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时渊,坦言说:比起死,你明明更怕活。
    你还需要学习怎样委婉地说话。时渊笑了一声,道:没错,但活着其实没什么不好,比如经历一些事,遇见一个人。然后在好一些的时候,再开导开导你这种木头傀儡,教教你们怎么做人。
    显然你师尊比较擅长这个。袁洗砚不客气道。
    是啊。时渊骄傲地点头,所以活着总是有变数,遇到一个很会讲道理的师尊,我他弱下了语调,只用口型说了后文。
    袁洗砚瞪圆了眼,消化了一阵子,居然很快接受了眼前这只魔物的话,他点了点头,不过你说的也不差。
    多谢夸奖。时渊说:所以你也可以试试再学学我,运气分你一点罢,我运势不算太好,但至少天道也没有赶尽杀绝。
    那么如果有一天,天道真的那样做了,你会怎样?袁洗砚捧起留音石,反问他,就像对他们那样。
    我会尽力让那种不要发生。时渊答道:尽我所能,竭我所有,如果真的穷途末路
    别了。袁洗砚突然摆手,我不怎么想听,木头傀儡只想安静地坐着,用你的法子躲过搜魂。
    时渊便从红镯里取出照影琉璃。
    袁洗砚吞了,说:你的血虽然能开封印,可帝子降兮显然有所隐瞒,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好用,他们不会费尽心思做出这些事,真正的谶言或许没有指向你的杀意,不过还是建议你尽早把修为提上来,毕竟你那师尊挺招人的,你最好抓紧一点。
    他意有所指,时渊微微皱眉。
    讲完这些,袁洗砚站了起来,向前走出几步。
    只听得时渊在身后又问道:你要去哪里?
    袁洗砚停下了脚步。
    头顶是一川星河,袁洗砚默默看了,只一瞬便在眼底映出万千光影。
    去回太清宗。他涩声答,先找我师尊玄栖子,道个歉。
    *
    沈折雪靠在山洞里睡着了。
    水清浅小声问谢逐春,他怎么回事,修士一般不用睡觉的吧。
    谢逐春想戳它的头,但水清浅顶着裴荆的脸,他还就死活下不去手,闷闷道:他体质不同,睡觉比修炼要养神。
    噢噢。水清浅了然,就像是识海里我主子也在沉睡一样。
    裴荆还没醒?
    没呐。水清浅摇头。
    虽然它记得从前是有关于生魂反向寄宿于剑中的说法,但那都被认为是无稽之谈,没有人真正做到过,而像是裴荆和它的情况更是前无古人。
    水清浅闲不住,又拍拍谢逐春,那个,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族和你剑主
    没有。谢逐春飞快否认,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不过是一个他停顿些许,一个相似的可怜人。
    也是噢,哪里有剑灵认不出主子。水清浅看向洞口,呀,小时渊回来了。
    时渊向她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解下外袍给师尊盖好,然后也靠着山壁闭目入睡。
    难道徒弟对师尊都是水清浅继续小声纠结,当年那个也是这样,好歹没让他得逞,相哥哥怎么可以被一个小崽子唔?呜呜呜?!
    谢逐春用术法禁言了水清浅,抱着胳膊,缩了脖子侧过头去。
    怎么可能。谢逐春嘀咕,不可能。
    眉头慢慢皱起来,一敲山壁,好似要说服自己一般,笃定道:如果是真的,我就、我就
    水清浅捂住他的嘴。
    唔唔唔!不可以乱发誓,万一天道灵了怎么办!
    谢逐春挣开她,信誓旦旦道:那我就把自己扎了红绸子给他当嫁妆!
