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虽然听着骇人,但也比两千多里路近多了,这些人便开始打听临肃的事情。
    李青风也没去过,只听说从这里一直往东走,走到头就到了。
    陈山海他们正不想去边城呢,闻言便道:那你先送我们先去临肃。
    李青风斜眼看他,你谁啊,嘴皮子一开一合就支使我?
    陈山海被他的话噎的险些上不来气,我、我是谁,你去问你娘!
    咋,你不知道自己是谁,还要我问我娘?李青风冷笑道:原来是个傻的。
    这孩子,咋跟你大舅说话的!陈山荷挤过来,道:我是你三姨,去年才见,总该没忘吧。
    李青风眼皮都快耷拉到地上了,道:记不真切了。
    陈山荷看出这小子是故意气人,心里骂娘,嘴上却道:我们是听你二舅说,才跟着过来的,本就是奔着你家来,现在哪儿哪儿都不认得,你们总该把我们送到地方,不能扔在这里等死吧。
    旁边的陈氏听着皱眉,道:我们只去边城,你们要是后悔,趁现在没走远,回头还来得及。
    陈山海怒道:好啊,你眼里只有你二哥,不管我们的死活,真是陈家的好丫头,要是爹娘在世,也得被你活活气死!
    大哥,你说甚浑话!陈山和道:你自己没地方可去,只能北上,咋还成了我们欠你的了?
    歇息结束,前头的人开始走了,后面的吵闹起来,李茂贤和李青瑞过来,问咋回事。
    我们要去临肃!陈山海涨红脸跳脚喊道。
    走了这些天,陈山海算是明白了,不管是老二一家,还是李家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跟他们去边城遭罪不说,还得受他们的气,还不如挑个近点的地方去。
    除了他,其实后头很多人也动了心,临肃他们隐约听说过,靠着海边,可以打鱼,更容易填饱肚子,比两千里外冰天雪地的边城可好多了。
    但他们都没敢吱声,素昧平生,李茂贤带着他们过城墙,便是不小的人情,咋也张不开口让人家特意送他们去临肃。
    当然,也有人在等着,既然李家的亲戚愿意出头,说定后,他们搭个顺风便行了,既不得罪人,又不搭交情。
    李茂贤听明白了,道:大哥,我们也没去过临肃,给你带不了路,要不我给你问问后面的,谁想去那,你们一起结个伴?
    听李茂贤张嘴要甩开他们,陈山海冷笑道:这大的地儿,我们跟瞎子一样蒙着走,不累死也得饿死,你觉得还有啥活头?
    去边城道上也会死人。李青风插嘴道:怕死为啥不留在家里
    李茂贤伸手制止李青风,道:大哥,我们从离家开始,此行就只奔着边城,你跟着去,道上有啥事咱相互支应。你要是去别的地方,那咱们只能在这里分道扬镳,路途遥远,都有一大家子老小要照看,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说的十分坚决,不管是陈山海,还是旁边听话音的人,都知道,要想去临肃,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前头刚跟江淙道别,陈文都走出去一段路,看到他们这边聚一堆人,又返回来,听到方才的话,问李茂贤,你家亲戚要去临肃?
    李茂贤点头,陈文道:我们也正要去临肃,虽不能陪他们慢走,但可以在沿途留记号,跟着记号走,不至于走失方向。
    第96章
    李青文是一日之后跟李茂贤他们碰头的, 一起跟来的杨树村的人跑过去找到自己的家人,又哭又笑的说着话,还得一边往前走。
    李青文见过爹娘、哥嫂和村里的长辈, 心里既是欢喜,又觉得失落。
    欢喜的是, 一家人以后可以在一起, 不用两处跑, 难过的是并州大灾,家里和村里人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命。
    他想啥向来都写在脸上,陈氏摸了摸他又尖下来的下巴颏, 道:你不是早就想接娘去边城住, 这回算是歪打正着了。
    李青文是个顶会自我安慰的人, 否则也不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后这么快就适应, 他想,福祸相依, 可能对于村里人来说, 搬到边城更好。
    这么一想,心里的那点小疙瘩登时便没了。
    见他眉眼一展,陈氏心里想, 他的傻儿子哟, 也太好哄了, 只一句话, 就成没事人了。
    李青瑞问李青宏, 边城那边种地和雨水的事, 听说开春后下了三场雨, 周遭的几条河河面都没下沉, 心里就有了数。
    李青文这一行有四十多辆车, 种完树苗之后就只剩下了草料和高粱,一大半都是空的,此时把村里的老人和孩子送到车上,再走就快了不少。
    李正明坐了一会儿车,又悄悄的下来找李青文,小叔,马还没长大,咋就拉车了?
    李青文看着他指的雅库特野马,便道:它们长大了,本来个头就矮,力气可不小。
    李正明露出恍然的神情,我明白了,它们就跟芽儿一样,从小到大都是矮个子
    李正明,你说啥?!前头车上一个小丫头直接站起来,气愤的指着李正明,你再说遍给我听听!
