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睡了多久?沈折雪透过幔帐,隐约望到这间屋子的陈设布置,觉得格外眼熟,就是他在厌听深雨的卧房。
    只是床被换了,窗子上蒙了薄纱,桌上案头添了些书册和花草,倒是比从前更有生活气息。
    屋外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半掩的门扉被轻轻推开,印在门上的守护灵印自动开了个口子,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刚开口:谢师兄,我今儿
    话到此处猛地一顿,随即徒然拔高音调:啊啊啊沈长老!你终于醒了!
    沈折雪只见得一位青衣少女向他跑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下看了几圈,天呐,沈长老,我就说今儿是个大吉日,那算卦的没骗我!
    你是沈折雪看着少女明丽的面目,慢慢看出当年的影子,乔檀?
    谢逐春在旁侧感慨:沈长老,五年过去了,这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
    修真者在一定修为时可以以驻颜术保持容貌,诸如谢逐春这种老家伙,也都还停在风流好年岁的模样。
    而像是乔檀这种真真正正的十几岁的修士,也总是还要自然生长一段时间,且都说女大十八变,五年光阴,足够让沈折雪差点认不出来。
    五年沈折雪喃喃道。
    五年对修士而言并不是什么,然而于沈折雪这穿书者,还是颇有岁月不饶人的感触。
    他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却不想竟是一晃这么多年。
    忽而一念闪过,沈折雪眉头锁起,问谢逐春道:时渊怎样?
    好着呢。谢逐春张口就来,却又要探身去给他倒水。
    沈折雪刚落回去的心又挂了起来,在腔子里不老实地蹦跶着,让他心口无端地发闷。
    谢逐春见沈折雪连唇色都有些发白,心知自己这样反倒让他胡思乱想,索性坐下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
    他组织了会儿语言,就是你家徒弟在洗髓时出了点岔子欸!也不是你的问题,就他那体质不出岔子也挺难,总之现在他可能天赋没以前那么高,在太清宗能混个前几,但要说数一数二,应该还排不上。
    乔檀则道:不过放眼整个太清宗,谁不夸一声他,大家都可喜欢时渊哥了,想追时渊哥的人都能从厌听深雨山顶峰下!
    谢逐春笑了,这个倒不假,你徒弟现在在太清宗里很招人喜欢,虽说天赋受限,但足够脚踏实地,人又聪慧,连严长老都能夸上一句,还很会照顾人,新入门的一批为争这个师兄带他们,那都要打破头了。
    沈折雪猛地松了口气。
    时渊的修为问题在他看来算是意料之中,留给时渊的册子上也写出过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
    时渊的血脉体质太过驳杂,洗髓本就于他而言是个大坎子,沈折雪不能亲自陪在他身边已是愧疚不已,生怕这一觉醒来便听得时渊已经练的走火入魔、自爆肉身之类的结果。
    比较之下,损失天赋已是最轻的代价。
    不过修真后期想要有所精益,拼的便是天赋和机缘,沈折雪暗自思忖,虽说时渊性子淡泊,可是骤然从天之骄子变得落于人后,难免心中难过。
    他知晓自家徒弟不是善妒性情,更可能会怨自身的不争气。
    沈折雪轻叹一声,便苦于当日留书未能再细致入微,关于心态方面也只提点几句,未多再多开导开导。
    他自然希望自家徒弟有朝一日能登峰造极,成为一方大能,可那更多是出于庇护之心。
    再强的师长、再有威望的宗门背景,终究比不过己身的实力,时渊若足够强大,便不会有人敢欺辱于他。
    可是终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修道这条路上得偿所愿,时渊足够勤勉,勤能补拙,相信总也不会太弱,至于以后种种,就要再重新规划。
    沈折雪刚刚苏醒,又经了这几番心惊胆战,稍一放松就感头晕目眩。
    谢逐春见他脸色苍白,与一头雪发相映,整个人如同冰雕雪砌一般,赶紧扶他躺下,道:除了这个,时渊啥事都没有,眼下他刚接了宗门的任务,大约要去个三五日,沈长老你且先睡,他不久后便回来了。
    沈折雪点了点头,枕在软枕上,道:你先莫要用水镜告诉他我已经醒来,三五日的任务急不得,让他安心做完。
    乔檀点头,我们就先谁不外说。
    等等,水清浅这是沈折雪侧头便看向了乔檀的佩剑,认出那是原属于裴荆的水清浅剑。
    乔檀摸了摸剑柄,苦笑道:已有了些灵息,我养着它,迟早有一天能回来。
    好了好了,沈长老你别操心了。谢逐春给他放下幔帐,多休息,我们过些时候来送药。
    二人退出房间,沈折雪迥自忍了会儿晕眩,在冷江南的香味中竟也迷迷糊糊睡了半日。
    只是他心中仍有着挂念,半夜转醒时,想着左右是干瞪眼,不如去他给时渊搭的小秘境看一看。
    那秘境是他的一个尝试,也不知怎的真的给他搭了起来,原是要留着自己以后当遁走躲避的缓冲,后来用不上了,就给了时渊。
    光是一个方寸大的小秘境就耗费了沈折雪无数精力,数次失败后才逐渐摸出规律,慢慢也扩大了范围,再设下一个自动供灵的法阵,这小秘境就能持续运转。
    沈折雪出入自家秘境那叫个畅通无阻,不用费多少功夫便神魂入内。
    只是他刚一落地,所见景象让他不由大吃一惊。
    这这是我搭的?