    作者有话要说:
    迢:flag不能乱立啊谢宝。
    第48章 门外
    时渊醒来时,他们栖身的山洞前正蒙蒙遮了一层曦光。
    天大亮了。
    岩壁上垂落一帘藤蔓,在晨风中簌簌作响,交叠的叶片间,漏来了山野清灵的草木芳香。
    洞内无一丝灵息波动,唯有几道绵长的呼吸在起起伏伏。
    想来是他们在这心魔阵中反复横穿错乱的时序,无形中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不然修者睡倒成一片的场面实在是难得一见。
    时渊环视四周,没有看到沈折雪。
    昨夜沈折雪许诺了他们早起即可出阵,这话便像是在众人心中打下了一枚坚实的定海针,他们不必担忧明日如何,能安心的躺上一晚。
    洞外清风徐来,时渊无声起身,拨开了如绿帘般的藤叶。
    入目碧草连天,天高地阔,青蓝的卷云向外退去,开出一扇金边勾勒的云窗,明晃的日盘喷薄而出。
    沈折雪站在山坡的草坪上,以指代笔,正勾勒着一面巨大的浮空阵图。
    他的阵圈内没有象征性的图腾,仅信笔描画,衣袖振动间洒落星星点点的明光,仿佛在擦拭着日盘上的灰尘,拂落了流火,落地却成了一颗青青的草芽。
    那阵圈太过繁复,成千上万的线条符文叠加,绝非一时可成。
    沈折雪几度掐指拟算,模出灵力流动的走向,添补几次,终于凌空收了最后一笔。
    时渊屏息。
    他的师尊站在恢弘的金纹阵图前,单手向后用力捏了捏颈肌,再于风府穴推大椎穴,如此数十下,肩膀耸起又松了下来,为这彻夜的工程深吸了口气。
    随后他翻手不知做了何事,身形猛地一晃,向后退了半步,一根冰柱拔地而起,撑住了他后仰的趋势。
    木系灵氛暴涨,沈折雪足下的青萍矮草疯长,亲昵地绕缠着他。
    他单手捧起那枚古木灵核,将其送入了灵阵的中心。
    灵阵倏然扩大几倍,映着流金天光,甚至到了铺天盖地的程度。
    阵法缓慢地旋转起来,沈折雪靠在已在逐渐消融的冰柱上,轻轻笑了一声。
    时渊回头望向山洞方向,洞外的绿藤屏障隔绝了外界的波澜,仅送去了清凉的早风。
    他鼻腔酸涩,扭头回转了洞内,重新靠坐下来,闭目假寐。
    再过了一个时辰,几人慢慢醒来。
    水清浅打了个哈切,张望着,沈长老呢?
    洞门前沈折雪敲了敲山壁,道:早起啦各位,阵开了。
    袁洗砚则一动不动地看着洞口背光的身影。
    他与阵眼通感,心中此阵没有任何杀伤力,但这是袁绮的执念,是他死前都不能释怀的劫难。
    用生死相扣成的迷障,锁成了一个死阵,周而复始,不止不休。
    沈折雪抄袖靠着山壁,走吧,要把你们一个不落带回去,我才不至于丢了饭碗。
    水清浅走出去便看见那庞大的阵法,惊呼连连,它不懂什么符文阵术,赞道:好漂亮!
    沈长老,你哪里来的灵力?谢逐春不比水清浅,旋即反应过来,你的灵根
    我又不是真的木灵根。沈折雪摆手,就是以后不能给你们变花花了,可惜的是太清宗的东西,别愁我。
    扬了扬下巴,不过不要掉以轻心,回去后还有路要找。
    时渊牵住沈折雪的衣袖,低垂的眼前忽而有白光一晃,一朵叶瓣都呈透明的花送到他面前。
    霜雪凝出枝叶蕊心,沈折雪笑道:给你留了一朵,回去打成佩子系在剑上,静心养气,独我一家,别无分号。
    在厌听深雨时沈折雪就察觉到,时渊似乎挺喜欢捯饬这些花花草草。
    这爱好十足地养生,虽不符时渊的年纪,但于他而言倒也算是有益无害。
    魔族修炼较其他种族容易走火入魔,受天道因果的反噬,时渊的灵根蛰伏着危险,况且还有那莫名的邪流种子。
    沈折雪有时甚至希望让他回归凡俗,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
    但既然徒弟走了修真这条路,沈折雪也尊重他的选择。
    厌听深雨里的花木都是时渊在打理,沈折雪放任他去,在院里撑了常年避雨的灵棚。
    空课时,他还在书房后打了藤架和篱笆,有时会蹲在花丛前戳着圆滚可爱的花苞,问时渊这是个什么品种。
    师徒两人做起了花匠,厌听深雨不再是以雨水丰沛冠名的孤峰,而变成了一坐有香、有暖锅、有四季不败繁花的去处。
    当初沈折雪选伪装灵根时,古木心气甚高,沈折雪求拜十夜,于一刹心念一动,想到厌听深雨里徒弟亲手种出的一坡花海。
    再起身时,一枚木核便盛在了古木新生的碧叶中。
    时渊将那花收入了红镯里,几度想要言语。
    水清浅在大阵前招手,沈折雪应了声,顺势牵住徒弟的手腕,道:来了!
