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赈灾,李青文不由得想起家乡的旱灾,以及逃荒看到的那些悲惨景象,开口道:斗胆问一句,并州的灾民朝廷可有救治的法子?
    国库里没银子,没粮食。苏树清转着眼珠看他,脸上疲惫之色更重了几分,去岁,我们收到三十多个州因为受灾而上请朝廷减免税粮税银,并州闹的大旱最严重,只是各个地方调度上来的粮食远远不够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朝廷无力救助,好像受灾的百姓只能听天由命,做为受灾的人,李青文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银子,粮食,银子,粮食
    李青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树清,我想给灾民捐献银子,你们能不能出一个收银子的证契?
    听到捐银子,苏树清明显提起了精神,但他不明白李青文说这话是甚么意思。
    李青文搓了搓手,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法子好,压抑着心里的激动,道:是这样的,我们的朋友烧了朝廷的贡品,被流放到边城,如果把这笔银子给填补上
    你说是洪州那些府兵?苏树清问道。
    李青文怔了一下,原来那个案子竟然闹的这么大,连京城户部的人都知道了。
    第140章
    酒馆僻静的角落里, 李青文和苏树清坐在桌子的对面,苏昊元虽然不情愿,但也听话的撅着嘴巴和老仆在旁边玩耍。
    苏树清原本肿起来的眼睛此时完全睁开, 看不到任何疲惫,他道:那案子原本我不是很清楚, 这两年,一直有人到户部核查洪州和湖州土贡数量和估价,他们应该也跟你一样,想要翻江淙这个案子。
    李青文只知道二哥的恩师林学士和秦大伯一直在为此事奔波, 也却是查到了一些事情, 他道:按照朝廷律例,各地土贡不得超过八十匹绢的价格,洪州和湖州两地的贡品数目和价值都已经是文书上的几百上千倍之多。
    苏树清毫不避讳的点头,这八十匹绢是高祖时候定下的,为的是享受博大之地富饶物产,又不想给各州县和百姓带来负担。
    可是, 各个地方为了讨朝廷和皇上的欢心, 也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年年土贡数量都在增加, 各个州县也在相互攀比, 最后,愈演愈烈, 甚至很多地方为了这个都闹出了不少人命。
    李青文看着他, 道:洪州历年的税收一直都是十几万贯,定罪书上的土贡价值超过了税收, 这是不是太荒谬了?
    关于这事,曲将军已经参了户部、太府寺、少府监和将作监好几本, 据我所知,已经有十六个人因此而被罢黜。苏树清如是说道。
    各个州县的土贡,大都进了皇室和皇家宗族的口袋,这些年来,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偌大的土贡给撑起来了,谁想缩减土贡的数目,无疑就是从皇室嘴里夺食。
    有些事情苏树清并不能明说,他只能透漏给李青文,朝廷这边只想压下这个案子,想要靠土贡数量过多这点来救人,很难。
    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别的州县撑不住了,借机也会减少上贡的数目,这是有些人不想看到的。
    这案子看起来很简单,但牵扯众多。
    这个林唯盛也揣测到了,直白的告诉了徒弟,李青文到京城的第一天,和二哥一起住在客栈时,便已经知道了,但心里犹愤愤不平,他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应该改,而不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想方设法的去掩盖错误。
    看着他强把火气往下压,苏树清面色也有几分暗淡,但还没忘记正事,问道:你想捐多少银子?
    李青文的肚子因为火气而鼓起来,听到这话,问道:容我先问一句,要是捐足了二十八万两银子,江淙他们是不是就可以恢复成自由身?
    你要是现在就把所有赎银拿出来,这事有八成把握。苏树清认真的说道。
    现在真的很缺银子,六部三省的人都睁着一双眼睛,张着一个嘴巴问户部要钱,他们被逼的做梦都是天上哗啦啦的往下掉银子。
    江淙他们犯的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运气好可能就会等到朝廷的大赦,现在主动捐献银子,苏树清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要知道朝廷一年收上来的税钱才几百万贯,二十八万两银子能抵几个州县的税收,那可真真不是个小数目
    没想到苏树清敢说这样的大话,李青文先是精神一震,但是随后就萎了,他道:眼下没有那么多
    有多少?苏树清盯着他问道。
    两万三千六百多两。李青文怕他嫌少,又赶紧加了一句,我们以后还可以再赚,这只是第一笔。
    蚊子再小也是肉。
    苏树清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开口道了一声好,然后道:甚时候能把银子送到户部来?
    银子就在京城,随时都可以送去李青文看着他,谨慎的问道:这事你能做的了主吗?