    沈折雪望着眼前这一方青山绿水,久久不能回神。
    他这个入口正对着一方深潭,一挂瀑布自九天而下,冲入潭中激起飞扬的水花,带出几分寒气。
    潭中央有一间小屋,步步石阶立于水中,通往屋子正门前。
    沈折雪略微感知,自己确实还是这个秘境的主人,这些景观他挥手即可抹去,并不存在什么阻碍。
    不过这些山水从前根本不存在,沈折雪踏上石阶,走了几步至潭水中央。
    从入秘境后他便感到潭下有灵力波动,只是凭气息不能探知究竟是何物。
    蹲下身拂了一把水,触手微凉,灵气顺着指尖流淌上来。
    就在他要向那小屋走去时,忽听潭面传来一声巨大的破水声!
    沈折雪当前动不得灵力,下意识用袖子一遮。
    一扇水幕落下,将平静的潭水搅得翻浪不止,却见阵阵烟云蒸起,他定睛看去,一座小山高的漆黑身影落入眼底。
    那小山黑团正努力蒸干着自己的毛发,烟雾缭绕直冲云天,随着水汽蒸腾,漆黑的毛发变得无比蓬松,也使得它看起来又整整大了一圈。
    额生双角,红瞳如灯,背有一对黑翅收在脊背两侧。
    眼前赫然是一只魔兽!
    沈折雪仰起头与其对视,那血色红目里映出他目瞪口呆的模样。
    我的秘境里怎么有这么大的魔物?
    等等!
    沈折雪恍恍惚惚,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那徒弟不正是魔族吗?!
    沈折雪眨眨眼,轻声唤道:时渊?
    魔物静静与他对视。
    突然眼前魔物收了利爪,只留肉垫的前爪齐出,将沈折雪一个合抱,拢到了身前。
    唉唉?沈折雪眼前一花,埋入了一大团松软的毛茸中。
    再抬头就见那魔物用爪子抱着脸,半侧着身子,长长的尾巴弯曲成圆,仿佛将他圈在了地盘内。
    师尊!
    沈折雪在识海中听到了久违的一声呼喊。
    随即沈折雪又意识到了个关键问题,他的徒弟变成了好大的一团毛茸茸!
    非常像一只巨型猫咪不说,为什么还这么蓬松
    想撸毛但不可,你这是要为师的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二位主角在这一章才喜提这一世感情线的正式开始,有何感想?
    时渊:谢邀,没啥感想,只能无奈唉
    沈折雪:啊毛茸茸,好可爱好软呜呜呜我好了!等等啥?感情线?这书是个频道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时渊这是要父爱变质了?震惊JPG
    第55章 异状
    魔物的双爪去了指钩,留厚实的肉垫将沈折雪拢在胸前,尾巴激动地一下一下拍着地面,将潭水边的石头都拍成了碎末。
    时渊,你这是
    沈折雪忍了又忍,深感再忍下去人就要不好了。
    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送上门来的毛茸茸,手上伺候猫主子的习性当场复苏,脑子里倒没忘正事,道:这是魔化,你魔脉觉醒了。
    小山一般高的时渊点了点头,伏低下身子,大脑袋拱在沈折雪身侧,用神识传音道:今日才真正完成了,还不熟练。
    他如今不能以人言相答,好在当年阴差阳错误吞沈折雪一枚红果的效用还在,不妨碍他们交流。
    时渊一对兽耳向下一抿,道:师尊,你身体可还无恙?
    好多了。沈折雪居然习惯良好地和眼前的庞然大物对话,要知道他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只巨型毛球,甚至做过自家黑猫一夜变大在高楼上跳跃的梦。
    倒是你啊。沈折雪有点想踮脚去揉那对耳朵,好歹把这个念头压在了心底,却见时渊将毛脑袋一偏,耳朵抖了几抖,道:师尊,摸。
    沈折雪:这就尴尬了。
    咳咳咳。沈折雪挽了耳边的碎发,轻咳几声。
    红果的效应已经虚弱了不少,不会再如从前能心神相通,除非是特别强烈的心念才会被对方感知。
    但沈折雪还是或多或少能感受到时渊的情绪。
    那些夹杂在酸涩中的狂喜,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
    沈折雪倒是拿捏不好剩下的那点儿感觉是什么了,再一看这毛茸茸的一圈,似乎是占有欲?
