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花虚影在他掌下缓慢地舒展。
    邪流降临,是要打破界面桎梏。
    冷三秋眯起眼,语调有了些许的扬起,此后天地气运,地脉灵气,将汇聚于新的上修界,此后我们便是天道。
    冷文疏合袖鞠身,道:恭喜父亲大计将成,得偿所愿。
    我知你心中有怨。冷三秋看向自己的嫡子,下修界人心贪婪,欲祟颇多,残害道心,彼时邪流尚且不可探知,为父无情道受阻,与你母亲相识,是天赐一段机缘,为父不得不接。
    冷氏兄妹二人,冷文烟的性情更似生母,一根长鞭在手,是那俏丽又不失几分英气的女子。
    而冷文疏的眼睛几乎是照着母亲的模子刻下,也是她最为姣好的一处。
    平日里坚毅果决的眸子在看过来时,平添了几分温柔,是仿佛不属于污浊下修界的宝物,让冷三秋想到凝冻在冰晶中的火焰精粹。
    而如今冷三秋便是能透过冷文疏的眉宇,看到从前那名女子美好的影子。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选择将冷文疏也带去上修界。
    你之阵法在此地不差,然而上修界灵气涌动,你根骨不佳,日后要闭门修炼,莫要坠了虚步太清的威名。
    冷文疏十分感激一般跪拜下去,道:父亲,孩儿何其有幸能得您之许诺,只是
    他倏然抬眸,眼中一派冰凉,只是孩儿无福消受啊!
    他手中阵圈被用力拍落在地,冷三秋足下灵光亮起,青鸾荆花华光大放,锁魂阵铺天盖地,将冷三秋淹没其中。
    继而万千长剑倒悬,杀意凛然,直取冷三秋要害!
    大阵剧烈摇晃,烟尘散去,却听得一声压抑着的惨叫响起,两道身影齐齐摔出,撞在了训诫石壁上。
    冷三秋寒声道:蠢货。
    冷文疏咳出一大口血,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裴荆,失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方才裴荆突然闪出,为冷文疏挡了一记,此时鲜血淋漓,却还是稳稳扶着冷文疏的肩膀,道:跟着来的。
    冷文疏差点气绝,他今日特意支开裴荆便是防止他牵连其中,谁知这人居然还会悄悄尾随他们,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何种方法,居然瞒过了冷三秋的感知。
    师尊,你们方才所说,徒儿全都听见了。裴荆对冷三秋道。
    冷三秋十分平静,道:裴荆,你知道了也无妨,我本有意将太清宗传承与你,上修界有你一个位置。
    他停在二人不远处,淡声说:只要你杀了他,今日我便当你从未出现。
    裴荆一震,双目血红。
    他哑声问道:师尊,从前太清宗的救世训言,都是假的么?
    冷三秋和颜悦色,如同宗门内严慈相济的师长那样,对他颔首:自然是骗你们这些孩子的。
    裴荆!冷文疏抓紧裴荆的手臂。
    平分破的剑光映出冷文疏眼眸。
    噗呲
    血光飞溅,裴荆放下脖颈后仰的冷文疏,站起了身。
    秋水流光般的剑身上流淌下一串朱红。
    冷三秋满意地点了点头,凝聚灵力走向那太古大阵。
    就在此时,他忽感身后寒意凛然,冰刃高挂,凌空开了一扇恢宏剑幕。
    裴荆全力一击,剑幕轰然而下!
    你几时学到了相辜春的把戏?
    冷三秋拂袖回击,尽管此时他半身灵力皆在阵门之上,想要对付一个裴荆却还是太过轻易了。
    裴荆整个人横飞出去。
    雪花漫天,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冷三秋忽然意识到了不对,他猛地看向阵旁石台,却见浑身浴血的冷文疏将一个传送阵圈拍入石台灯座。
    你做了什么?冷三秋变了脸色。
    冷文疏含笑不语。
    一道火鞭抽去,冷三秋当机立断,决意现在就要了冷文疏的命。
    火焰在阵法中失控,又自石台上燃起。
    层层阵圈倏然大亮,一股奇异的草木芳香弥漫开来。
    冷文疏靠在石台旁,不住咳血喘气。
    而方才飞出去的裴荆出现在烟尘中,道: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您的无情道,还真是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啊。
    冷三秋电光火石间反应了过来。
    这两人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唱了出调虎离山加狸猫换太子。
    烈焰爆裂,大火席卷而来。
    冷文疏双手起诀,撑出了个灵屏。
    他身后是重伤垂死的裴荆,青色灵屏在极速融化,冷文疏忽而转身,在裴荆面前蹲下,与他低声耳语几句。
    裴荆瞳孔骤缩,但随即却感到唇上贴来的温软的触感。
    你
    冷文疏叹道:抱歉。
    冷文疏!裴荆眼前青光大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视野的最后是滚烫的烈焰扑面,烧焦了他的衣角。
    眼前再度亮起时,他四肢剧痛,感觉自己似乎身处一堆乱石中。
    而乱石的尽头,却是一扇血光潋滟的大门。
    沈折雪昏迷在地,时渊已化作巨大的魔兽将其牢牢护住。
    那已崩塌的石台上空,燃起了一簇火焰。
    迷离的草木香闻来竟是馥郁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沈折雪:上号准备JPG.
