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物道法的本意就是以物替代人,节省冥修的灵力,偏偏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灵气上的波动,就是一个荒废或并没有启动的道场。
    那怎么办?水清浅炸了,我们怎么把那混蛋揪出来?!
    沈折雪大致感知了一下时辰,太清宗和含山那边应该已经知道桃灵秘境中的异动,可那个湖的传送阵有一个他目前并不知道的开启条件,要是太清宗他们也进不来,这不得在这里困死。
    何况还不能用蛮力冲,因着那关着妖魔鬼怪的地方离这里不算远,要是把这那边也冲塌了,连跑都不知往哪里跑。
    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发现的问题?
    可这屋子里就只有四个鼎和四面墙,还有上百根的红烛。沈折雪再度用灵力感知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伸手一个个点着那些鼎,默念道:东方不可托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
    他一怔。
    东方不可停留,有人等着搜你的魂魄。
    水清浅的剑灵替代了裴荆,裴荆沉睡,而水清浅本体消失不见。
    南方不可以栖止,妖物横生,危机四伏。
    桃灵秘境中百兽奔走,感染邪流,食人夺命。
    西方的大灾害,流沙千里弥漫。
    他净化邪流之后,白沙般的灰烬铺了西方千里。
    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沈折雪快步走近那个空鼎,这些鼎不是寓物。
    他抬起头,整个桃灵秘境,才是寓物。
    谢逐春惊了,这怎么可能,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实在是太过凑巧了。
    邪流的涨潮引动了南方和西方的两个寓物,沈折雪不必细想就知道,这简直是在针对他。
    如果不是他能净化邪流,根本不会有灰沙出现,而邪流涨潮引发的地动惊动大批凶兽,成了一个连环扣。
    唯一奇异的是裴荆落水,沈折雪严肃道:清浅,你能否描述你主人落水前的样子。
    水清浅作为兵刃,对主人的情绪自然有它的感知方式,它道:主人好像看见了什么迷障,很慌张的样子,他还想撑一个灵屏出来,但后来就直接跑到了湖里。
    时渊也反应过来,他是怎么撑的灵屏?
    水清浅不解:当然是直接
    它猛地瞪大眼,等等!主人它没有用平分破,他直接用的灵气,是
    它忽然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什么细节,它在平分破上划了一下手
    沈折雪闭眼。
    是要抵御什么样的邪物,以至于灵屏需要用心头血来撑。
    乔檀琢磨了一会儿,也惊诧道:我记得那个重愁湖,在秘境中的北方啊。
    未必都是巧合。
    沈折雪在入秘境前服用了万年古木的灵果,才得以转换了灵根,如果他当时大范围动用冰灵根的术法,那么此刻所有的条件就都已经满足了。
    沈折雪不用,不代表其他人不用。
    你说要是严长老来了乔檀艰难道:他会不会把重愁湖都给冻上?
    那现在怎么办?谢逐春焦急道:这些鼎如果只是寓物达成的一个象征,那我们现在也出不去,难道就干等着严长老来下雪,然后把我们都送走吗?
    还有一个办法。沈折雪手心凝出一朵冰花,我们骗一骗这个鼎好了。
    啥?水清浅傻了,你说骗谁?
    沈折雪凑近时渊,微微侧过身子,低声问道:徒弟,照影琉璃还有吗,或者和这个效果差不多的也行。
    时渊一抹腕上的红镯,他师尊手中里便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圆石。
    沈折雪恍惚中有看到某个蓝胖子的错觉,时渊抿唇,犹豫了片刻道:太冒险了,师尊,你把冰给我。
    徒弟果然聪明,和自己的脑回路简直一条路上。
    沈折雪摸摸他的头,放心,我有分寸。
    又想到之前廊风城外和厌听深雨夜里自己没少吓他,便道:我保证,咱们一道进来,一道出去。
    说完就要直起身,结果时渊一下子攥住他的袖子,硬生生给他拉得一顿。
    他徒弟的视线死死绞着他,沈折雪眼底映着堪称昳丽的少年脸庞。
    师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为人师表,亦不打诳语。
    相信我吧。沈折雪笑道:我只骗那个鼎,不骗你。
    时渊便道:好,我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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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名姓
    冥修的寓物之术源自鬼道中的厌胜,是触发类的术法,满足了条件就能重复启用。
    这种术法由于脱离了修士本身,运行起来比较刻板,和太古封邪印一般,并不具备变通能力。
    沈折雪要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他要捏造出一场虚假的冰雪千里,强行启动寓物术。
    虚假的风雪终究不是真正的符合条件,最后呈现出的效果,将是寓物咒术徒有空壳,并不能真正发挥其招魂的作用。
    他将照影琉璃握在手中,指骨用力捻成粉末,再以识海灵力凝成的冰花注入其中,改变幻象的载体。
    乔檀看着稀奇,低声问时渊,沈长老这些法子都是哪里来的,我从前闻所未闻,便是书上也没有写过吧?
