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艰难万分。
    且不说相辜春能不能支撑到第二个阵法所在,可眼下他动都动不了,要去到那里必然需要依靠外力。
    十个护阵人原本绰绰有余,偏偏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要面对的是不计其数的发了疯的修士。
    想要抵御眼前局面便已是捉襟见肘,再者辅阵那方的情形怕是比这里还要糟糕,路上又有邪流翻涌拦路,这条路注定难如登天。
    护阵人手握法器,交换了眼神,继而重重点了头。
    他们是自愿前来,是经过层层甄选的护阵者,即便是十死无生,也必须向前。
    再没有退路了,唯有向前。
    我们谁曾感染过邪流不死,或是修习灵屏术法?符修作为这十人的领队,高声问剩余几人。
    方才十人中两人突然邪化,一人被乱刀劈死,他们甚至来不及感到悲痛。
    而就在那二人中有他们最强的灵屏修士,又是天风灵根,本是负责在突发状况时带阵眼行动之人。
    可现今那人已神志全无,而符修自认灵根道法所属并不能担此大任,转而问向其余修者。
    与他们为敌的是修为暴涨且毫无理性可言的邪物,虽有灵屏压制,众人却依然负伤不轻。
    符修问罢后,其中一人道:我灵根中有风灵,且体质有异,或许能压制邪流一二。
    压制邪流?符修看向他,你确定?
    嗯,有八成把握,我比其他修士更不易被感染。
    符修听他语气笃定,心知此刻除了相信同伴也别无他法,便道:好,你要护好他。
    相辜春眼前已被汗水蒙住,太古封邪本是一瞬爆发的术法,可如今这术被强制性无限拉长,力量更是被完全束缚在体内,即便有仙庭血脉,他的这幅身躯也已经濒临崩溃。
    他在极端的痛苦中看到那黑衣的护阵人走上阵台,背朝他在他跟前半蹲下来。
    来人嗓音沙哑,像是磨过砂纸般粗糙,对他道:掌门,上来。
    被那护着人背起的那一刹那,相辜春浑身一抖,十分清晰地抽了一口气。
    掌门?符修是含山弟子,尽管蒙了面也依然没有改过口来,她问道:可有不妥?
    并无。相辜春额头抵着那人肩膀,重复道:并无。
    符修以符开道,且战且进,朗声道:走!
    他们运气攀援上山壁,辅阵为了不受主阵影响与此地隔了足有一座山头。
    山不算高,但前方危险重重,这山便是他们的死关。
    风声在耳旁呼啸,相辜春能感受到身体里的骨头在寸寸开裂,但他紧紧圈着这黑衣护阵人的脖颈,这人的长发便扫在他的面庞,带来那风雪夜归人的清凌气息。
    刀斧加身般的阵法酷刑也未让相辜春泄出半声痛呼,可此刻他听着耳畔山风拂过,难过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在这高大的护阵人耳边,低唤道:微生啊
    冰凉的水珠便在顷刻间洒落在微生的肩头。
    痛彻心扉,不过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阵下面是波折的不然就没以后折雪和时渊再相逢的故事了哈哈。
    不会再有比回忆篇更虐的情节了,接下来沈师尊和时徒弟要登大号开大啦hhh
    就、就还是爬上来解释下,这篇不是爽文男主定位QAQ,所以故事不是很痛快很爽利。可能有小可爱不喜欢这个调调,莫得事!可以养肥到完结,文一定是HE!副cp们也会安排合适的结局哒~
    或者阔以去瞅瞅专栏里的预收嗷,兰因比折雪要叛逆多了(楚兰因:嗯?)
    以及,下章为回忆篇最终章!隔日再见嘿!
    第92章 再见(下)
    相辜春心肺剧痛,鼻端萦绕着浓稠的甜腥味,随着阵法在体内运转,他渐而也能闻到一丝一缕的焚烧枯叶般的烟味。
    咽下喉中血,相辜春竭力凝神去看前方的道路。
    灵光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网,伴随飞溅的血光染红了山道,淋漓顺着台阶流淌,如同一条地狱不归路。
    越来越多被邪化感染的修士从外跳进了谷底,漫天降下活死人的场景足以令人肝胆俱裂。
    但在场的修士丝毫不惧,配合默契,将微生与相辜春护在中心,且战且行。
    掉入谷中的修士甚至连基本的防身护法都不做,已然成了毫无人性的邪物。
    百丈悬崖在前,它们也能大步迈出,运气好的能顺利落地,运气差的则被砸的筋骨横飞,饶是如此还要拖着一身模糊血肉去攀援撕咬。
    邪物修为术法仍在,没有半点理性的攻击更可夺人性命。
    被邪物中毒抓伤亦有感染的可能,但放眼护阵人或多或少都已挂彩。
    他们的灵力更多需要用来支撑起抵御邪息的屏障,集天下法器之力的灵屏维系起来不亚于烧命。
    况且在不远处,河流倾斜如瀑的声音正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相辜春调转着体内转化阵法将邪息清除,然而地脉灵气尚未汇聚,纵然他修为不浅,也难敌邪息的威力。
    他的一头青丝似在清水中涤荡的墨,渐渐化为百岁老者才有的灰白,面颊更是惨白如雪,倚贴在微生肩头。
    这些人甫一张口,血液便上涌至喉,又呛在了气管中。
    相辜春剧咳了几声,继而强压了血气,再开口时嗓音沙哑异常,他道:是否有异常之举,或聚众咳!
