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帕子把这修士唇角的血擦了,想了想道:我我也安慰不了你,但是你既然活下来了,就尽量接着活,活下来总是好的。
    冰冰凉凉的汤匙碰到了唇边。
    我叫微生。
    少年熟稔地给动弹不得的修士喂了水,屋外有不知名的鸟雀啼叫一声,折断了一枝枯枝。
    少年警惕地向外看去,就在他将要起身时手腕一痛,低头看去,便见那奄奄一息的修士死死攥住他的腕部,那力度近乎要掐断他的骨头。
    灵波在不甚明亮的屋内荡开,尽管已十分微弱,却依然锋锐非常。
    微生感到脊背一阵寒意,仿佛有无形的长剑在屋内环绕,剑尖指着他身上所有的要害。
    这修士面色更白,仿佛下一秒就要魂飞魄散,他的一双眼瞳灰蒙蒙的像是已不见光,却能死死锁定住微生的方向。
    相辜春的眼底蕴着鲜明的杀意,他断续喘息道:你
    嗯。少年有一瞬间的诧异,然而很快便镇静下来,他的语气里似是有些低落,却还是轻声道:要害你早就动手了,何况我没有做那些事
    顿了一顿,沮丧地重新坐回了床头,故意扬起了调子,嚷嚷了一声:好嘛好嘛,你要除害就除啦。
    相辜春不知道自己身边是个什么东西,但从他醒来的那刻起就感知空气中异样的气息。
    尤其是在这个自称微生的少年靠近时,那种气息更是浓郁到了极致。
    他肯定不是自己身上残余的邪息,而当他握住那少年的命门时,他便清晰地感觉到,这不可能是人族的脉象。
    就在他刚要往对方经脉中注入灵力时,强烈的反噬就摧垮了相辜春已岌岌可危的灵力屏障。
    也就是说,他现在只有力气比较大这个优点,很快随着灵力反噬回丹田灵根处,他连这个优势都要丧失。
    对方稍一挣动就能甩开他的手,甚至想要将他活活掐死在此处也不成问题。
    可那少年就那样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等了许久后笑嘻嘻道:就说你不是那种很凶残的修士,放心,我这脑子当不了什么邪修啊邪流灵智啊,不幸你摸。
    他用空着的手抓着相辜春的另一只手,贴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相辜春眼睫微动,掌下的心脉荏弱无比,他几乎可以断定,哪怕是现在还余着几分力气的身体用力一推,也许就能把这颗脆弱的心脏弄碎。
    他手上力气不由一松,少年终究不是言辞上展露的那般大胆,他慢慢松了口气,道:我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你好好躺着。
    感知到那少年走出了一段距离,相辜春身子一震,喷出了一口血,眼前再度蒙上了团团黑暗。
    他隐约能听到耳边响起几道奇异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嘈杂尖锐的吼叫,刺地相辜春脑中烈痛不止。
    他浑浑噩噩睡去,再度醒来时,似乎是天亮了。
    相辜春的苏醒几乎没有意识朦胧的缓冲,灵力在体能微弱地运转,却还是九牛一毛,他伤势太重,一身修为险些毁尽。
    挣扎着坐了起来,靠着的墙面像是生出了针一般刺在背上,但比起灵力枯竭灵根受损的剧烈痛楚,其他皆可忍耐。
    他心知自己的处境不好,各种方面的不好。
    不论是传讯烟花或传送符,都在之前与异化的邪物的搏杀中耗完,宗门玉牌更是不知掉到了哪里。
    也就是说他目前他根本不能自主联系到外界,辜春剑亦感应不到,不知是折在了半路还是出了甚么意外。
    空气中那些奇异的气息还若有若无地浮着,只是比昨夜消散许多,微薄的快要察觉不到。
    可当微生出现在大门口时,他还是闻到了那种邪息般的气味,夹在淡淡的血腥里,变得像是腐烂的蜜糖。
    你咋坐起来了?微生的嗓子较昨晚哑了不少,几步跑过来,将新收进来的褥子卷了卷,塞到他腰后,又猝然看剑相辜春的眼睛,惊呼道:你
    他伸手在这修士眼前一晃,你是看不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会先跑几章,很快拉回进行时
    第71章 目盲
    微生凑近了些去探看修士的双眼,庆幸地发觉并不是全盲,还对光亮会有轻微的反应。
    要换做平常修者,灵力尚在的话,五感尽失皆无妨,依然是能照常修炼生活。
    他们在洗髓后体质本就与常人疏异,尤其若有上修界的根基,即便一双眼被剜了也能逐渐复原。
    但眼前这位浑身是伤的修士就显然没有那般幸运了,皮肉伤是小事,灵根的损伤却不容小觑。
    依照微生以往的行医经验,此人怕是没个一年半载不能好全,失了灵力维系,他这根骨怕还不比不上个身强力壮的凡人大汉。
    你叫什么名字,出自哪个门派?微生问道。
    微生给他换去那身血衣时并未发现玉牌,但彼时这修士披头散发,头上连个冠簪都不得见,恐是将所有法器都毁在了邪流涨潮中。
    不过微生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他衣袖上的一角焰纹,心中隐有猜测。
    老实说捡到修士比捡到普通人要麻烦很多,微生不久前还曾赌天发誓再也不捡修士回家。
    有修为的他们要是发起疯来,普通人实在难以招架,况且微生体质特殊,也更容易被发现异状。
    虽说从前一直顺利渡过,那些修士要么是感染邪化而死,要么是道谢后回宗,皆未有所察觉。
    然而微生还是没有把握会永远侥幸,倒如今终于翻了船,让对方瞧了出来。
    仗着对方目力有限,微生便大大方方地打量起眼前修士。
    瞧着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脸上身上被包扎地像是个糯米粽子,因着灵力枯竭的缘故,脸色白的宛如夜游鬼魅。
    修士的眼睛很好看,遮了蒙蒙的白雾,让他想起清晨起雾时的林子。
    微生未读过什么书,只是单纯觉得好看,而他又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倒也能定下心来欣赏一刻。
    我叫薛声,含山修士。相辜春报了个自己常行走在外的假名。
    生?微生挑眉,巧了?