    时渊颔首,神色略有凝重,道:师尊向来不拘于书本。只是即便是空壳,寓物触发,也难知后果。
    谢逐春则凝视着沈折雪的背影。
    灵力来自于造化,三生万物,道法自然,如今修士借以纵横天下的法宝灵器,摒弃了外形,变幻莫测,却归根结底皆发源于最微末的灵气。
    譬如草木,又如众生。
    能将运灵领悟到融会贯通的程度,不仅需要自身对灵息的把控,更需要对生灵的感知,放眼修真界千年都不出此等人物。
    他不经想起自己还是一把剑时的旧事。
    那时它住在那高入云端的剑阁,某年春日回暖,阳光正落在了寒意森森的剑阁窗外。
    辜春剑灵望了一眼窗外的春阳,翻身一滚,剑鞘吧嗒横在了窗棂下,却里还是离那迈不过窗棂的阳光有一掌之遥。
    此时,剑阁大门的机关响起,一位发髻高束的少年随师长迈入这肃杀森然的武库。
    那师长肃然道:去,选一把剑。
    少年的个头还不到师长的腰,然而有仙法高深的前辈在侧,他想要什么剑不成。
    辜春剑懒懒的看着成束的光,觉得好没意思。
    面貌普通的少年环视一圈,指尖凝住一点灵力。
    他淡然道:诸位剑灵,我不是来择剑,请你们择我。
    霎时,剑阁内响起纷乱的剑鸣声。
    修真界向来有名剑择主的美谈,但只有剑灵们知道,从来没有一把剑真正有择主的机会。
    只要血契够强,再厉害的剑,也没有不屈于人的权利。
    仅凭这一句话,这少年便引来了辜春剑的兴致。
    它凌空悬起,自行脱去剑鞘,破空袭去。
    愿你有自知之明。
    磅礴的剑气扑向少年的脸庞,划出一道道血痕,他浑然不觉,身旁的师长无奈摇头,转身出去,还给他关上了剑阁的大门。
    后来剑阁的建筑被他们毁得七七八八,少年握剑从废墟里走出,他的师长负手站在山崖,衣袖上洒满晨曦,山下云遮雾绕,隐约有清浅花香传来。
    高深莫测的修士看了一眼少年手里的剑,道:此剑名为辜春,与别长亭同代。想今后白日渐长,山里花树亦开满了花,倒也合了此意,此后你从相姓,便也名作辜春吧。
    从来剑随主名,哪里听过主随剑名的道理。
    可那辜春剑主有了这不伦不类的名姓,粲然一笑,眉目间冰消雪融,添了暖意。
    辜春剑灵不解,也听得那师长道:就这么高兴?
    似是隐忍着什么情绪,继而板起脸:还抱着这剑做什么,快些让它滴血认主。
    相辜春答道:剑灵认主是以血中灵凝成罗网,在剑内形成无形鞘,它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我,这个网就像是外来的陌生灵力在修士识海中搭一个灵屏,不如等它完全认我,再让我认它。
    师长听了这奇怪的论调,也不多说,只由着他去,再嘱咐几句,就翩然远去了。
    相辜春席地坐在柔软的草坪上,怀里是一把没有认主的辜春剑。
    你想晒太阳是吗?他问。
    辜春剑颤了颤。
    那你陪我晒晒太阳。少年疲倦的躺下去,又侧过身,对着他的剑鞘说:辜春,真好听啊声音里有些藏不住释然,轻轻在剑身上一拂,多谢你,辜春。
    真是个奇怪的人族。
    千年后谢逐春早已不是当初那把晒着阳光都会激动不已的剑了,可他依然会为人族这些奇怪的行为而怔愣。
    比如沈折雪的那朵杜鹃,比如裴荆没有下意识抵抗,无条件地让水清浅控制了身体。
    沈折雪将照影琉璃与灵力冰花再度凝合,塑成了一枚莹润的蓝色冰珠。
    他道:好了,各位同学注意听,接下来我要说的非常重要。
    这下连平日里最闹腾的乔檀都不经屏息,这是她第一次在沈长老脸上看到这么严肃的表情。
    这位平时温温和和的教书先生神色肃然,有了截然不同的气势。
    沈折雪强调道:虽然你们上课总是睡觉打坐,但身为老师,让你们落到这般处境,是我的失职,我对不住你们。既然都到这一步,其他旁的,都出去再算,现在听好
    第一,可以肯定,这个寓物的术法一旦发动,三方鼎会同时奏响三曲,招魂仪式将真正启动。北方通道不开,那些招出来的东西就出不来,这样一来这一次招魂的条件就耗尽了,我们就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但同时,我也不能保证是否会有什么新的变化,我会同时准备一个封印,当然,大概率封不住,你们就要保护好自己,躲到那个暗道里去,然后捏碎我给你们的花,时渊除外。我能确保暗道不塌,然后什么都别管,一路跑到尽头,这时候时渊你再捏,念帝子降兮的泝行而上,是谓溯游,五成把握能溯回去,五成不能。
    顿了顿,如果真的这么不走运,你们就等我给你们信号,直接走极端方法,这个依情况来定。
    时渊竟在此时抢白道:那若是溯游发动,师尊你要如何?
