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群有点没反应过来, 眨眨眼道:不能,蘑菇这些干货还挺值钱呢, 这灵芝不比蘑菇贵?
    李青卓用木勺搅了搅罐子, 道:这儿的白灵芝品相比我从前见过的都好,大概一朵和一张兔皮价格差不离。
    听到这话,李茂群肩膀都塌了, 还以为这东西很贵重, 没想到不是这么回事啊。
    不止他, 李青瑞听到这话也挺诧异的, 盖因十里八乡的村子都是光秃秃的,灵芝这种东西只从一些传说中听过, 还以为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不过俩人并没有消沉几息, 很快又抖擞起来, 一张兔皮也不错啊,这玩意胜在数量多。
    洪州湿润,草木多,各种菌子也不少,齐敏懂得一些,道:这里气候特别,灵芝个头虽然不大,但生的肥厚细腻,比咱们山林里的好很多。
    李青文拿着一块桦树皮摸,冬天桦树皮不好剥,这是自然从一棵被冻裂的树上扒下来的。质地柔韧,摸上去很舒服。
    桦树皮能制作很多东西,从前他收到那个爷爷做的桦树皮包,一直没舍得扔,现在应该还在家里挂着呢。
    今天煮的是兔子肉,每个人分了好几碗,可能是看到加灵芝了,大家都觉得今天的肉格外香,李青文更是滋喽滋喽喝了两碗汤。
    见他这般,齐敏不怀好意的道:再喝点,多去撒几泡,万一再能碰到鹿茸啥的,咱们这趟可是发财了。
    李青文白了他一眼,放下碗筷,这天气如厕是真的很痛苦。
    其中一个矮个子的,吃着吃着突然哭起来,我爹娘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肉
    一句话,许多人面色不由得沉重下来。
    他们里面不少人跟李家日子差不多,紧巴巴的,这趟出来,顿顿有肉,吃的嘴巴流油,满足之余,自然就想起节衣缩食的过去以及遥远故乡的亲人。
    他们这里有家里的顶梁柱,有的还没成亲,爹娘尚在,身在几千里之外,压抑在心中的思想之情此时便喷薄出来,不少人红了眼睛。
    李茂群也很动容,他一丁点都不想家,而是觉得这趟走来真的辛苦,但也长了不少见识,还有就是这里好像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好,冷是真的冷,也有许多新奇的东西。
    江淙静静的看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青文扯了扯他的袖子,哥,你也想家了?
    江淙点头,从洪州出发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虽然从前当差也鲜少在家,但那时候不论走多远都能回去,现在不一样,有可能埋骨边城,再也没法回家看一眼。
    李青文也知道这个时候安慰没啥用,道:要不写封家书吧,我给你捎回去,到时候你家回信,我再给你拿来。
    江淙一愣,一时不知道该为能写信回去高兴,还是为李青文还要再来而开心。
    他还没说话,老孙凑过来了,仔儿啊,这事我得厚着脸皮给你说说,你要给你哥捎信,能不能顺便也给我家送一封,我家离他家很近
    更多的人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道:给我也送一封行不,我们离的也不远!
    看大家伙都挺激动的,李青文连忙道:行啊,没事,都一起。
    蒋立平乐陶陶的道:哎,咱们都是沾江淙的光啊。
    李青瑞道:咱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了,送封家书又不是多大的事。
    因着这么一茬,刚才的思乡的悲伤氛围稍微淡了些,大家开始琢磨给家里信都写啥。
    只有马永江闷闷不乐的,嘟囔道:回又回不去,写信有啥用。
    旁边有人道:你可以不写,这样还能轻便点。
    我为啥不写!马永江立刻道:我爹娘不知道多想我,我得告诉他们我平安的到了地方,而且在这里吃好的喝好的。
    蒋立平蹲在李青文的身边没走,兴致勃勃的问道:仔儿,你和你大哥从前去过洪州,在我们那呆了多久啊?
    不知道为啥,现在这些人都随着李青瑞他们叫李青文。
    这事李青文还真记不太清了,李青瑞替他回道:路上去了不少时日,在那呆了一个月有余,回去的路上碰到山匪,被江淙救了。他当时看我们实在挺苦,还要留银子做盘缠,我爹不肯要,他就悄悄塞给仔儿了。
    李青文可一点都不记得这茬了,啊了一声,看向江淙,哥你还给我钱了!