    时渊:关联
    冷文疏:工具人石锤。
    裴荆:老打手了!
    下一章接回忆篇。
    第84章 收徒
    微生醒在一片清淡香气中。
    他怔怔望着帐顶一盏乳色悬灯,夜明珠柔和的光泽将薄纱幔帐照出潮水般的波纹。
    那是窗外的一泓清池,正因浮水游鱼搅乱出一圈圈的涟漪。
    微生脑仁刺痛,他依稀记得一道秋水剑光挟着凉风割向他的脖颈。
    那剑锋极快极利,他甚至听到鬓边留发被风刃削断的一声响。
    天性中对死亡的恐惧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微生下意识往被褥里缩了缩,足底却碰到了一只铜制的汤媪。
    热意从脚底一路烫到了心肺间。
    褥子服帖,锦被松软如云,安神香在炉中腾起袅袅青烟。
    微生神思恍惚,伸出手用力在胳膊上捏了一记,正巧捏在了包扎好的伤口处,尖锐的刺痛让他彻底清醒。
    一片绯红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记忆里。
    那是他失去意识前所能看见的最后的画面,红云般的人影从天而降,将他牢牢护住。
    微生半张脸都快要被遮住,他抿了唇,方才的清明又变得不确定起来,他怀疑自己是在死前做了个美梦。
    他好像看到了他惦念着的仙君。
    有脚步声从帐外传来。
    随即帐沿被轻轻挑起,修长白皙的手拨开层层软纱,将一片橘黄色的灯火带入这一方床榻。
    你醒了?
    相辜春手持着烛灯,见微生只露一双眼在外,有些迷惘地朝他眨了眨。
    睡了有三天了啊。相辜春俯身放下灯盏,用银钩将薄纱幔帐挽起。
    微生的目光追逐着他,落在那盖了素色罩子的灯盏上。罩面绘的是一支白梅,灯芯点的不是明火,而是跳动的一点灵光。
    帐钩是金乌形状,伴随薄纱束起,微生看清了对方此时的模样。
    仙君着白缎里衣,肩膀上披了件朱红色的外袍,乌发披散,只在脑后潦草地架了一支长簪。
    灯内灵光晕开,仿佛将那朱红洗淡了颜色,不再艳丽夺目,却是格外得温和可亲。
    微生撑着胳膊坐起身,他这么大个人了,突然鼻子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
    相辜春读了一日赈灾后的反馈文书,才回榻上小憩片刻,就感应到房中昏迷整整三日的少年终于苏醒。
    于是他随手披了件外袍,擒了灯匆匆过来,没有意料到会见到少年含泪的眼。
    他并不通此中情绪,许多事要细细地想。
    如今看到这双水光满溢的眼睛,半晌后他才品出少年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
    相辜春默了片刻,记起从前旁观过的那些举动,便撩衣坐在了床沿。
    他伸出双臂将那少年抱在了怀中。
    死生乃是大事,大抵哄小孩子和哄少年人,都可以用这法子
    冰凉的水珠落在了相辜春的肩头,他耳边是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和极力压抑的呜咽。
    相辜春一搭一搭地拍着少年的背部,感受到依偎在怀中的身躯是如何的消瘦嶙峋,就是一层皮挂在了骨架上。
    没事了,微生。相辜春轻声道:你的魔化已经被压制了下来,但身上的伤最好再静养几日。这里是含山的宗主峰,没有人能伤你,不要怕。
    少年将脸埋在了他肩头,眼泪决堤而出。
    他身后的骨翼已经收回,脊柱里没有了时时刻刻开裂般的疼痛,额头的顶角也消失不见。
    那些杂乱的魔气不再萦绕,令人反胃作呕的邪气也融化在了清淡的安神香里。
    是我没有及时去接你。
    相辜春感到肩头的湿意一层一层地叠了上来。
    原来害怕伤心到了极处的人会有这么多的泪水,像是一口源源不断的泉。
    他没多少宽慰人的经验,只记得要把从前的谎言承认出来。他道:我不叫薛声,他们叫我相辜春,辜负的辜,春日的春,我如今是含山的代掌门,那日匆匆离去是因为宗门事务。我没有骗你,我本是想等这次的邪流灾祸过去后,就把你带到含山来。
    微生实打实愣住了。
    即便是颠沛流离如他,也曾听到过含山代掌门更迭的消息。
    他一时反应不及,或许是从未想过眼前这位十分年轻的修士,竟是那外界传说中极为强悍无情,初接代掌门之位便越境界手刃同门师叔的含山掌权人。