    万籁无声的那个声。
    微生心说你讲了我也不认识,无所谓道:那行吧,我这地方偏僻,最近的一处有修真门派的城镇需要来回七日,待你好些给我个口信,我就去让他们把你领走。
    若非含山修士,他身上又带有邪流气息,微生估摸着自己真的会把他撂草丛里不管。
    毕竟如今修真界也不太平,虽有相掌门的护持,但终究不能面面俱到,门派私斗也是常事。
    东边邪流爆冲,微生这里都瞧见了不少仓皇出逃的修者,那些人他不会管,因着他们身上多有法宝,弄丢了还要怪他私藏,从前也不是没有遇见过那种情况。
    只是他对含山修士一向很有好感,他知晓这次灾祸爆发,来的依然是含山的人。
    他远远看到了那些御剑而行的红衣修者,像是天边的一抹云霞,却给人坚不可摧的感觉。
    但他还是要说明白,薛仙君,我是在离这五里地外的乱草堆里发现了您,身上也没有甚么玉佩或灵囊,仙君是要有别的法子联系宗门,便尽量速速联系,我这毕竟吃喝简陋,也无仙品灵药疗伤。
    何况我说不准还要连夜搬家。
    微生在心里嘀咕。
    眼前修士能一把摸出他体质的异样,也许没有相貌上呈现出来的那么年轻,或是含山有某种奇异秘法。
    总之如今修真界对于微生这般体质的人大抵都不大友好,而且他之特殊远不止摸脉所得那么简单。
    凭他体内那邪气发作起来的程度,就地诛杀了也不为过。
    微生猜想这修士心里也在判断,他在想自己究竟是个被邪息感染后侥幸活下来的凡人,还是另有旁他异处,但为了当前他自家的一条命,无论如何都不会冒然出手。
    只一条残命罢了,并无联络法器。相辜春道:劳烦小友,待我回宗门必将答谢救命之恩。
    微生打哈哈了几句,心想答谢就算了,你就给我留条小命下来苟活着就行。
    相辜春重伤体虚,几句话的功夫便气息急促,低低咳嗽起来。
    微生扶他躺下,道:一时也急不得,这村子里只有我一个大夫,医修如今想请也请不来,仙君且稍加忍耐。
    相辜春躺平后察觉脑后垫枕要比方才高了些,更易他呼吸顺畅,这少年显然是经常在照顾人。
    他心中浮出诸多疑惑,然而意识逐渐昏沉,不容他多想便已沉入了粘稠的黑暗中。
    *
    万里外,含山有云。
    含山长老真人峰主齐聚一堂,久久凝视着那盏已然熄灭的魂灯,抽泣和叹息此起彼伏。
    殊音真人强撑精神,对身侧弟子道:还没有消息么?