    李青芽住在李青文家旁边,小丫头和李正明年纪相仿,个头小,但是嗓门大,力气大。
    李正明小嘴立刻闭紧,抓住李青文的袖子,小声道:小叔,马脾气也跟芽儿这么暴吗?
    李青文:他似乎有点明白,为甚每次都会看到小侄子被青芽揪着前襟吼了。
    江淙并不跟着队伍走,他要寻水源,打猎,村里人的粮食见底了,吃不到边城,得早做打算。
    这条路来回走了好几遭,江淙掌握不少地形,和李青风等人打完猎便在路边埋锅造饭,待他们弄的差不多,天黑下来,后头的队伍走到这里便该夜宿。
    白天只短暂的歇几歇,晚上停的更久,这一日打到的猎物,趁着晚上才煮上。
    几口大锅里的汤沸腾着,香气顺着风传出去好远,后头的人一个劲的咽口水,许多人从去年便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都快忘记肉是啥味儿了。
    李青文盛起肉随手递给娘亲,陈氏让他先送去给老祖宗。
    杨树村青字辈叫老祖宗的,只剩下了一位,那便是李本善的爷爷李友庆,今年八十多岁了,身体还十分硬朗,天天找活干,拦拦不住,看也看不住。
    李青文转身要去后面,汤把碗弄的滚烫,他吸了一口冷气,正想忍着送过去,江淙起身,把碗接了过去。
    李青文引着他到李本善家坐的这里,江淙把大海碗放在老祖宗的跟前。
    老祖宗一边吸着碗里的香味,一边看着江淙,白天我就想问了,这是咱李家哪个的姑爷,长的俊,又能干,一万个人里面怕是才有这么一个。
    旁边的人听了笑个不停,这老爷子就想美事。
    李青勇捧着肚子,忍笑道:他叫江淙,您要是觉得他是咱李家的姑爷的话,那定是李青文的,他俩天天睡一个被窝。
    刚说完,李青勇就被他娘揪住了耳朵,一边笑一边惨叫,状若疯癫。
    老祖宗仿佛没听到旁边人说啥,连连点头,道:青文,青文,我知道,茂贤家那个最小的,从小就长的白白嫩嫩,招人稀罕,他俩倒是相配。
    李本善家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笑道:老祖宗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嘛,青文是个小子!
    李青勇刚逃开他娘的手,笑的恨不得满地打滚,一边喘,一边道:李、李青文,李青文,听着没,老祖宗、老祖宗给你定亲了,回边城你俩就入洞房!
    李青文简直想把李青勇的嘴巴给堵上,他逐渐变硬的拳头被江淙给包起来,才将将忍住没有出手。
    老祖宗吧嗒吧嗒嘴,你们可糊弄我,前几年茂贤不是开祠堂给青文改了名字,我还记着生辰八字
    不想再被一群人打趣,李青文抓着江淙的手落荒而逃,他们都到前头了,李青勇还在后头喊呢,江大哥,啥时来我们老李家提亲吶?
    李青文愤怒的咬了一口鸡肉,好个李青勇,等着,等着回边城再算账!
    看他嘴巴气的鼓起来,江淙笑道:咋了,你不愿意跟哥一起过?
    哥,你怎跟他成一伙的了。李青文一脸委屈,都笑话我。
    江淙笑了笑,橘色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看上去格外温柔,他说,我跟你是一伙的,回边城帮着你收拾他。
    李青文立地高兴了,挑了个大块的鸡肉送到江淙嘴边。
    看着他们哥俩坐在火边挨着一起吃东西,嘀嘀咕咕说话,陈氏眉眼带笑,怪不得仔儿在家里几句话离不开江淙,俩人可真是投缘。
    多一个人护着仔儿,她高兴啊。
    现在天气热,很多人直接睡在地上,野草汁会把被褥弄脏,不好洗,索性便不铺了。
    李青文怕虫子,只在地上铺块麻布,他躺下后,便拍拍旁边,催促江淙也快点。
    姜氏看到了,有些惊讶,小仔儿在家里时并不会跟别人一个被窝,咋大夏天的还要他江大哥陪他睡?