    沈折雪附神魂于那些植物,就相当于把自己的灵力均分出去,包括撑起通道和溯游的法阵。
    这种一次性的消耗无异于自损命元。
    而他所谓极端方法,旁人不知,时渊却猜的到。
    太古封邪印限制了沈折雪太多的灵力,甚至是他的修为,可既然能承载住万年古木果实改换灵根这等逆天法术,便是连太清宗都不确定,一旦他完全冲破了这个封印,究竟会对邪流操纵到如何程度?
    我答应了你。沈折雪看向他道:骗你我还怎么为人师表。
    他万般不愿用邪流这个东西,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在绝境中,唯有绝对的力量能带来转机。
    这也许就是那邪宗和邪修信奉于它的理由。
    而其实情况未必有时渊想的那么艰难,毕竟寓物没有完成是真,若是半斤八两的也能起大作用,修真界就要翻了天了。
    还有一种可能。
    沈折雪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在招魂中,巫阳曾推辞说,缺少掌梦之官,故而不能卜招。如果是我做这个招魂寓物,我就也再设这个掌梦。
    时渊道:他是能直接招魂?
    我看能,不过如果那个掌梦还是个活人的话,这个寓物就被破了,而鬼身无法通过传送,必须依附于某物,条件极为苛刻,从外面来时间差也太长,所以我倾向于掌梦官会从某个外开的通道过来启动招魂大鼎。
    那怎么办?等那东西来吗?谢逐春问。
    不。沈折雪手一翻,一张符篆捻在指间,我们反噬它。
    沈折雪在书外世界并不怕鬼,但奈何到书中给太清宗做任务,遇上的同道搏杀中,最纠缠最麻烦的也是鬼道冥修。
    他们一个比一个吓人,招数一个比一个诡诞,沈折雪为了克服这个恐惧和短板,便专门研究了它们这族的特性。
    再安排了其他注意事项,沈折雪让其他人都退后,他走到空鼎前,深吸三次,将那冰珠丢了下去。
    冰珠落鼎不过眨眼,伴随叮一声的清脆响声,四鼎竟同时轰然炸开!
    烟尘未散之际,原本大鼎位置浮出三把灵气古琴,琴弦无人自动,《涉江》《采菱》《阳阿》三曲齐奏。
    这三曲的弹奏方法怪异,那琴弦绷得太死,又拨得太急,像是有人豁出去了手指,不惜弹到皮开肉绽、断去指骨。
    三种曲调混杂在一起,听来极其的刺耳。
    弹到中旬,那曲音再度攀高,便几乎已经不像是人间音乐。
    若要形容,便是近乎千百人撕开嗓子,发出濒死的尖叫。
    沈折雪忍着这魔音,只感有人用锥子从耳道一路凿进了天灵。
    他掐住手心,放出灵气凝出了屏障,将时渊等人护在身后,同时极力捕捉异样的灵气。
    北方大鼎化为齑粉,烟尘弥漫后渐起了影影绰绰的红光。
    瞬息那红光吞没了灰尘,由透亮的薄光变得深红粘稠,像是一滩悬于半空的泥沼。
    磅礴而森然的鬼气从这滩红泥门后传出,玉室的墙壁和地面都结起了寒霜。
    沈折雪隐约听见了那背后传来的声音。
    要说方才的琴声是魔音贯耳,那红泥墙后的东西发出的声音,除了带给人刻入骨髓的恐惧感,再无其他可形容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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