    江淙拨弄着炭火,道:没多少,就千八百文,我们当差吃住驿站,身上没甚钱。
    一千六百三十一个铜板。李青瑞可记得清清楚楚,道:把那皮袋子塞的满满当当,走了好远了,我还纳闷,一开始那袋子还是扁的,咋到仔儿手里就是圆鼓鼓的后来铜板从里面掉出来,我们才发觉。
    李青瑞同弟弟道:仔儿,就是西屋窗台上的皮袋子,你从前还挺喜欢的,抓着都不乐意撒手。
    原来是那个啊。李青文了然。
    洪州好啊,山上都是绿的,野草都比我们那茂盛,树啊,花啊什么的都没见过。李青瑞感慨道:水还多,这一条河,那一滩水,不像我们那,下场雨都难。
    听人夸赞家乡,大家伙都高兴,嘴上还是谦虚道:水多也不尽是好事,发洪水也很吓人,那个时候百姓和田都遭殃,比干旱强不了啥。
    洪州水土养人啊,江淙你们个顶个都是好样的
    并州也出汉子
    大家在相互吹捧中度过了一个高兴的夜晚。
    第二天,李青文起的最早,天还不亮就被尿憋醒了,他火急火燎的穿衣服,江淙也跟着起来了。
    经过漫长的冷风洗礼后,李青文发誓,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汤!
    虽然知道白灵芝没有想的那么贵重,但李茂群还是忍不住爬了一棵又一棵的树,最后大家要往里走了,他才依依不舍的下来。
    入了林中,不敢走太深,所有人分成三波,向不同的方向寻去,李青文跟着江淙和大哥他们去了东边。
    这个方向不止有白桦树,还有别的,倒伏的树木和枯树很多,树干上有密密麻麻的云芝,李茂群立刻举着铲子就上手,李青卓撑着口袋往里装。
    江淙看着雪地上的小爪印,扶了扶帽子,道:这附近有不少松鼠。
    李青文对带毛的东西都很感兴趣,立刻开始跟着江淙找松鼠。
    俩人追踪了半天,没见到松鼠的影子,倒是找到好几个松鼠窝,江淙眯着眼往树上看了看,带上口袋就爬了上去。
    这窝离地面不高,他上去后单手抓着树枝,另外一只手伸进洞里,抓着里面的东西就往袋子里放。
    等他下来时,把袋子递过去,沉甸甸,约莫有十几斤,李青文翻开口袋,看到里头有榛子、松子和一些不认识的坚果。
    李青文:
    松鼠这家当可真是不少!
    江淙道:没都掏出来,还留了些,这附近应该有松树和榛子树。
    李青文很想立刻去摘松子,但是他也想去摸一回松鼠洞,一时就有些纠结。
    前面有处矮些的松鼠窝,瞧瞧里面还有啥东西。江淙替他分忧。
    李青文立刻就飞奔着跑去前头,欢乐的掏出了一把把的杏仁和松子,这种不劳而获捡便宜的事,做起来还是挺开心的。
    经过剧烈的心里挣扎,李青文还是给松鼠留下了一半的的粮食,虽然知道它们有很多巢穴储存粮食。
    这个冬天太漫长了,不论是对人还是对这些小动物来说,都很难过。
    不等李青文往下出溜,江淙垫脚将他从树上抱下来。
    李茂群正好抬头看到,高声道:看看,来的路上抬了你江大哥多远,现在回本了吧。
    李青文嘿嘿的笑了笑,跟大家知会一声,和江淙一起继续往前走。
    行了约莫三五里路,就见到前面带着一顶顶白雪帽子的松树林,这里雪薄一些,雪白光滑如镜,走上去,不怎么费力,就是偶尔会踩到地上掉落的松塔。
    李青文弯腰就把雪里的松塔捡出来,相逢便是缘分,不带走实在说不过去。
    松树很高,有的树干下面只剩下一半,里面的木头裸露在外,江淙说这是野猪止痒蹭的,蹭多了野猪皮外面一层油脂,箭伤不了它们。
    松塔这玩意是真的沉,俩人不敢弄太多,捡点就往回走。
    本来以为才出来一会儿,和其他人聚集后才发现快到晌午了,大家不敢恋战,赶紧回约定的地方。
    第38章 倒V结束
    这半天大家伙收获都不少, 除了李青文和江淙他们,其他人也背回来松塔和榛子。菌子最多,白色的褐色的啥都有, 很多没见过的,拿去给李青卓辨认。
    还有人扛回了松木,说是要劈成松明,以后点火就不用那么费劲。
    谁也没有打到猎物。
    他们这趟带的口袋全都装满了, 李茂群捶足顿胸的后悔没多拿点, 看到好东西捡不回去,他几个晚上怕是都睡不着。
    就在大家伙说着松子个头恁大的时候, 飘飘洒洒的下起了雪。
    一开始不大,扔进了松塔的火堆烧的简直不要太旺,一点都不惧,没过多久, 鹅毛一般的雪絮扑面而来。
    大家赶紧回到各自的帐篷里。
    其他人都在兴冲冲的说着今天的收成,蒋立平钻进来, 跟江淙商量道:咱们这趟走的够远了, 得寻思寻思回去的事。
    江淙点头,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道:这雪两天不停, 咱们就往回赶。
    回去也做不了啥, 在外头还能多弄点好东西有人看上去不怎么愿意, 但话音一转又立刻道:我当然听头儿的, 你说回去我们肯定立刻就动身。
    李茂群也有点舍不得,但没吱声, 他既不会打猎, 也不认路, 一个人在这片茫茫大地怕是活不过几天,得随大家伙的意。
