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他躲着不见人,又故意弄出点声响,差点把她吓出心脏病。
    “自己来找。”
    他明显在压低音量,可那字里行间,又透露着猫抓老鼠的耐心。
    他在耐心地等她自投罗网。
    陆兮皱眉,成年人有事谈事,有仇说仇,何必这样羞辱人?
    “我已经过了玩捉迷藏的年纪,还有事,我回去了。”
    她挂了电话就要折回原路,打定主意不会任由他摆布,谁知没走几步,从一个小房间里悄无声息伸出一只大手,像是抓小鸡一般,轻而易举将她拽了进去。
    陆兮眼前一花。
    等她能看清楚,人已经背靠着墙,气息不稳地对上男人黝黑的眼。
    “脾气这么大?”
    顾淮远目光含笑,只是这笑明显是没有温度的,“谁给你的底气?”
    陆兮望进他戏谑的眼,当然知道他在讽刺她。
    以前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是因为他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现在这段恋情早就被岁月冲散得一干二净,两人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她还耍小性子,那就是不自量力,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有话就直说吧,你未婚妻也快回来了。”
    他靠得很近,近到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陆兮却退无可退,背后是墙,她能退到哪去?
    她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只能别开眼,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目光接触。
    可是血液上涌,脸还是不自在地烫了起来。
    他们在人前演戏,装得互不相识,人后又偷偷见面,不知情的还以为——
    陆兮不敢想下去了,那两个字眼太侮辱人了。
    她呼吸都乱了,发现别开眼也是于事无补,这个男人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深黑不可测的眼睛盯着她,是恨意喷涌,想在她脸上盯出一个血窟窿来吗?
    “你说话啊。”她有些气急败坏了。
    丁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难道他想被她发现他在跟女人私会?
    顾淮远盯着她愈来愈粉的颊,就连上面的细小绒毛也还是跟五年前一样,想到这张没有缺点的脸在过去五年,或许被哪个男人拥有过,心里就升腾起无名火。
    他面色骤冷。
    “说什么?说我怎么又看见阴魂不散的你了?还是说你买通了我助手,现在可以轻而易举拿到我行程?”
    “你……”
    陆兮真是被他倒打一耙的无耻嘴脸给噎住了。
    说什么买通故意?
    故意设局见面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两人分手分得那么难看,她躲他都来不及,犯得着上赶着天天在他面前晃刷存在感吗?
    “我什么?”顾淮远反而接了她的话头,“想要我指教的难道不是你?”
    陆兮顾不得郁闷,觉得有必要借今天的机会好好解释。
    她对天发誓,前任就算现在富贵滔天,她再生活窘迫,也从没有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父母支离破碎的婚姻给她的最大教训,便是女人要一生自强自立,任何时候都不能奢望倚靠男人。
    “是,我是说过,可是你也当着很多人面拒绝了,你没有那么闲,什么小人物都要指教。”
    她美丽的眼睛蕴着淡淡的怒意,“我是小人物我有自知之明,不敢浪费你时间,我已经深刻反省,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以后?”顾淮远挑了挑眉。
    陆兮几乎是瞬间就懂了他这两个字背后的深意,简直是求之不得:“是,没有以后了,今天解释清楚,我保证永远消失,不再出现在你视线里。”
    望着她的男人一言不发,只是表情更阴沉。
    “有件事我要澄清。”陆兮已经不在乎他怎么想,最要紧是澄清误解,“我去参加酒会,不是为了见你,我朋友也不知道我跟你的事,那天冲撞你了,我代她道歉。”
    “解释完了?”顾淮远倾身,手撑在她身体两侧,靠得更近。
    空气稀薄,也许是身体里有关他的记忆被唤醒,陆兮感知到了他情绪上的激烈起伏,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淮远逼视着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要地球都围着你转?”
    “我不是这——”
    “嘘!”