    他还记得,苏树清没有甚官职,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他说不上话才是,这些银子是他们那么多人攒了好几年才攒到的,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拿出去。
    我自然做不了主。苏树清看他,我带你去见侍郎大人,这事还是要他们跟刑部那边通气,再定夺。
    李青文连连点头,我明日回去便跟家里人商量,然后带上银子来找你。
    虽然早在三年前就存着用银子赎回江淙他们的自由,但冷不丁的就有了机会,李青文脑袋里有些晕乎。
    这几日不成。苏树清神色有些复杂,再等等。
    虽然想早点拿到银子,但最近不行,李青文救了侄子,他得为李青文着想。
    李青文以为他要回去请示,觉得苏树清考虑周到,连声道谢。
    苏树清摆手,看着李青文熠熠生辉的眼睛,手摩挲着被茶水温热的杯子,心里一时平静不下来。
    虽然李青文恨不得立刻就回去,但是有禁宵,他不管多激动,也得按捺住,随着苏树清主仆三人回苏家。
    他原本是想住客栈的,被苏家大小三个人给拦住了,都到家门口了,没道理住在外面。
    尤其是苏昊元,他在旁边巴巴的一直等着叔叔跟哥哥说话,好不容易说完了,一身软肉贴在李青文的腿上,黏的紧紧的,撕都撕不下来。
    就这样,李青文跟着到了苏家。
    进门时天都黑了,两个灯笼能看到的地儿实在有限,李青文只觉得是个老宅子,比他二哥租的院子要大些,除了苏大忠还有几个仆人。
    李青文才到,苏家仆人送上吃食和热水,他和苏昊元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半盘子,然后一起到桶里泡澡。
    小孩子真是全身都是痒痒肉,李青文给他搓皂角,苏昊元就不停的咯咯咯,光溜溜的身子扭的像是麻花一般,李青文都不用自己抹,身前身后都被他蹭了一遍。
    原本苏大忠是想给小少爷洗澡的,苏昊元不干,挂在李青文身上,宛如一块洗澡布。
    洗完澡,一大一小对着擦头发和身子,李青文弯着腰,把苏昊元从头到脚都擦的干干净净,苏昊元只能够李青文的腰,奋力的擦着,累的气喘吁吁,把李青文的肚子那一小块都给擦红了。
    李青文怕他给自己弄破皮,拉个板凳坐下,让苏昊元给自己擦头发。
    仆人送来了厚实的被褥,点起了熏香,好几个暖手炉被塞到被子里,李青文怕苏昊元受凉,让他坐在被子里给自己擦。
    可能从前没干过这么累的活,擦着擦着,苏昊元的胳膊酸了,瘫在暖融融的被窝里,眼睛从葡萄那么大,变成了杏子,然后又成了杏核
    李青文用布巾包着头发,先躺在床边哄他睡觉,带这个小家伙睡着了,他才悄悄起来继续擦。
    苏大忠过来看了一眼,见苏昊元睡着了,小声的问李青文早上想吃啥。
    检查了门窗,熄灭了油灯,苏大忠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把苏昊元这个自动发热的软肉包搂在怀里,李青文突然想起来江淙的说的话,他哥说的没错,小孩子果然是暖炉
    想到江淙,李青文又来了精神,只恨自己之前挣钱不多,要不然这个时候拉来足够的银子,看苏树清那样子,这事完全可以用银子摆平。
    关于用银子减免流刑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过,但是不多,秦林和林唯盛查到了数个例案,有的是出钱修理了城楼,有的捐了上万亩的山林无疑,花出去的钱财都不是小数目。
    当然,案卷上可是一个钱字都没提,只记录流犯认真悔过,并且立了大功,特赦无罪。
    这些只是明面的,并不多,暗地里贿赂京城官员,然后名字出现在大赦名录上,这才是流犯们费心思最多的地方。
    毕竟贿赂官员的手段有很多,但是想要得到朝廷的特赦,那可是太难了。
    林唯盛和秦林都知道江淙他们没甚钱,一直在从贡品不合规制这里下功夫,想以此来减轻这个案子的刑判,让江淙他们的长流变成有期限的流放。
    但是,他们察觉到,受到的阻力很大。
    时值朝廷动荡,他们这些人都要避开争端,最近这一年只是谨慎观望,不敢鲁莽行事。
    生怕救不到人,反倒引起一些人厌恶,害了江淙他们。
    虽然苏树清无法给出肯定的回应,但李青文已经嗅到了这个事情的契机,兴奋的恨不得满床打滚,他这趟京城真是来对了!
    他还在寻思呢,就听到旁边的门打开了,苏大忠咳嗽了两声,叮嘱车夫把公子好好的送到衙门。
    寅时的梆子还没敲,这、这都出门了?!