    微生眼睛哭得红肿,借着朦胧氤氲的光晕,发觉眼前的修士与两年前相比,已有了些许的不同。
    他似乎调整了自己的样貌,不再是停留在少年容貌将尽那个岁数,五官褪去了残余的稚嫩,变得成熟且从容。
    那身潋滟红衣泡在雾气般的灵火里,而窗外水纹映照,水光斑影粼粼,似是一群沉在他袖袍中的银鱼。
    微生面颊倏然红了,他垂眼看见相辜春肩膀上一大块湿痕,不好意思地后退了半分,紧张道:仙君
    无妨。相辜春一拂袖,床榻正中凭空多了个茶色小几。
    一碗白粥并几个小菜在几上冒着热气,相辜春道:你经脉受损,又未洗髓伐骨,伤势依靠修士的灵力复原未必是好事,现在吃点东西。唔,你的手
    少年人浑身是伤,三日前他请薄紫衣来诊治时,就见过微生近乎难以入目的身躯。
    强烈的魔气反噬腐蚀了他的内脏,半空坠落的冲击撞断了肋骨,右胸近心口的位置有一道刀伤,刺得极深,怕是当时被送进了整柄刀刃。
    若非微生体质古怪,这一刀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除此之外,更是还有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皮肉伤。
    彼时薄紫衣开了药方,周凌将那血水端出去倒了,搁下木盆对相辜春打趣:你哪里捡来这半魔崽子?我听说你还顶撞了我师尊,这可真是百年见不到的奇景了。
    相辜春对他这师兄不正经的话素来是听一半丢一半,他见薄紫衣停笔,这才问道:如何?
    薄紫衣医术其实也就一般,他来此主要是因为在卜居观天象时看出了个大问题,可还未与相辜春商量就被抓来当了医修用。
    眼下他仔细看过了手里的药方,确定没有差池后,叹道:辜春,我夜观天象,你命星动作
    噗。周凌一时没憋住,漏了气。
    薄紫衣和相辜春同时看向他,周明归摆手,没事,你们继续。
    周凌忍俊不禁,他是知道薄紫衣对冥冥之中的天道有些感应,而帝子降兮建宗不久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能被宗主收下也证明他身边这乐修有着某种异于常人的天赋。
    不过这天赋绝对没有点在观星上。
    也不知紫衣这手观啥啥不准的观星术有没有气死帝子降兮的灵君。
    毕竟薄紫衣夜观星象,最夸张的一次曾预言出他们择日将天降横财,结果最后横财没来,周凌却意外一剑劈塌了一座山,被山上隐居的修士索要了大笔灵石补偿,让周凌本就不富裕的储物囊更加雪上加霜。
    显然相辜春还没有意识到薄紫衣的不靠谱,聚精会神听对方道:辜春,昨夜红鸾星动,你怕是有姻缘要来。
    相辜春:?
    他在瞬息间领悟了周凌方才那声笑的含义。
    好,我会注意。他忽然觉得眼前这秉承天道的薄紫衣的话也可以听一半丢一半,还是说说微生的情况
    微生的伤虽多,但只要魔气压了下去,其余便是养着养着就能好的外伤。
    至于他体内那古怪气息,如今蛰伏不动,相辜春便以含山封印制住,暂且也闹不成气候。
    灵火做的灯不会滴蜡,但依然有飞虫寻着亮前来。
    相辜春托了粥碗在手中,用勺子搅了搅,勺出半匙送到微生嘴边,吃一点,然后再睡一觉,医修说你现在要多吃饭多睡觉。
    薄紫衣原话是需要适当进食卧床,相辜春没照顾过人,也没人敢让他照顾,他就只能粗糙地这样理解。
    微生张嘴衔住了勺子,温热的白粥入口,尝来有丝丝的甜味,顺着咽下去能暖过肺腑落到胃里。
    配粥的小菜并不如何丰盛,一盘素三丝,一盘茴香炒鸡蛋,并一小碟酸黄瓜,唯一的肉菜是两块挂着糖醋汁的排骨,肩并肩躺在盘子里。
    相辜春发现微生在往桌子那瞧,心中忽而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来,那丝丝缕缕的情绪如桌上的炒三丝一般细杂,姑且能算作羞赧。
    他道:含山除了我没人生火做饭,今日来不及,就只能先吃我的存粮。话罢就要夹了排骨塞到微生嘴里。
    很好吃。微生认真地重复道: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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