    顾淮远食指抵上她柔软鲜艳的唇,这恰到好处的唇色太过碍眼,令他瞬间产生了一股破坏的冲动。
    这张嘴太爱说谎了,也从来吐不出他想听的话。
    他下意识用了点力,食指也沾染上一团嫣红。
    “陆兮,你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他压着声,眼神却是乌云压顶一般可怖,“你既然没打算做缩头乌龟躲我一辈子,那就做好再见我承受代价的准备。”
    “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还没有痛快。”
    “我不痛快——”他下颌线绷着,又戳了戳她心口的位置,“你也休想痛快。”
    陆兮眸光一黯,被他戳过的位置又开始发堵:“顾淮远,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付出代价了。”
    “哈,这是我这五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付出什么了?”
    “没必要告诉你。”
    “没必要?”
    听出了她刻意的疏远,顾淮远眉目紧蹙:“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全世界最没必要听你说实话的男人?”
    陆兮的心被这句话烫了一下,猝然看向他,又快速躲开了。
    他说对了,她有个秘密,全世界都能听,唯独他不能。
    把她的沉默当成默认,顾淮远轻易被挑起怒火,但很快稳住快要失控的情绪。
    “这五年干什么去了?”他冷静问。
    “跟有钱人结婚去了,不是在信里都跟你说了吗?”陆兮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是想听实话吗?这就是。”
    提到那封早就被撕碎的信,顾淮远火气差点压不住。
    她在信里单方面提分手,口口声声因为亲身体验过“贫贱夫妻百事哀”,妈妈的天价医药费已经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她要去找个有钱男人结婚,她也确实找到了,要向幸福奔赴,请他也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他那么好,总能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姑娘,爱他如生命。
    她用俏皮的文字说着世界上最残酷的话,并且在信的最后,希望他永生永世忘了她这个负心人,因为她不值得。
    “为什么又回来?因为那个男人没钱了,你又把他甩了?”
    陆兮明白,在他心里,她就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女人,她做过什么自己最清楚,所以也没想过要为自己辩护。
    只是为什么要回来?
    这个答案她也困惑过。
    起初是拗不过妈妈的坚持,她想回来,不想人老了无法落叶归根。
    但真正回来以后她才意识到,其实她也是想回来的。
    她青春里的最好和最坏,都发生在这个生她养她的城市。
    她缄默不语,没有勇气回答这个问题。
    顾淮远却把她的沉默当做拒绝,她越来越像一道谜团,他却始终无法解开,这令他情绪暴躁。
    “不说实话吗?那你记住了,以后的我再怎样过分,都是你逼的。”
    “你想做什么?”陆兮骤然紧张。
    “我想要的就多了,眼下——”
    他的食指又恶劣扫过她的红唇,嗓音低沉又暧昧:“你应该庆幸,我只想睡弗兰的床而已。”
    第12章 春水
    他已经露出刀光,陆兮却无瑕担惊受怕,因为一件更麻烦的事来了。
    丁璇突然闯进来,在外面一声声喊“淮远”。
    “淮远,你在这里吗?”
    “奇怪,去哪里了?”
    她离他们越来越近,近到仅一墙之隔,陆兮甚至清晰地听到她的嘟囔声,那高跟鞋仿佛踩在了她心尖上,她的头皮一阵阵发紧,几乎是恐惧地看向顾淮远。
    ——怎么办?
    她动了动唇,无声地问他,只恨自己不懂隐形术。
    未婚妻就在外面,随时能够撞破他们的私会,顾淮远却好像置身事外,一点都瞧不出担心。
    他反而好心情地欣赏她那张焦虑万分的脸,她越着急,他便越畅快,仿佛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卸下她的假面具,窥见真实本来的她。
    “怎么办?”他俯身贴到她耳边,气息灼热,“你求我啊。”
    “求我,我就帮你想办法。”
    他几乎是瞬间就拿捏住了她的软肋,令她呼吸短促方寸大乱。
    已经五年没有和男人有这样亲近的距离,他轻易突破了她的界限,就差攻城略地宣誓主权。
    陆兮脸色绯红,却发作不得,只能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狠狠瞪他,恨不能现在就推开这个恶劣的男人。
    她并不知道因为这过分的亲近,她的眼中氤氲着一汪春水。
    很动人。
    过去动情时被欺负地狠了,她常常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瞪他,说是瞪,更像眉目传情,勾勾缠缠,欲拒还迎。
    顾淮远突然格外怀念这双眼,可惜现在不是能让人怀念的好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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