    金色的阵门在已然大亮的天边缓慢地旋转,沈折雪道:这是非定点的传送,指向的是灵气最充裕之地,所以我们未必能回到招魂室,虽然灵气充足不生邪祟,但变数难说,还是要做好准备。
    众人纷纷打起精神,沈折雪一抚阵门,低声道:开
    眼前灵光大盛,旧梦虚景在身后寸寸消融。
    再感脚踏实地时,已出了心魔阵。
    沈折雪四顾周遭,是一片陌生景象,果真没有精准回到招魂室。
    他们如今身处在一间庄严殿内。
    这殿四面无窗,地面铺满青玉石砖,经纬交织,云顶高起玉粱穿横,顶心倒悬成千上万的镂空银花盏,每盏掐枝灯内嵌了碗大的明珠。
    那些明珠作了花心,如自天河垂降,无端令人心生敬畏。
    左右手两壁密密麻麻刻了整面墙的字,一壁写的皆是封号人名,一壁则刻有用来劝勉后来人的训言。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正面的一扇巨大石门,门上灵光流转,银色的灵晖勾出缠枝银花阵图,灵威如神明凝视人间,竟会教人有想要叩拜的冲动。
    沈折雪指尖轻触门面,只感一阵烈痛顺着手臂爬来,那些银枝灵力如活物般虚化生长,枝枝蔓蔓地攀上他的手臂,印入皮肤。
    时渊见状惊呼了一声,紧紧抓住沈折雪的手,将其从上面扯开。
    沈折雪看着手臂的枝蔓和手背的花纹,是太古封邪。
    时渊赶紧把师尊向后拉离,让他站在自己身后,沈折雪摇了摇头,道:笨徒弟,不过是同阵法的回响,不慌。
    视线偏移,看向那从进入大殿后便变得失魂落魄的谢逐春,轻声叹道:这真正的含山大阵的阵眼,也不必猜了。
    袁洗砚误以为他的父亲是大阵的阵眼,后证实并非如此。
    如今修真界有关封邪大阵的记载已十分少了,诸多说法更是人云亦云。
    相传三宗下阵眼皆是天道所选,类似命数的天道必然是以特殊的择选条件来传达能做阵眼的人选。
    而这个人选到底是永久的还是可变的,有何甄选机缘,世人更是不得而知。
    就连沈折雪也没能详细知悉这三个大阵的原理。
    他没有沈峰主的记忆,也不晓得那人当年如何打开了太清宗下的太古封邪印,但凭借如今这门上灵威,沈折雪不经要感慨,这沈峰主也太猛了,这都敢闯,也不怕被反噬地魂飞魄散。
    沈折雪将门前站傻了的谢逐春拉开,叹息似得道:不要命了?
    谢逐春是剑灵化体,虽已成了人胎,但这灵气逼人的阵对他难免有些影响。
    就连借裴荆壳子的水清浅都下意识想远远避开,他却浑然不觉,只直勾勾盯着那门看。
    真的是含山有云
    谢逐春眨眨眼,寻常里散漫肆意的模样再见不得,他仍由沈折雪拉着,却迷蒙地看着他,重复道:居然真的是这里。
    聪明如谢逐春,多多少少根据线索能猜到这次的事情也和冲阵有关,帝子降兮已被针对过一回,这次无非是太清宗或含山下的大阵。
    水清浅忍着难受靠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相哥哥,他在里面么?
    谢逐春闭上眼,双手紧贴在身侧,气息变得短促而急,艰难地点了点头。
    时渊和沈折雪同时看向那扇刻满封印的门。
    如果说三宗封印还有一些模糊的传说,那有关相辜春的记录就实在是少的可怜,近乎于无了。
    含山史册上仅一句相饮离之徒,其余功法生平未提,后相饮离弟子尽数战死,人们便猜他也是其中一员,于此考究旧史的便定了他的生死。
    时渊和沈折雪还是因特殊原因才去找他的记载,修真界人们提到辜春二字,首先想到的便是名动天下的辜春剑,至于这么个人,却差不多是到罕有人知的地步。
    谁能想到此人竟做了含山大阵的阵眼。
    沈折雪低声道:退开些吧。
    他不打算安抚谢逐春,剑灵对剑主的情感绝非他现在那片刻言语可以安慰。
    殿内灵气突然暴涨。
    众人反应不及,紧接便听得窸窸窣窣一片如虫蚂聚集般的声响,自大殿另一方传来。
    沈折雪一凛,是鬼气!
    薄薄的黑雾遮蔽住了天顶的银灯,大殿深处,密密麻麻的鬼魂飘忽而至,却不是常见的团状,而是凝成各异形态,地上爬的、天上飞的,各个四不像,但各个皆是身有腥气,是噬过生灵的恶鬼。
    数量之多,竟有成鬼军之势。
    沈折雪灵气横扫,殿内寒气向四面铺开。
    师尊!时渊低呼一声,沈折雪发尾如沾霜雪,添了灰白的颜色,身后阵门银光频频。
    沈折雪按住爬上颈的银花纹,忍不住低声感叹,这玩意儿专克我啊。
    扬袖一招,厚重的冰幕平地拔起,与此同时鬼军内躁动不已,向他们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他们身后是一扇太古封邪的阵门,前方是突如其来的鬼族大军。
    两道再无去路。
    这是瓮中的搏杀!
    *
    桃灵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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