    李青文倒也不是非要让江淙跟他一起睡,只是习惯了。
    他习惯,江淙也习惯,李青文刚拍两下,就侧躺下,俩人相拥睡去。
    李青瑞在守夜,打了个呵欠往儿子那边看了一眼,就见李正亮脚丫子快抬到他弟弟脸上去了,他起身把大儿子的脚丫子拿下来。
    还没等他回身,李正亮的脚丫子又直奔弟弟的脸上,李青瑞便把大儿子抱起来,脑袋放在另外一头。
    夏天的夜晚并不安静,一行人在虫鸣中睡去,又在虫鸣中醒来。
    天还不亮,众人便起身,睁眼第一件事先找自己家的人,然后赶紧吃两口东西,新的一天又要开始赶路了。
    李青文也想跟着江淙出去,但马匹紧张,拉车的拉车,剩下的要打猎,他箭术不行,只能浪费一匹马。
    江淙要出发前,看着李青文渴望又有点不甘心的眼神儿,伸手拉他,道:仔儿坐我身后。
    李青文摇了摇头,不了,俩人坐着重,这一路用到它们的时候多了,不能累着他们。
    江淙拉着他的手往上移了移,摸摸李青文的头顶,说了声好。
    跟在陈文后头去临肃的人不少,其中就有陈山海他们,分开后,冗长的队伍并没有短多少。
    一则是后头跟着人实在是多,二则是有些人走着走着,体力不支,便落到后面,队伍便拉的很长。
    其实这样挺危险的,若是人跟着人,十分紧凑,野兽撞见也会胆怯几分,现在变得这样零散,出啥事前头和后头都顾不上。
    后面的人也清楚,但他们没有粮食,野草随便可以吃,但不顶饱,不小心吃了有毒的会呕吐个不停,这样还得每日走几十里路,能跟上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李家以及杨树村的人也没甚粮食了,如果不是江淙和李青文每日打了回来那多的猎物,他们也会和后面的人一样饿着肚子赶路。
    没粮食分给后头的人,但李青瑞他们会时不时的去后面,帮着走不动的人挑一会儿担子,拎个东西。
    在他们有余力的时候,从不吝啬帮别人一把,都不容易,所有人全须全尾的到达边城那才是真好。
    李青文和李青宏挑水回来,把木桶放在路边,经过人渴了便喝几口,他们不用四处寻水,也算是省了些力气。
    有个老婆婆走到近前,拿出一个破碗,身子都快弯到地上了,嘴上一直感谢着,舀完水,先给小孙子喝。
    小男孩一捧碗,手里掉下来一大块骨头,李青文低头,还没看清楚,老婆婆急道:这、这是捡你们吃剩下扔在一边的,不是偷、真不是偷
    她害怕呀,她们祖孙俩人算是被这一群人庇护着赶路,要是被赶走,那就是死路一条,急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李青文愣住了,李青宏连声劝慰,那老婆婆擦了擦眼泪,拉着孙子要走,李青文把身上的布袋子挎到小男孩的脖子上,低声道:照顾好你奶奶。
    小男孩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一脸懵懂,老婆婆对着李青文连声道谢,简直都要跪下了,让人看着实在揪心。
    看着后面疲惫而又饥饿的人群咬牙赶路的模样,李青文想,回到边城,还得想办法多种些地,粮食一定要收的多,留的多,从今往后,他不想再看到身边人挨饿受苦。
    第97章
    又往北行了十几日, 逃荒队伍中几乎就没有甚么粮食了。
    江淙用猎物跟路过的驿站换些高粱,勉强还没有断炊。
    这个时节草木倒是旺盛,有野菜糊弄着, 倒也不至于饿着肚子,但推车赶路体力消耗大,大人孩子都面黄肌瘦的。
    李青文他们车上还有肉干, 也不咋多了, 先分给推车和挑着担子的男人,然后再是女人。
    灰老鼠,有仓鼠!
    顶着大太阳赶路, 本来死气沉沉的队伍听到有人喊这一嗓子,只转头看了一眼,眼神木然。
    老鼠倒是可以吃,但追不上啊, 有啥用。
    李青文本来正守着水桶,闻言便立刻追上去,他一边跑一边喊, 大哥,大哥!
    李青瑞腿比他长,三步五步便跨过来,哥俩追着老鼠跑出去半里地。
    李青宏愣了一下神,那老鼠能有半斤肉,至于费这个力气?
    而且, 爹从前就叮嘱过他们, 不到饿死的地步, 不要吃老鼠, 那东西身上带着脏东西, 不小心就会染上疫病,不但致命,还会传染
    他心里头惴惴不安,就看到李青文又顶着一脸的热汗跑回来,话音都带着兴奋劲儿,三哥,把铁锨给我,我和大哥找到仓鼠洞了。
    一听他要挖洞,李青宏便明白了,连忙把铁锨递过去,李青文又拿了两个麻袋,拎着嗖嗖的往回跑。
    李青瑞在鼠洞旁边转了一圈,又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待李青文把铁锨拿过来,立刻动手挖。
    仓鼠的洞并不是直上直下的,七扭八拐,又歪又斜,半天才挖到他们想要找的地方几个大小不一的土洞,有的垫着草,看样子是仓鼠睡觉的地方,有的洞里放着野菜,最大的那几个则是粮食。
    粮食有一堆,有草籽,高粱粒,麦粒,带着豆荚的豆子,还有些看不出是啥的果核,顾不得挑拣,李青文双手捧着粮食往麻袋里装,李青瑞则去挖另外一个洞。
    前头的人都到驿站了,一个个的坐在地上喘气扇风,李青宏提水回来,见大哥和小弟还没人影,从车上抄起铁锨要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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