    李青文瞪圆了眼睛,苏树清这也太辛苦了。
    因为太过兴奋,李青文快天亮时才勉强合眼,只眯了一会儿,就起来跟苏昊元吃饭。
    李青文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哥哥们商量这事,答应了苏昊元以后再来,才勉强把这个小尾巴安抚好。
    他去酒馆附近的客栈找老张,回到紫藤巷子,下了车才发现,周遭挂了许多白布,过年的那些红字或者福字一个都看不到了,很多人家挂着的灯笼外面都被裹上了白纸。
    皇上驾崩了。
    第141章
    方氏正在屋里给所有人检查衣物, 哪里有红色的就给剪下去,大丧期间,虽然只严禁三个月不准玩乐婚嫁, 但她听街坊邻居说,穿的衣服和家里的摆设啥的也得仔细一点。
    门一关, 李青文就把见到苏树清的事情给讲了,言语间神情兴奋自是不用言表。
    李青瑞等人也是高兴,不管咋样,江淙他们的事情这算是有了眉目, 银子拿出去固然可惜, 但钱以后还能再挣,脱罪的事情可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他们的顾虑跟李青文一样,担心苏树清说这些只是他的片面之词,虽然两万多两银子在他们看来足以眼花缭乱,但对于朝廷来说,这点钱可能只是九牛一毛。
    他们真的会为了这几万两银子大开方便之门吗?
    这个李青卓知道的要多些, 先帝病重这些年, 以各个皇子为首,党派之争很严重, 各自都恨不得把钱和人都拢到自己一堆, 再加上贪官污吏作祟,国库一直空虚, 所以并州大灾, 朝廷上下都无所作为。
    现在是朝廷穷,百姓穷, 吃饱喝足的是各个势力,不过新帝即将登基, 接下来什么都不好说了。
    李青卓进京这几年,虽然没有交到甚么朋友,但身边都是权贵世家之子,听他们闲话时,也能知道不少事情,而且他师傅也会告诉他。
    他觉得苏树清所言不虚,又觉得关系重大,给林家送去一封信,在家等老师的消息。
    李青文把箱子挖出来,不管是黄的还是白的,一锭一锭的数。
    听他们说了半天,方氏才明白,这些钱是为了江淙还有孩子爹他们要捐出去的,先是高兴,然后又不停的掉眼泪,他们这些家眷不但帮不上忙,还要靠着边城那边送过来的银子养家,李青文赚的这多银子却要白白的拿出去
    这、这叫甚么事?!
    看她哭的喘不上来气,李青文安慰道:嫂子,这里面大部分钱也是蒋大哥他们弄到的东西赚来的,我只是替他们跑腿卖钱,然后保管银子罢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方氏一边抹泪,一边道:他们要是有那能耐,从前的日子还至于过成那德行?
    李青文道:嫂子,其实我们家从前也一年到头吃不饱饭
    方氏根本不信,李青瑞等人在旁边七嘴八舌的说着过去的苦日子,一个个汉子虽然嘴巴笨,但不说假话,我哥成亲之前穿的都是我娘用捡来的麻袋缝的衣服,我嫂子进门,那衣服又给我穿。
    我们小时候饿的实在厉害,就跑到几十里外的村子偷杏吃,被狗追了好几条沟
    我从小到大出去要过三次饭,我奶奶说我年纪小招人稀罕,每次要的东西都比别人多。
    一句一句,硬是把方氏的眼泪给说没了,那你们过去日子也太惨了。
    大家这么一打岔,李青文赶紧把箱子合上,放在旁边屋子的床底下,蒋家俩孩子都不敢坐床上了,屁股受不了。
    就算天塌下来,李青文在李青卓的眼皮底下也得看书练字,而且因为昨日耽误了,今天要补回来。
    李青文一边嘟嘟囔囔的背书,一边从旁边的袋子里掏笔,结果发现他的毛笔都秃了。
    好家伙,来京城才这些日子,他都用坏了两支笔了。
    李青文起身去拿二哥的袋子,发现里面竟然有七支毛笔,其中五支一眼看过去就不是便宜货,笔锋如锥,鼻头饱满,笔管镌刻的图画精美绝伦,这是他用不起的。
    这五支笔放在这里,把老旧的袋子和另外两支笔衬的特别寒酸。
    李青文没敢拿,拿起另外两支中的一个,一边背书一边练字,一心二用,这样能节省些时间。
    待他把功课做好,李青卓过来检查,李青文才问:二哥,那几支笔是谁的?
    我们书院的人。李青卓看了一眼,说道。
    这是他刚在书院开始洗笔时,有人扔过来的,他洗好后,没人来认领,也没人给他银钱,他不记得到底是哪个人的,就这么一直留着。
    大丧期间不影响做事,小楼里来了几个木匠,拉来木头开始叮叮当当的干活,铁锅也去定做了,得一阵子才能做好。
    李青文满心期待的等了整整一个月,二层小楼布置的七七八八,新帝的登基大典举行完,城门打开,国号改了,苏树清那边也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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