    微生双臂托着相辜春,冰灵化剑,在身侧刺出千万盏粘稠的血花。
    他避开一记割喉刀锋,可灵刃如剪,还是在他颈侧绞开数条创口,衣领前襟瞬息红透。
    他剑眉紧皱,激战中竟还能思索。而经过相辜春这一问,他心中的种种疑虑仿佛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相辜春一生几乎都在和邪流打交道,多少也能摸出一些规律。
    邪息感染最快只需半盏茶的时间,但前提是邪流大规模的翻涌,乃至于涨潮才能有此速度。
    在阵法开启前,此地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邪流,这些人毫无征兆的邪化必然有所缘故,甚至护阵人中都被感染两人,那两人事先并未与山顶众人待在一处,更没有被事先抓咬。
    他们的邪化就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傀儡阵,只为等修士们主动露出地脉破绽,再加以阻止他们继续启动阵法。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方便邪流毁掉四方界。
    这太像一个局了。
    一个等着他们入彀的局。
    微生道:帝子降兮的祭祀。
    十名护阵人并不知彼此身份名姓,但为配合护阵亦有过一段时间相处,彼时帝子降兮祈福祭祀时,其余八人因另有阵诀而没有过去,另两人则结伴前往。
    帝子降兮这个宗门在四方界迅速崛起,凭的便是他们感知天道的灵根能力,而他们的宗主乃是一位隐居又复出的仙庭大能。
    传说此人有卜算过去未来的能力,并撰写了有关天道灵根的书册,致力于广纳散落于四方界的天道修士。
    事实上他们宗内弟子确实皆属稀有灵根,而天道修士则是仙庭的说法。
    天道并非绝对的高高在上,至少在其垂目之下,于危难之间,会借修士之眼加以警醒。
    他们是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之外的变数,邪流破坏了此方境界的平衡。
    于是天道侧目,它之不仁,在此时却是对人间的怜悯。
    相辜春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他仿佛飘荡在了山谷上空,眼睁睁看着邪流从四面八方涌入其中,黑雾遮蔽了前方的道路。
    微生当机立断,进林子!八人放弃山道,扑入林间。
    邪流水声近在咫尺,阵修借以木灵扩出了一个巨大的阵圈,将紧跟他们不放的邪物推出百米远。
    阵修亦踉跄着扑倒在地,此方邪化修士修为参差不齐,可发了狂便是不要命的打发。
    而越靠近辅阵愈是灵力压制,那阵修将随身法器抛给同道,断喝道:我断后,你们快走!
    接住他法器的剑修怒喝挥剑,以剑气斩开出一条前路。
    他们的灵屏其实已经很微弱了,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太古大阵此刻应当已经完成。
    相辜春伏在微生背上,他能清晰地听见血液滴答坠地的响声,护阵人一个接着一个被留在了身后,在被邪物吞没前炸丹自爆。
    当山林边缘的光芒透过枝木映入他们眼中时,算上微生,也便只剩了两人。
    符修停下了脚步。
    她回首看向密林中挣扎扑杀的邪物,红衣青衣皆有,邪流的潮水伴随邪物的涌来被一同带了上来,漆黑的水流淹没了她的脚踝。
    方才你用的是含山剑法,你我同门,你叫什么名字?符修抽出一张金光流转的符纸,立在二指之间。
    微生。微生哑声答道。
    符修一怔,随即不知是哭还是笑地呼出一口气。
    她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温婉秀雅的面庞,竟是含山雨霁峰的峰主。
    平日里她负责教习弟子符文,在课上惯来的笑眯眯地惩人,宗门内无人不惧她威严,微生虽从未犯在她手上,却也多听得她的严苛之名。
    雨霁峰主看向他们二人,将储物囊扔给微生,她眼中含光,道:那好,微生你听着,我们含山有云从来没有轻易言弃的道理,即便九死一生,也敢孤注一掷。此囊中符可起五行灵屏,至多撑一炷香时间,下山路难走,但请你一定走完。
    符篆上燃起了一簇火苗,雨霁峰主的身影在灵力裹挟下变淡变浅,她的修为散入她一生为伴的符篆中,将那灵火烧成了绮丽的颜色。
    她郑重道:照顾好你师尊,掌门、微生,一路保重!
