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说,李正亮嗷的一嗓子就喊道:我也要去县城,爹从前答应过我的,回来就带我去县城吃肉包子!
    李青瑞年初要离家时,李正亮拽着裤子不让走,说这话是让他松手,没想到一直记到现在。
    家里地里都没活了,清闲没事,被孙子这么一纠缠,陈氏最后应了。
    一家老小要出门,李青瑞提前一天晚上去崔大爷家说了一声,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就坐上了去往县城的驴车。
    驴车不大,坐不了那么多人,李青瑞三兄弟便在旁边走着,左右不过一个时辰多点的路,累不着。
    农闲时候,大家都空了下来,路上遇到不少乡邻,挎着篮子或者背篓,卖自家养的鸡鸭蛋或者采的山货,不下地干活,能买点钱手头就活泛一点。
    因着甜杆高粱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李家,这一路,不知道收了多少声招呼。
    进了城,直奔布庄,即便现在有了钱,陈氏和姜氏也是一文钱都不舍得乱花,在铺子里仔仔细细的挑选着。
    李青文一点也不懂这个,站在铺子外头,很快便被侄子拉去买肉包。
    农家人没事不会到县城来,有事过来也不会带孩子,李正亮这么大了,才第一次来县城,自然对什么都好奇。
    看着娘和嫂子一时半会看不完,李青文便带着侄子去了最大的那条街,这街最宽也是最热闹。
    李正亮看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小嘴叭叭的问个不停,小叔,这个是干啥的,这个能吃吗,那个好吃吗
    李青文身上有娘亲特意塞的铜板,侄子喜欢的他就买下来,李正亮简直要美的飞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不远处突然起了骚乱,路上的人纷纷向两边避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青文抓着侄子的手退到路边。
    很快,几个差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十个身着囚衣的犯人。犯人头带枷板,脚带镣链,蓬头垢面,一个挨着一个,低着头踉跄的走着。
    路两边的百姓害怕又好奇的打量着这些犯人,李青文被挤在最外面,看到最后面几个犯人身上有刺目的血,走的很艰辛,像是受了什么伤。
    后面的差役像是不喜被这么多人围看,粗鲁的吼着落后那几个犯人,甚至拿出了鞭子威喝。
    百姓对官差的畏惧深深刻在骨子里,一见这般,立刻向后躲去,生怕被无辜牵连。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犯人突然倒地,旁边的犯人怕他被打,赶紧上前搀扶,哑声喊道:江淙,起来
    那人后面的话李青文并没有听到,这个名字让他一下子僵在原地。
    听错了?还是重名?江大哥不是在当差吗,为什么会成了犯人到了这里?
    一瞬,李青文想了很多,不由自主的走上前,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眼前这个是不是他的认识的人。
    李青文直愣愣的走过去,差役一脸戒备,挥着鞭子道:朝廷要犯,不得靠近!
    手臂被鞭尾扫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让李青文回过神来,停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人。
    那人面上一片污浊,看不清相貌。
    李青文心跳如擂鼓,开口道:可是洪州西江府的江淙?
    地上的人像是昏死过去,没有应答。
    差役正要动手赶人,旁边的犯人抬头看着李青文,哑声道:不错,你认识江淙?
    李青文脑子嗡了一声,看着两个犯人把江淙抬起来要走,喊道:他是我救命恩人!
    第24章 伤重
    李青文这一声,引得街边百姓看过来,眼神中满是探究。
    两个犯人将江淙抬起来,被差役呵斥的往前走,李青文不敢再贸然靠近,缀在后面跟着,却被一个差役持刀拦住,敢妨碍官差办事,是不是活腻了?!
    李青文站在原地,急急的喊道:敢问这位大哥,江大哥是不是受伤了?
    刚才回话的犯人看了他一眼,哑声道:我们要被流放边城,前几日,江淙的腿被野猪拱了,不停赶路,伤口恶化,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小兄弟,你要是还想见他一面,就尽快
    那人边说边走,此时已经离的远了,李青文还想再追,肩膀突然被按住了。
    仔儿,别惹怒了官差。李青瑞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李青文急切的抬头,大哥,江大哥伤的很重!
    李青瑞眼睛一直看着前头,神色凝重,道:我看到了。仔儿别急,你回布庄找娘她们,我去打听清楚再去找你们。
    如果哥俩就这样走了,等下陈氏她们找不到人,怕是要吓坏了。
    努力平复心中的急躁,李青文道:哥,你自己也小心。
    目送着兄长追过去,李青文立刻拉着侄子往回走,到了布庄,果然看到张氏和姜氏站在外头,看上去像是等了不少时候。
    陈氏刚同伙计讲了半天,省了几个铜板,心里头正高兴,看到小儿子的脸色,问道:仔儿,咋了?