    那弟子双目血丝弥漫,神情憔悴,那地方已邪流泛滥,我们的人根本不能靠近。
    有从前线负伤回来的长老甚至需要弟子的搀扶才能站立,颤颤道:相掌门难道、难道
    魂灯已灭,相掌门怕是已经回不来了,诸位节哀。一道低浑声音从魂灯堂门外传至此处。
    只见一身素衣的浮凝长老施施然而来。
    众人眉头皱起,谁能不知魂灯已灭便是魂飞魄散,然而那魂灯的主人是相饮离,又有谁愿意去相信这个结果。
    你闻殊音的弟子当场就要反驳,却被师尊用力一拉,不赞许地摇头。
    浮凝是相饮离的师叔,他们这些人里一半是昔日下修界门派里的掌门,一半是上修界相饮离的同门,要论辈□□份和修为,还真没人能比得过浮凝。
    相辜春呢?浮凝看向留守宗门的两个相饮离的嫡徒,一位名作葛云,一名作桑岐。
    葛云排行老二,向前一步拱手道:师兄与掌门一同,至今下落不明。她嗓音沙哑不成样子,又道:师兄魂魄不稳,便未留魂灯在此。
    这样啊。浮凝长老神色不显,身侧他的弟子却是心有不满。
    明明他师尊才是此地最有威严之人,让葛云那样一解释,倒像是是个不知情的外人一般。
    而且这些人聚集此处,不正是为了选一个新的掌权人出来么,此刻师尊已到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先提此事。
    于是他便上前一步,作泫然状,相师兄一贯同掌门同生共死,怕不是已经
    胡说!一声破音大喝打断了他,只见那桑岐通红了眼眶,师兄不可能死的,他没有魂灯,一定还活着!
    浮凝的大徒弟呵斥道:桑岐,你大吵大闹成何体统!邪流之下绝无生还,我们都痛惜相师兄和掌门的离去,但如今灾祸未全,沉浸于伤痛又有何用,不如看看眼下!
    好了。浮凝抬手,对殊音真人道:你们打算如何?
    闻殊音怎么会看不出这长老的来意,平日里此人闭关不出,也没见他怎样关系修真界的死活,如今倒跑了出来。
    可到底上下修界尚未真正和睦相处,自己这下修界之首站出来和他争执,难免涉及两界门派之争。
    浮凝长老,师尊曾留有手札,若他身死,便由殊音真人为代掌门,待局面稳定,再由宗门选出合适掌门的人选。
    葛云从袖中取出手札,以灵力开启,相饮离虚影浮现。
    半柱香后,众人听罢相饮离留下的虚影的一番话,心中好歹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浮凝长老道:按从前规矩,掌门身死由亲传弟子继承,相辜春生死不知暂且作罢,剩下的两个也不配其位么?
    葛云再度拱手,道:弟子自知修为有限,昔日师尊更是曾言阿云行事冒然,可做剑修惩恶扬善,却难承高位,我尚有自知之明。
    她这话也毫不客气,说完就用胳膊肘撞了撞小师弟,却半天没听他反应,皱眉道:阿岐!
    桑岐如梦初醒,亦道:弟子不才。
    浮凝眯了眯眼,长叹一声,点名道姓道:罢了,那闻殊音,你且看之后如何?
    *
    就在含山暂时解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远在荒山村落的相辜春尚且是昏昏沉沉,不知日夜地躺着。
    他完完整整躺了好几天后,枯竭的灵气总算恢复了一些,总算不会说讲几句话便气短咳喘,还勉强可以下地了。
    他所能感知的范围不广,但大抵可以判断所处的地方确实十分偏僻。
    微生说这里的山无名无姓,村民便叫它孤山,村落在孤山脚下,是个不足百余人的村庄,住的有世世代代在此的村民,也有从外面逃难来的流民。
    微生也是从外面来的流民,他自称父母是医馆大夫,邪流天灾降临时城镇尽毁,家破人亡,他是鲜少的活口,但在邪流中留下顽疾,自己有一日挨一日地调养着,而村子里的人若有个身体不适,也可找他看诊。
    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村子里唯一的大夫,
    他年岁不大,不过十五六岁,高高瘦瘦的少年单薄的有些可怜,又是一个人独居,村子里常有人来送他些衣物或吃食。
    刘阿婆进到屋子里来瞧见相辜春这生人脸,却也见怪不怪,也不避着他,直接对微生道:你又招这么些人来,上次的苦头还没吃够吗?
    微生便有些尴尬,说:刘阿婆,这是个修士,从山那边那来的。
    哦,救灾的修士,那可以救。满头银发的刘阿婆点点头,又对微生说:上回说的村头那老朱家的闺女你考虑的咋
    阿婆阿婆,您孙女的药拿好!微生急急忙忙把包好的药材塞到阿婆手里,雀丫头该在家等急了。
    你啊!
    老阿婆拄着拐杖颤颤地出了门,留下一缕淡淡的药草香。
    微生长长舒了口气,这刘阿婆热衷给村子里的人牵线搭媒,也亏得自己对外称着病才没有被早早拉上红线,但即便如此居然还是躲不掉这场面。
    村头老朱家的姑娘也是副弱身子骨,估摸着是想让他们两个病秧子搭个伴,才托了刘阿婆来探个口风。
    他喝了口桌上的凉水,扭头见那眼盲的修士正坐在桌边,饶有兴趣地用他那双灰蒙的眼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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