    微生重重闭了下眼,道:一路保重。转头背着相辜春冲出了山林。
    轰然巨响自身后传来,邪流呼啸拍打在灵屏之上,皲裂声响彻山野。
    微生极速往前,黄沙泥土上漫出了一条血道。
    惨白天穹高悬在头顶,天相诡异,红日喷薄,一滴墨汁坠入了冷光熠熠的太阳中。
    日轮被邪气掩盖,挣扎着不肯消失,却终于不敌气脉的失衡,被尽数淹没了。
    天地无光,人间入夜。
    微生仰天长呼,他的身形在无限膨大,化为一只巨大的魔兽,冲下山去。
    师尊,抓紧我!
    相辜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气,阵眼根本经不住这样剧烈的颠沛。
    可如今没有一个可以给他安稳转化的地方,他听到微生剧烈的喘息,地动山摇,犹如末日。
    这座山终是扛不了如此多修士的打斗,开始崩塌瓦解。
    乱石如雨,劈头盖脸朝他们砸来,微生的冰灵屏不断被击碎,天崩地裂,再没有任何活物。
    相辜春不能让微生放下他,如果他不能到辅阵阵台,一切或许便前功尽弃,而即便他真的抵达那处,假如三阵只开一阵,也是无济于事。
    这简直是万死无生的绝境。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徒弟鲜血流尽,却依然在往前奔跑。
    当辅阵阵台终于出现在二人视野内时,微生猝然化为人身,跪倒在地。
    他单手撑在地上,配剑已然折断,压在掌下蜿蜒出细细的血溪,指缝间砂砾嵌入深可见骨的伤口,邪息在体内汹涌翻腾。
    而在此刻,辅阵旁冲出五道黑影。
    当!
    微生以冰续剑,架住来者攻势。
    邪化的辅阵护阵人已被同道耗损了不少精力,但依然狂暴嗜血。
    微生挡了邪物的见,却咬了一口在臂上,眼见将要再被咬上脖颈,一把冰刃倒转而下,整个刺入了来者头颅!
    相辜春眼前一片模糊,几乎只能靠本能行事,冰灵上开出一捧狂乱的银枝,邪物嘶声哀嚎,遍地打滚。
    可微生没有感到任何的庆幸,太古封邪已经在他师尊体内被逼到了极致,转化法阵难以支持住长久的失衡,将要破体而出。
    冰刃杵地,微生弃了他的剑,所有的灵力压在灵屏之上,仅留冰刃悬身,便背着相辜春向阵台进发。
    他要背着相辜春杀出这条血路。
    在他们身后是淋漓的鲜血和一步一落的银花,此情此景竟有几分堪称诡异的美。
    清圣的灵花以血浇灌,铺开一条黄泉道。
    相辜春满面血泪,但体内的疼痛不及心脏中的痛楚千万分之一。
    他那样希望微生能活下去。
    也许微生会因他的死而悲痛,但终有一日这悲痛会变成一声追忆的叹息。
    相辜春这样愚钝,他一生都没有学到什么高深的人情世故,只是单纯地想要微生顺遂平安。
    他知道一百年那样长,甚么修道是在不断失去又不断获得的旅途,那都是混账话。
    时间从来不是良药,时间里只有无数的机缘。
    他想要他活,只是因为他的徒弟这么好,合该有着很好很好的一生。
    微生被一股邪息轰飞出去,正正摔在了阵台中央,他以身为垫将相辜春抱在怀中,感受到身体中的邪气正源源不断被相辜春吸收。
    邪流被尽数吸引而来,乌黑的水流漫上他们的双腿。
    阵法的内耗太过严重了,相辜春却又不能将已然凝聚的灵气尽数吸纳,否则阵力爆冲,这尚未闭合的北界灵屏将毁于一旦。
    邪物涉水而来,微生带着相辜春翻滚着躲开,他的冰全部融化,风灵根第一次转在了他们周围,盘旋缠绕,生生不息。
    微生双臂撑在相辜春上方,坠落的血线打湿相辜春的衣裳,他那月白的外袍早已被染成暗红色,此刻连脖颈面颊都淋着血。
    呼啦一声,微生脊骨中的破开一对遮天蔽日的骨翼。
    风屏被撕开,他的一身骨血便是相辜春最后的屏障。
    就在此时,东方一道银光直入天穹,如炸开一朵巨大的银白烟花,繁复的咒文以天为幕勾勒描画,恢弘盛大的灵气扫荡四方。
    东界大阵完成了。
    三宗大阵回响,相辜春双手起诀,辅阵发动!
    他已然变灰的长发在此刻已全然变作雪白,北界灵屏开始收拢,地脉灵气翻涌,邪气疯狂扑来。
    微生被骤然爆发的灵气掀了丈远,跌在石台边缘,他咳出一口黑血,却见相辜春白发飞扬,红衣猎猎,吹花满天。
    突然相辜春身躯一震,蓦得睁开的双眼中一片赤红!
    微生瞳孔骤缩,这情形护阵人的训练中已然被预料。假如灵气邪气失衡,邪气占据上峰,阵眼便也有可能发生邪化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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