    李青文攥了攥拳头,娘,我见到江大哥了。
    在哪儿?!陈氏惊喜的问道。
    看着娘亲欢喜的模样,李青文的喉咙像是塞了棉花一般,艰难道:他、他被官差拘着,受了重伤,要被发配边城。
    陈氏和姜氏愣在原地。
    边、边城,她们都没听过这地方,那得多远啊。
    李青文继续道:大哥去打探了,我们在这里等他消息。
    姜氏十分不安,但却没开口,这些事她不懂,说错了还要让娘担心。
    陈氏又急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个要紧的时候,孩子他爹还不在!!
    我虽没见过恩人,听你爹说过,那年轻人为人正直,我们这些素未谋面的人他都肯舍身相救,不应当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被官府捉拿,这中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陈氏急的团团转,嘴里絮叨着,给江淙,也是给自己开解。
    李青文心里也没底,见娘急成这般,劝道:娘,且等等大哥,万一事情有什么转机
    李青风想去找大哥,陈氏没让,怕走散了再生事端。
    等待的时候特别难熬,约莫两刻钟,李青瑞终于回来了。
    差役押着恩人他们去了府衙,在这里做验详,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北上。李青瑞跑了一路,加上心里急,这冷的天,额头汗津津的,他们现在被关押在牢中,我使了银子给衙门的差役,他们肯偷偷放我们进去看人,得快些。
    李青瑞抱起儿子走的飞快,道:先去请大夫。
    一家人不敢耽误,又跑又颠的去到回春堂。
    李青卓正在擦拭银针,猛的看到家里恁多人,神情焦急,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听李青文说完江淙的事情,李青卓脸色猝然白了,转头看向吕大夫,师傅
    吕大夫就在旁边,事情始末也都听到了,立刻起身,前头带路。
    柳山县的牢房在县衙后头,一行人到了后门,刚收了李青瑞银子的衙役皱眉道:又不是探亲,进不得这么多人,最多三个。
    吕大夫和李青卓进去治病,李青瑞现在是家里做主的,自然也少不得。
    见弟弟满面急色,李青瑞又塞了些银子,那衙役才多放了一个进去。
    牢房低矮又庇荫,冷森森的,恶臭的味道越往里走越重,呼痛和哎哟的声音从四处传来。四个人跟在衙役后面,只低头走路,并不张望。
    走到牢房的最里面,衙役停下来,提醒道:只有一刻钟的功夫,不得有半点耽搁。
    说完,把牢门打开,李青瑞和李青文兄弟俩立刻先进了牢房。
    牢中昏暗,只能看到里面坐着躺着许多人,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来,你们是来见江淙的?
    李青瑞连声道:是是,大夫请来了,先给恩公看病。
    旁边响起一阵锁链拖动的声音,江淙被人抬到了牢门口,那人道:他身上伤不少,最重的是右腿。
    吕大夫立刻上前,先是闻到一股溃烂的臭味,再看那烂乎乎伤口,不禁皱眉。
    就着窄小天窗透下来的亮,李青文低头,脏污都掩盖不住江淙脸上的痛苦神色,喷出来的热气灼热,不知道已经病热了多久。
    不行,这里太暗,没办法处理伤口。吕大夫皱眉起身,得换个地方。
    李青瑞听了,立刻走出牢房,央求衙役,再偷偷的塞了一锭银子。
    摸着手里的银子,衙役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道:把人抬出来,赶紧的!
