,但是出事以来,二哥一直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些,很显然,这案子很麻烦。
    就在李青文坐立不安的时候,苏树清带着写好的信,终于在衙门门口处碰到了巡逻的官兵,托他们路过刑部时,将信件送过去。
    刑部离户部还有些距离,苏树清没有甚么借口在这个时辰去,只能让人带信儿。
    按理说,这些官兵也不是做这种差事的,但凡事都没有绝对,反正等下也要巡逻到刑部,顺手而已,还能得户部的人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长史大人的弟弟。
    把信送出去,苏树清回身去了内衙,此时衙门的人大都已经回家,只剩下些打更和看门的人了,苏树清问他们今晚哪个大人当差,然后便径自去了里面。
    部巡官方琼和金部的小主事正在喝茶,俩人见到进来的苏树清,俱是一愣,看着你坐车走的,怎又回来了?
    有没有什么东西需紧急送到刑部的?苏树清开口问道。
    一听他这口气,方琼便笑了,你想去刑部谁还能拦着,不会是想这个时候去吧,这个时辰禁宵了,没有急事不能随便走动,现在戒严的可比从前厉害多了
    新帝继位后,对内外城的管控十分严格,违反禁宵惩罚严厉,普通百姓违令受惩,官员明知故犯,罪罚加倍。
    正是知道这点,苏树清才没有轻举妄动,他接过方琼的茶,却一口没碰。
    看他好像有甚么事情,小主事放下杯子便告辞出去了,万琼看他这样,便问道:怎么?
    摩挲着微烫的杯子,苏树清问道:琼哥,林唯盛林学士的案子,你可有耳闻?
    方琼坐在矮榻上没动,道:没听说,我家倒是有好几本他的诗集和杂记,他被卷到了什么事情里了?
    他也不知道,苏树清摇了摇头。
    就在李青文和李青宏焦急等待之际,同在内城的李青卓也不好受。
    刑部大牢之内,暗无天日,李青卓跪在坚硬的大理石板地上,被带来后,他被盘问了大半个时辰,始终没有见到恩师的遗体。
    上座之人已经不耐烦了,站起来,围着李秦卓转了几圈,道:罪人林唯盛畏罪自缢,在临死前,只见过你这个弟子,他同你说过什么?可有给你甚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给我,师傅他老人家让我好好考试,不要担心他。同样的一句话,说了上百遍,李青卓一个字都没有变过。
    审讯之人一双利眼如同软刀子一般在李青卓的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他看出来了,林唯盛的这个弟子,跟他师傅一样是个硬茬,不用些手段,撬不开这张嘴。
    原本不想这么急的,可是面前这人很快便会仕进,再拖几日,他进了大理寺,再想逼供更麻烦,思及此处,男人便开口道:来人啊,帮林学士的高徒醒醒神,让他早点想起些事情!
    一声令下,差役如狼似虎的冲上来,将李青卓拖去了刑房。
    没有从万琼那里探听到甚么有用的,送信的人还没回来,苏树清又回到下榻之处,果然看到李青文还在焦急的等着。
    怎么样了?李青文起身问道。
    我跟刑部的人算有几分熟识,已经着人送信过去了,估摸着,此时差不多快要到了,不出意外的话,子时应能有回复。苏树清把带回来的点心都给李青文。
    李青文不饿,但又不好佛了他的好意,便吃了两块,结果还噎到了,硬往下塞了塞,嗓子眼划的生疼。
    此时,住在内城客栈的李青宏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灯火,心急如焚。
    他知道自己就算现在能出去,也进不了刑部的大门,同样见不到二哥,但心里还是放不下,眼皮直跳,总觉得不好。
    李青宏比李青文知道的多点,但也只有一点,他清楚,二哥之前出去并不是接林婉君,而是要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为了隐蔽,用了自家的车马
    也就是说,林学士的案子,不但牵扯到他本人,家里人甚至身边亲近的人都可能会有危险,那么二哥去接回已故的老师应该不会那么顺利。
    梆子才响过,还有几个时辰才能听到开门鼓,这几个时辰,只要熬过这几个时辰
    苏树清的预料的不错,巡逻的官兵转了一圈,终于到了刑部的门口。
    因为晚上内城有巡逻的,而且有禁军把守,挨着皇城的内城也如铁桶一般严实,刑部门口只有两个官兵,此时正是困倦的时候,略显疲态。
    巡逻的官兵到时,其中一个人脱离队伍,正要将信送过去,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蹄声很大,不论是巡逻的官兵,还是刑部门口的守兵都是一个激灵,腰背挺直。
    刚走到刑部门口的巡逻官兵转头看到过来的高头大马,以及马上人身上熟悉的公服,突的打了个颤,赶紧往队伍里走。
    一边走,他正要将信悄悄塞回去,因为手抖,薄薄的信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此时一队人马到了他的近前,巡逻的官兵作难了,不知道该捡还是不该捡。
    不等他想出什么,有人甩出手里的鞭子,将地上的信卷了起来。
    信封正反面都有没有名字,薄信在马上之人的指尖转了又转,每次看上去都要飘落,却又安然无恙的在手上。
    旁边有人喝道:站住,鬼鬼祟祟的藏什么东西!