    咱们走过的地方都很平坦,不容易辨认方向,这么大的雪,啥都埋的上,容易迷路。蒋立平问李青瑞,道:兄弟,你说呢。
    李青瑞道:早点回去好,咱们对这里不熟,还是小心为上。
    一直到天黑透透的,这场雪不但没有变小的趋势,还越来越大了。
    不到半天的功夫,外头的雪高了好几寸。
    摸黑,江淙他们出去砍了几棵树,一个晚上没睡,开始做爬犁。
    不用李青文说,江淙就给其中的一个爬犁上左右加了两根没凿锯的桦木,回去拆下来也不耽误做别的。
    感觉过去了很久,外头还是乌黑黑的,有人慌了,不对吧,我估摸着怎么也有巳时,早该亮了,咋还黑的。
    不少人跑出去,顶着厚重的雪絮看天,天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住,远远的能看到一些铅灰色。
    此时,帐篷外头的雪更厚了,虽然没有风,但千里静谧,更压的人心里发沉。
    头一次见到这诡异的情景,许多人都心里开始打鼓,这个时候谁也不再说多留几天的话,都在想该怎么回去。
    蒋立平眉头紧皱,江淙道:趁还能寻到些方向,我们现在就往回返。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立刻开始把东西往爬犁上装,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帐篷给收起来。
    骡子拉着爬犁走在最前面,老孙在旁边举着火把,另外两张爬犁由人拽着绳子拉,他们人多,随时可以换手。
    江淙要在前头辨认方向,这次李青文没有跟着去,雪这么厚,极耗费体力,他得尽量保存精力,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他们来边城时,雪打在脸上生疼,现在倒是不用受那个罪,但厚厚的雪絮一直往脸上糊,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站在后头十几步,都看不到江淙的身影,李青文有些不安,胸口撞的厉害。
    除了前头火把的亮,周遭乌突突的看不真切,老孙头在前头偶尔吆喝两句,后面的人紧紧的跟着,生怕落下就失散了。
    模模糊糊的,大家隐约知道这是往上走,感觉这个坡好像没有尽头一样,所有人的呼吸都慢慢粗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江淙的声音突然从前头传来,我们沿着原路往回走!
    这一嗓子,无疑给大家注入了希望,这个时候能找到回去的路比什么都重要。
    李青文知道,越是害怕越耗费体力,他凝了凝神,在心里默默的数着羊,试图忘记外界的恶劣环境。
    不知道走了多久,所有人都累了,在什么都看不到的地方赶路,身心俱疲,又累又饿。
    蒋立平并没有勒令大家继续走,停下来歇息吃东西。
    江淙终于从前头回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根麻绳,把李青文的左手捆住,另外一头交给李青瑞。
    这样的天气,走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青文一脸忐忑,哥,腿还行吗?
    没事。贴着里衣放着的油纸包还温热着,江淙把里面的兔肉拿出塞到李青文的嘴巴里,走不动别逞强,喊一嗓子,大家都跟着歇歇。这雪不知道啥时候停,不能急。
    李青文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江淙揉了揉发疼的眼睛,抓紧吃东西。
    走完饭,继续顶着雪赶路,慢慢的,周遭有了点光,当大家能看清楚四周的皑皑白雪时,却没有一个人高兴的起来。
    入目所及全是白色的雪,其他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山,看不到树,看不到草
    头上的雪还在下,脚下的雪甚至要将他们淹没,天地仿佛成了一口白色的巨大棺材,将他们死死的困在其中。
    走到走不动,停一会,继续走,身体被冻的几乎失去了知觉。
    都精神点,听听你们喘的比耕地的牛动静还大,这段时间真是松散了,回去都给我加练!蒋立平厉声喝道:咱们来时打猎耗费了不少功夫,回去就径直走,很快就能到营地!
    从后头走到前面,蒋立平悄声同江淙道:你眼睛还好成吗?
    没事。江淙还是惯常的语气,垂目掩盖住眼中的血红,道:在前头扎帐篷吧,大家快要撑不住了。
    蒋立平应了一声,随后便去后头把这消息传下去。
    大家都暗暗松口气,只有蒋立平脸上有一抹隐隐的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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