    也许是依赖吧。
    沈折雪很快做出了解释。
    他自知是太不称职,哪有带徒弟带了一阵子就撒手五年不管的师长。他抬手摸了摸时渊的耳朵,顺着揉了一遍毛,叹息道:让你久等。
    时渊那赤色的双瞳霎时覆上一层水膜,他伏趴在地,重新用爪子抱了脸。
    五年间他也幻想过在沈折雪醒来后,两人的第一面会是怎样的情形。那些幻想太过小心翼翼,平日里不能太多惦念,只敢在艰难困苦的夜晚,悄悄在心底描摹。
    偏偏他在今夜入小秘境修炼,将只差一步的魔族原身炼化完毕。
    魔族初次成人化形至少需几个时辰才能恢复,也就是说不光那些重逢的画面全都不能实现,还往一个他意料不到的情形发展。
    他就这样老大一坨地见了师尊,实在是好不丢脸。
    沈折雪察觉出时渊的心绪波动,有些忍俊不禁。
    徒弟比当初要坦然许多。
    这样很好。
    你这个样子是魔族的成年体了罢。沈折雪见过的魔族原型也不多,毕竟以原型露于人前,除了表示极度的信任,便只有生死搏杀一种可能。
    好在是在秘境中,这般释放魔气,难免会引来同族注意,惊动魔主。沈折雪想了想,以灵力感知了一下时渊的修为,但魔体与人身终究不同,沈折雪暗自一惊,怀疑自己把魔息和灵力的等量替换值记错了。
    果然是睡太久了,脑子不灵光。
    沈折雪放下手,等你回来我们再商量以后的法子。
    时渊是在夜里修炼打坐时才到小秘境中修炼,沈折雪猜到他今日必是突破瓶颈,该是消耗了不少灵力,且迟迟不化回人身,那定然是一阵子变不回去。
    他一撩袍摆,席地而坐。
    小秘境里的时序似乎与外界同步,又是山水露天的风景,晚风一吹就愈叫人昏沉。
    潭边湿润寒凉,沈折雪倒是不冷,只是觉得骨头里都沾着水汽。
    他心中暗自思忖,时渊是在激夜归人灵根中偏冰灵的一方,以水压着火,以防在修为不足以自控时走火入魔。
    这是要吃苦的方法,不然时渊不会感觉不到秘境境主的归来。
    但长远来看,于他而言却是好事。
    沈折雪歪了身子靠在时渊柔软的腹部,轻声问道:洗髓很疼吧?
    时渊如实答道:嗯,但尚可忍耐。
    徒弟吐息的起伏令沈折雪有一种躺在小舟上的错觉,高大的兽形挡住了潮湿的风,沈折雪缓慢地眨眼,道:辛苦你了。
    他蜷收起双腿,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股股灵气自秘境的四面八方涌来,如溪流潺潺涌入二人身躯。
    我醒来的时候,还着实被乔檀那小姑娘吓了一跳,五年过去,都险些认不出来了。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灵力将时渊体内躁动的火灵慢慢安抚,你呢?应该也长成个帅气的小伙子了。
    时渊低声道:师尊未有半分变化。
    我是一觉老了五岁。沈折雪半是感叹半是打趣道。
    其实还是有些变化的,时渊用爪子划拉了一些沈折雪铺落在草地上的白发,小心翼翼像是在碰易碎的瓷器。
    师尊头发变长了,身上的伤痕终于去不见。
    此刻灵力涌来,因着沈折雪身体尚未复原,灵流中的暖意更盛,如温水流淌,将他魔血中的炙热逐一压灭。
    四方界现今如何了?
    小秘境中一川银河横越天穹,明月高悬,沈折雪眯着眼去看,听识海内时渊答道:各大宗门都破例多开了一届大比,有培育英才,且引蛇出洞的意思。
    这也便解释了为何时渊会多出一群仰慕他的师弟师妹的缘故。
    含山桑岐近来才考虑重新主持宗门事务,帝子降兮亦自五年前闭宗门后,将于本月末开宗他思索一二,至于邪宗之事,似乎真的有一人在暗中修炼邪术,可用邪流获得越级的修为力量。
    沈折雪皱头微眉,唇边却勾起一抹笑来,邪宗,这来的也太突然了,乍一听还以为我是那邪宗首领。
    时渊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太清宗的人是万般猜不到沈折雪师徒互通有无到了这种程度,而再结合两次幻阵中的经历,时渊心中也早已浮出了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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