    没想到会这么巧被禁军的人碰个正着,巡逻的官兵心尖一抖,嘴巴却不敢含糊,求饶道:大人、大人明察,不是甚么不好的东西,小人只是替户部的苏大人给刑部送个信儿
    有人下马到了巡逻的官兵面前,道:哪个苏大人,信送给谁?
    虽然有些不太合规矩,但是想到苏树清的身份,官兵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赶紧道:苏、苏树清苏大人的急信,送给刑部的杨熏杨大人,如果杨大人不在,就转交给李青卓。
    听到这话,禁军的人没在继续逼问,让其他人先行离开,唯独将这名送信的官兵留下。
    知道他们要去刑部确认,送信的官兵只能战战兢兢的等着。
    问完话的禁军跑到旁边,想要接过那封信,马上端坐的男人却没有递给他,反而将信收起,沉声吩咐道:你们先走。
    其他人闻言一愣,旋即齐声道了声遵命,马蹄声由近到远,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男人飞身下马,刑部门口的守兵一人看着那巡逻的官兵,另外一人将侧门打开,恭敬道:大人请。
    一进到里面,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幽幽的香气,进来的男人皱了皱眉,这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呕。
    第221章
    夜半三更, 刑部衙门的值夜的差役正靠着石灯柱打瞌睡,突然听到脚步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看到面前高大的男人, 差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见不是做梦,吓的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弘、弘大、大人
    这大半夜的, 一睁眼冷不丁的看到这么一位活阎王站在跟前, 胆子小的怕不是得吓尿裤子。
    弘毅开口问道:杨熏杨大人在哪里?
    一听他是来寻人, 差役松了口气,连忙行礼道:回禀大人,杨大人早就回府上了
    既然他不在, 那将李青卓带过来。弘毅道。
    差役寻思了半天, 也没想起来李青卓是刑部的哪一位, 诚惶诚恐的道:弘大人, 小人不知道是哪位李大人。
    弘毅眉头不耐烦的动了动,苏树清大半夜的送信, 人应该是才被提到刑部, 这个时辰不应在衙门。
    想到这里, 他便径自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刑部的大牢里面都是皇上下诏关押的官员, 关系重大,防守森严, 任何人不能擅自进入。
    衙役不敢挡着这位禁军统领的路, 但也不能由着刑部之外的人半夜往里闯,小跑跟着,气喘吁吁的道:大、大人, 前面是大牢, 乃重地, 任何人没有令牌,不、不能
    刑部大牢的刑房之中,墙上挂满了刑具,这些尖锐之器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迹,俱盖着一层厚厚的褐色。
    李青卓没有被绑着,但却动弹不得,脖子上套着一百余斤的重枷,肩膀和手臂上扎着数根竹签,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流出来的血染的通红一片。
    顶着枷锁的重量,血流的更快,李青卓还能站的住,但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一口提着,轻轻的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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