    兄弟三个人合力把人抬到外头最光亮的地方,吕大夫立刻将伤腿的裤子剪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伤口在大腿上,黄色褐色一片,脓水外流,延误了治疗,已经恶化的很厉害。
    李青文不忍心再看,扭过头去。
    其他地方擦拭干净,李青卓打开罐子,用浓烈的酒冲洗伤口,这样大的伤口受刺激必定会很痛苦,可是江淙已经昏迷太深,竟然没有太大的挣扎。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吕大夫面色愈加浓重,拿起小刀在火上烤后开始剔除腐肉。
    李青文拿布巾沾酒,给江淙擦手脚和脸,一则降温,二来身体干净也利于养伤。
    李青瑞帮不上忙,去到牢房,和刚才那人打听江淙的事情。
    和李家兄弟的搭话的男子名叫蒋立平,和牢中这些犯人一样,同属洪州西江府中卫第七护卫营,在未获罪前,蒋立平任职乡节校尉,江淙是副校尉。
    我们奉命护送贡品进京,途中突然遭了火,几千匹上好的丝绸化成灰烬时隔几个月,蒋立平的语气依旧痛苦不堪,火势还牵连了驿站中湖州的贡品,损失惨重,整个营队被降罪,好再朝廷开恩,免我们一死,流放边城
    李青瑞愕然,没想到竟然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第25章 决定
    一刻钟根本不够处理伤口,这次不用李青瑞求情,吕大夫同衙役开了口。
    衙役是本县之人,老娘被吕大夫救过,虽然他对平民百姓冷脸相对,对吕大夫还是有几分敬重的,答应的很痛快。
    那厢,李青瑞已经从蒋立平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江淙所在的护卫营护送洪州的贡品丝绸入京,在途中驿站休憩之时,当值的几个士兵违反命令,在库房偷偷喝酒,醉酒后碰到了油灯,引起大火。
    丝绸易燃,其他人发现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更遭的是,大火还蔓延到同一驿站驻留的湖州贡纸上,结果两个州的贡品毁之一旦。
    当值的十名士兵里,三人死在火中,另外七人已经全部问斩,护卫营剩下的人因失职全部被长流极北,永生不得离开那片苦寒之地。
    大梁的流放有四地极南、极北、极东和极西,南人发北,北人发南,洪州在南,按惯例他们被发到极北的边城。
    他们这一行人秋初被押解上路,一月有余行至并州,前几日走在官道时,山上冲下来一窝野猪。
    野猪性凶,在人群中横冲直闯,江淙动手引开野猪,因身披枷锁被限,腿被獠牙刺透,受伤极重。
    押解每日步行五十里,就算是犯人死在路上也不能有半点耽搁,江淙带伤赶路,恶化的厉害,蒋立平等人以为他可能熬不过去这个坎,却没想到会遇到李家人。
    听李青瑞自报家门,蒋立平面上有几分恍然,我好像听江淙提过你们是不是带孩子去洪州看病,途中遇到了山匪?
    李青瑞连连点头,没等俩人再多说,衙役那边已经开始催促赶人。
    伤口和身体被清理干净的江淙被抬回牢中,李青瑞和蒋立平匆匆告别,只道等会送药进来,请他们帮着照看一下江淙。
    这个你放心,我们和江淙是多年的兄弟,况且他受伤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我们定然会尽心照顾他蒋立平冲着外头喊道。
    门咣当一声被摔上,牢中再次黑下来,蒋立平伸手试探,江淙的身上还是高热不停,不由得颓然坐到了冰凉的地上。
    新上的药膏散发着浓浓的药香,但在这充满了恶臭的牢房中,这味道太过微弱。
    昏暗中,不知道是谁抽泣了两声,江、江哥会、会不会
    他没有说出那个字,但所有人都清楚,江淙可能无法同他们一起走到流放之地了。
    即便现在受到了救治,服了奇药,今天能退去高热,可他如何能拖着伤腿再走两千多里地?!
    而且,过了并州,往北便荒无人烟,这一路危机四伏,野兽横行,他们这些身体无恙的人尚且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边城,江淙这病躯又能支撑得了几天?
    眼睁睁看着兄弟深陷痛苦无能为力,而他们前途未知,牢房中很快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李青瑞等人出了衙门,吕大夫和李青卓立刻回铺子抓药熬药,李青文把江淙的事情同家里人一说,陈氏险些落泪,这、这可真是遭了大难了啊!
    李青瑞皱着浓眉,好像在想什么。
    李青文在街上时很慌张,到牢中看过江淙的伤口后,心里依旧难以平静,道:吕大夫说,江大哥的伤再晚治个一天半天,人怕是也保不住了。便是躺着好好养个三两个月,也难说日后会安然无恙,明日差役押解上路,缺衣少药,可能凶多吉少。
    姜氏抖着嘴唇,颤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青文垂下头,想着梦中那双锐利明亮的眼睛,道:他现在是戴罪之身,受限太多,如果没人在旁边照顾,断然无法平安抵达流放之地
    听到这话,李青瑞猛的抬头,仔儿,你
    我想护送江大哥到边城。李青文说道,语气异常的坚定。
    姜氏和陈氏哭出了声,她们刚才知道,边城离县城有两千多里路,太远了!
    李青瑞嘴唇翕动了几下,突然抬手重重的拍到李青文的肩头,好样的,仔儿,好样的,不愧是我们李家的子孙,真有种!
    李青瑞激动的喘着粗气,这一路山高水长,艰辛无比,你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大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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